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的雙腳在地上拖出兩道屈辱的痕跡。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母親當年的絕望之上。
診療室的門被推開,里面亮得晃眼。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背對著我,身形挺拔。陽光勾勒出他清冷的側影,熟悉得讓我心臟驟停。
“江醫(yī)生,人帶來了?!眲⒓t的聲音帶著一絲諂媚。
他緩緩轉過身。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鏡片后的那雙眼睛,曾是我整個青春里最亮的星辰??纱丝蹋抢锩嬷皇O乱黄畈灰姷椎暮?,以及……一絲毫不掩飾的怨恨。
真的是他。
江辰。
那個十七歲時在香樟樹下對我說“思思,等我,我將來一定會娶你”的少年。
那個被我媽以“影響我高考”為由,用盡手段逼著遠走他鄉(xiāng)的少年。
“江辰!”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瘋了似的喊出他的名字,眼淚奪眶而出,“江辰,你救救我!我沒??!是他們害我!是我婆婆和李俊他們……”
他只是微微抬眼,扶了一下眼鏡。
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身上,像在審視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骯臟的實驗品。
“患者林思思?”他開口了,聲音平穩(wěn)得像一臺沒有感情的機器,“情緒激動,伴有嚴重的被害妄想。初步癥狀與你母親林婉清當年的記錄高度吻合?!?/p>
我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他說什么?
我母親?
記憶里那個溫暖的少年,此刻,正用最鋒利的刀,剖開我血淋淋的傷口,再撒上一把鹽。
“不……江辰,你看著我!我是思思啊!”我哭喊著,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舊情。
可什么都沒有。
只有冷漠。和一種高高在上的、屬于醫(yī)生的,殘忍的悲憫。
他不再看我,低頭在病歷本上迅速書寫,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成了我的催命符。
“初步診斷:重度遺傳性妄相障礙,伴隨歇斯底里型暴力傾向?!?/p>
他合上病歷本,像是宣判了我的死刑。
我看著他,看著他那張曾刻在我心上的臉,忽然笑了。
笑得眼淚洶涌。
原來,十年時間,真的可以把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變成一個面目全非的魔鬼。
他不是來救我的。
他是來報復我的。
報復我,也報復我那個逼他離開、如今早已死去的母親。
江辰站起身,對我身邊的護工下達了命令,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甚至帶著一絲隱秘的快意。
“按照A級方案治療。加大劑量,先上第一階段的藥。如果情緒再不穩(wěn)定……”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就直接上ECT(電休克治療)?!?/p>
A級方案是什么?ECT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看到劉紅和那兩個護工臉上露出了獰笑,像終于拿到了可以肆意折磨我的許可證。
在我被她們拖出診療室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江辰轉過身,重新望向窗外。
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處理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公事,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螞蟻。
我的世界,徹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