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林小麥躺在炕上,雙眼一闔,神識進入小院空間中。
餐桌上,砂鍋靜靜地擺著,雞骨頭上還泛著油光。
她長舒一口氣。
還好有空間傍身,這才讓周氏和四房的人撲了個空。
想到剛才發(fā)生的事,她仍心有余悸,一股腦將骨頭渣扔進了院中的“療愈菜園”做肥料。
林小麥望著菜園里的小苗,認真思索起來。
一眨眼的功夫。
前世卷天卷地的女強人,竟成了三個問題兒童的大冤種娘親?
想到三個兒女,她不由得皺了皺眉。
老大是個媽寶男,老二似乎是個戀愛腦,幺女十分怯懦,甚至還有些自閉......
這一家人,實打?qū)嵉膯栴}家庭!
林小麥苦笑了幾聲。
她從前只顧著工作,育兒經(jīng)驗幾乎為零,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教導(dǎo)子女。
可身處這吃人的世道,公婆二人與大房四房又個個不是善茬,兒女已經(jīng)是她最后的倚仗,說什么也不能撒手。
多年的管理經(jīng)驗讓她知道:沒有無用之兵,只有無為之將。
這三個孩子,不正是自己最新的“項目組”么?
橫豎最大的那個才十七,最小的不過十三。
骨頭沒長硬,性子......自然也能掰直。
林小麥下定決心,接下來得好好掰正這幾個孩子。
不過在此之前,得先填飽這一家子的肚子。
今天的事讓她長了個心眼。
空間雖有存糧,可這年景,白米細面隨便拿出一樣,都是能惹出殺身之禍的金貴物。
不過一鍋雞湯就能鬧得雞飛狗跳,若讓人瞧見這些......
林小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得盡快尋個長久之計。
空間里的食物絕不能輕易拿出來。
況且,存糧救得了一時之急,卻填不飽一世之饑。
明日去鎮(zhèn)上,自己得好好觀察觀察,找個長遠的生計才是要緊事。
她揉了揉眉心,余光瞥到土里的雞骨頭。
不知為何,心里沒來由的一緊。
但愿......不要再出現(xiàn)禍端。
廂房中。
黃滿倉推門進屋時,自家媳婦兒正摟著女兒側(cè)臥在炕上,單薄的背影繃得緊緊的。
蘇巧禾早聽見外頭的動靜。
先前院里吵的厲害,她原想出去幫婆母,轉(zhuǎn)念一想——
橫豎有兄弟倆在,總不會讓婆母吃虧,再加上剛受了氣,索性就躺著沒動。
這會兒聽見腳步聲,只當男人又要來找自己算賬,慌忙摟緊女兒,連呼吸都放輕了。
黃滿倉站在炕邊,見她與自己慪氣的樣子,心里也窩了把火。
他一大老爺們,難不成真要給媳婦低頭認錯?
可娘親的話偏偏在耳邊響個不停......
他猶豫了半晌,這才躺到炕上一把將蘇氏瘦弱的身軀箍在懷里。
“是我錯了......”黃滿倉生澀地開口,“今天不該吼你。”
蘇巧禾睫毛顫了顫。
她沒聽錯吧?
這頭犟驢竟會認錯?
往日除了婆母的事,誰見過他黃滿倉低頭?
可轉(zhuǎn)念一想,對方雖然莽撞,卻總歸是惦記著她和女兒的。
想到這里,蘇巧禾鼻尖一酸。
“這還是你頭一回跟我服軟。”
她聲音悶悶的,幾分委屈中又夾雜著幾分愉悅。
誰知黃滿倉下一句話,竟將這點為數(shù)不多的愉悅給打破了。
“都是娘讓我來的?!?/p>
“......娘讓你來的?”蘇巧禾身子一僵。
原來不是這榆木疙瘩開了竅,終究還是婆母發(fā)了話。
娘!娘!娘!
這男人心里除了她娘還能裝得下誰?
今日能為了娘來道歉,誰知道明日會不會為了娘把她和女兒趕出家門?
想到這里,蘇巧禾又一肚子火。
黃滿倉察覺到她的變化,忙不迭解釋:“我娘一人拉扯我們兄妹三人長大不容易,你作為兒媳婦自然也要向著她?!?/p>
好家伙,還不如不解釋!
蘇巧禾胸口微微起伏,眼前卻驀地閃過婆母今日的樣子。
是了,今日的婆母確實不同。
不僅沒克扣她娘倆的吃食,還許諾不會讓家里賣了招娣。
若真能做到,往后自己定會第一個護著她。
可轉(zhuǎn)念一想,阿婆若要強行賣了娣兒,婆母又能有什么法子阻攔?
“滿倉......”
她輕輕轉(zhuǎn)身,將今早阿婆計劃賣娣兒的事細細道來。
“若家里硬要賣,咱們......”
“娘說了不會,便是不會。”黃滿倉困得眼皮直打架,含糊應(yīng)著,“別想了,睡吧......”
話音剛落,鼾聲已起。
蘇巧禾盯著黑漆漆的房梁,指甲掐進掌心。
這個家里,她終究是外人,無人能指望。
若真到了賣招娣那一步,自己哪怕是拼了命,也要把孩子送回娘家。
與她同樣擔憂的,是即將被送去換親的黃小草。
她蜷縮在草垛里,腦海中不斷回想著娘親今日的話。
“這個家有我在,定會護你們周全!”
十三年了,娘親頭一次這樣說。
她出生沒兩年爹便死了,全家人都認為她是個災(zāi)星,連娘也這么認為,平日從不給自己好臉色。
這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娘親的好。
真希望娘能一直這樣,讓阿婆別把自己送去田家換親。
可......娘真會護著自己嗎?
黃小草借著月光看了眼空蕩蕩的豬圈,嘆了口氣。
留下來又如何呢?
家里早沒了自己的位置,總歸是要嫁的。
可娘親如果能一直這樣護著自己,她寧愿一輩子不嫁,日日睡在這扎人的草垛上。
看著外頭的月光,黃小草雙手合十,許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心愿。
月色如洗,村子另一端,兩個身影被月光拉的老長。
黃滿瑞一臉殷勤地湊到周寧兒跟前,獻寶似地掏出個陶碗。
“寧兒,哥給你帶了好東西!你猜碗里是什么?”
周寧兒揉著眼睛,一臉不耐煩:“你能有什么好東西?”
“看看就知道了。”他將陶碗遞過去,腦中突然想起娘今晚的叮囑,又補充道:“不過,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p>
周寧兒不以為意,撇著嘴掀開陶碗,碗中竟有一只油光水亮的雞腿。
“雞腿?”她喉頭一動,語氣頓時軟了三分:“滿瑞哥,哪來的雞腿?你...你是給我的?”
“我娘給的...你可不準往外說?!?/p>
少女趕緊點了點頭。
少年紅著耳根把雞腿塞進她手里:“吃吧,我剛熱過,趁熱吃?!?/p>
周寧兒舉起雞腿小口咬著,油脂在唇上亮晶晶的。
黃滿瑞看呆了,結(jié)結(jié)巴巴道:“寧兒,咱們都到了說親的年紀......”
周寧兒嘴角的笑意凝固,語氣冷了下去:“我娘說了,彩禮至少二十兩,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少年聽見這話,眼神瞬間黯淡。
地里常年長不出莊稼,家里吃口飯都難,別說湊二十兩,恐怕二兩都沒有。
他搓了搓衣角上的補丁,硬著頭皮開口。
“我阿婆是你爹的姑母,咱們兩家?guī)еH,彩禮能不能......”
“不能。”周寧兒斬釘截鐵。
她當然知道對方拿不出這筆錢。
雖說與黃滿瑞自小一塊長大,可誰愿意跟個窮小子吃糠咽菜過苦日子?
況且娘說過,憑她的長相,嫁去鎮(zhèn)上都行。
看著少年失望的樣子,她咬了咬牙:“回去吧,等湊夠了銀子......再說?!?/p>
“行...我、我回去想想辦法......”
黃滿瑞見狀,趕緊萬般保證自己定能湊出二十兩,這才磨蹭著往回走。
月色漸冷,一家人各自守著心事,在黑暗中輾轉(zhuǎn)反側(cè)。
除了鼾聲震天響的黃滿倉,誰也沒能睡上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