門外傳來兩聲瓷碗打碎的聲音。
謝大壯,王桂香不顧被粥水潑濕的鞋子,抱著謝清明大哭。
邊哭,嘴里還邊喊著:“兒啊,我的兒啊~~~爹娘想你想的夜里睡不著,白日吃不下啊?!?/p>
鞋尖兒上的一塊土豆應聲滾落,被踩進泥里。
“娘!”
謝清明習過武,長的高大。
這一跪,跪在被稀粥浸潤過的泥地,壓出兩個坑。
“兒也想您跟爹,想咱們山坳村!可男兒志在四方,如今我身上也有些許軍功,這才敢回來見爹娘跟鄉(xiāng)親們啊?!?/p>
鄉(xiāng)親們聽到他有軍功,哄鬧聲更大了。
外面熱鬧非凡,屋里兩人相顧無言,淚千行。
“爹娘,弟弟呢?還有我娘子知秋呢?”謝清明憨厚笑著,臉上浮起紅暈:“怎么沒看到他們倆?!?/p>
聽他這樣問,鬧嚷嚷的聲音一靜。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村長徐長鳴。
本來高興不已的徐長鳴表情瞬間僵住。
當初謝清明離家三年無音訊,又加上邊關(guān)傳來打過幾次仗的消息,所以大家都默認他沒了。
謝家老夫妻因讓大兒媳云知秋,跟二子給老大留個香火的事找過自己。
一開始自己也是不同意的,可老兩口哭的凄慘,再加上老謝又是跟自己一起長大的發(fā)小,他心一軟就同意了。
徐長鳴現(xiàn)在后悔的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嘴巴子,當初管這閑事干嘛!
謝家二老也愣住,特別是王桂香眼珠子亂轉(zhuǎn)不敢看自己大兒,只一味的回頭喊人:
“知秋,知秋你出來啊,你男人回來了?!?/p>
云知秋站穩(wěn),閉眼擠掉眼里的淚水,該來的還是會來。
她悄悄捏了捏袖子里的剪刀,脊背挺直朝著外面走去。
謝清宴目光如寒冰,他不知道云知秋是怎么知道兄長今日會歸家的。但今天她的種種似乎都在表明,這一幕她并不愿意看到。
“知秋!”
看到云知秋出現(xiàn),謝清明很是激動的樣子,快步上前就要抱她。
云知秋往后一躲,帶著毫不隱藏的恨意,盯著面前這個歸家是為了要自己命的男人。
“知秋,你怎么了?”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云知秋?!?/p>
云知秋突然收起恨意,俏皮一笑。
謝清明被這個笑晃了一下,沒想到正面近距離看她,竟比之前偷看到的更好看。,
隨即,謝清明露出寵溺笑意:“別生氣了,為夫知道錯啦。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求你別不理我?!?/p>
云知秋嘴角帶著不明原因的笑,眼底卻冰寒一片。
她并非山坳村的,謝清明不該如此篤定她就是云知秋。
因為爹爹是古板的秀才,對女子貞潔看的極為重要。直到出嫁前都未曾出過村。
而媒婆說親時給的都是畫像,她看過自己的,那鬼樣子能認出才怪。
出嫁時從閨房就蓋上了厚厚的蓋頭,到謝家下牛車,跨過火盆,她都只能低頭看到地面。
堂還沒拜,謝清明就跑掉了,他是怎么一眼就認出自己的?
而且在自己否定后他也沒有絲毫遲疑,確定自己就是她妻子。
院門后陰影里的謝清宴看著云知秋的背影,眸光深沉。
她為何為何知道兄長今日會突然歸家。
不對,不是突然歸家!
他之前肯定回來過,看過知秋,才會在此時篤定。
想到這點,謝清宴明了,今日那少年是在故意引誘自己出門。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還有她的害怕不安從何而來。
“害,這孩子……”王桂香舔了一下嘴唇,語氣有些干巴巴的:“怎么能跟自己丈夫開這樣的玩笑呢!你……你不是他媳婦謝云氏還能是誰~”
“哈哈,哈哈……是什么個理~”
徐長鳴轉(zhuǎn)動腦袋,跟鄉(xiāng)親們打哈哈。
而鄉(xiāng)親們也都眼睛亂轉(zhuǎn),嘴里笑著,臉上表情各異。
謝清明皺眉,有些發(fā)福的方臉努力做出不解的表情。
“家里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爹、娘、知秋,還是叔伯嬸嬸們怎么都怪怪的。”
來了!
云知秋瞳仁一縮!記憶如潮水,嗆口鼻。
她背后握著剪刀的手用力,指甲折斷落下一滴血珠。
“這……這也沒發(fā)生什么……”
“沒什么大事,就是你媳婦跟你兄弟……”
“喬招娣,你不說話也沒人當你是啞巴!”王桂香咬牙切齒阻止跟自己家最近的鄰居說話。
山坳村祖上都是逃難來的,所以沒什么宗族概念。鄉(xiāng)里鄰間好的時候恨不得穿一條褲子,鬧起來的時候恨不得扒對方祖墳。
比如謝家跟喬招娣嫁的丘家,因為挨著比較近,常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爭執(zhí)。
王桂香常常顯擺自己生了倆兒子,這讓一連生了4個女兒的喬招娣很是嫉恨。
喬招娣見此時有落井下石的事兒,哪能放過這拱火的機會!
謝清明眼睛一瞇:“喬嬸子,您把話說完。”
“大哥!”謝清宴從門后的陰影里走出,與云知秋并排站立:“大哥多年未歸,怎么站在門外說話。難道離家太久,找不到家門了?”
“你怎么在家。”
謝清明脫口而出的話讓謝清宴更加確定自己所想。
“兄長未歸,弟弟在家照顧父母……家人有問題?”
云知秋垂眸,他沒說‘嫂嫂’二字。
平日里少言少語之人,竟也會話中帶刺。
不想多生事端,壞了自己計劃,謝清明執(zhí)著的非要知道喬招娣未曾說完的話。
喬招娣被一打斷,再看到仰著頭小臉煞白的云知秋,突然就說不出話來。
“害,這……這也沒啥?!?/p>
說完,她就躲進人群中,低著頭不肯言語。
魂魄無依無靠不知飄了多久多久,云知秋依然記得滿是泥腥味的河水灌進口鼻的痛苦。
仇人就在眼前,她難以保持理智:“這有什么不好說的,你們都不說那就我說了?!?/p>
一開口聲音沙啞。
謝清宴側(cè)頭,見平日紅潤的唇此時雪白,心被捏著痛。
“有什么不好說的,無非就是兄長把知秋仍在喜堂上,弟弟代為拜堂而已?!?/p>
他聲音清越,負在身后的手輕輕拿走云知秋手里的剪刀,看著謝清明的目光不閃不避:
“你沒死,也不曾寫信問候父母,弟弟代你與知秋圓房續(xù)謝家香火而已?!?/p>
雖然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計劃,但看到弟弟這么坦然的說出來,謝清明還是忍不住的嫉妒。
他跌跌撞撞后退兩步,顫抖的手幾乎抬不起來。
“兒啊!”
他娘王桂香凄厲一聲,想要扶著卻被撞幾個趔趄。
最后還是謝大壯攬住母子倆,顫顫巍巍喊出一聲:“清明啊~我苦命的兒!”
云知秋冷眼看著一家人的表演,等著他們把錯處都推到自己身上。
弟弟在家,并且本來該從旁人口中說出來的話竟然被兄弟承認,這偏離了謝清明的計劃。
他看似痛苦,實際瘋狂想著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