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泰和殿上。
文武百官分立兩側(cè),當(dāng)今皇上居于上首。
傅元齊率先一步開口:“太子殿下,十日前你力保此女,并立下軍令狀,說以十日為期捉拿盜賊,若十日期滿沒有抓到,便自罰囚于東宮永世不出,今日便是第十日,不知太子殿下可曾如愿?!?/p>
跪在大殿中的我原本還不解,為何此案要到皇上面前審理,現(xiàn)在看來,李堯光還真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我從牢里撈出來。
李堯光沒理他,只是向旁邊跨了一步,正巧站在我身邊,對上首的皇上微微彎腰依規(guī)矩行禮:“父皇,兒臣幸不辱命,已將賑災(zāi)銀尋回,只是還未能帶回?!?/p>
傅元齊一聽不住嘲諷:“太子殿下,期限已到,賑災(zāi)銀并未尋回,兇手卻是受您包庇安然無恙,想來這個結(jié)果也不能給正處于水深火熱的百姓一個滿意的交代吧?!?/p>
李堯光依舊淡然:“少卿大人這是認(rèn)定了孤會輸不成,賑災(zāi)款沒有帶回,只是此行出師不利讓孤撞破了一處隱秘,故此不敢私自定奪,便派兵將那處圍了起來?!?/p>
皇上倒是對二人的針鋒相對不甚在意,隨意的點了點頭:“說說吧?!?/p>
“賑災(zāi)款是兒臣在陵川以北的一處山坳里找到的,那里有一處藏匿窩點,地處偏僻,易守難攻,兒臣曾多次派人進(jìn)去查看,里面全是從外面擄來的五至十歲的幼童,他們被精心訓(xùn)練足有數(shù)千人之多,加上其他看守等人足足有近萬人,兒臣懷疑他們就是藏匿已久的江湖組織浮生門?!?/p>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遞向站在一旁的近侍,朝廷所造官銀都是有特殊標(biāo)記的,一看便知。
一語激起千層浪,站立兩側(cè)的文武百官被驚的呼吸都放緩了幾分。
傅元齊似乎早有預(yù)料一般,垂眸看了看地上的我,說出口的話卻是寒徹骨髓。
“太子殿下年幼,被美色迷惑也是人之常情,想必您還不知道吧,這蘇夭可就是浮生門的人啊?!?/p>
浮生門,最殘忍的江湖組織,每年抓捕幼童不計其數(shù),只為訓(xùn)練出最強的殺人機(jī)器,很多達(dá)官顯貴、世家貴族都遭過他們的毒手,燒殺搶掠,視人命為無物,甚至險些打敗這王朝。
朝廷也曾多次派兵尋找,但始終一無所獲,只是近兩年才逐漸消停,沒想到這浮生門就藏在離京都的不遠(yuǎn)處,怎能不讓人膽寒。
我面容平靜的抬頭,視線掃過在場眾人驚愕的臉,最終停在了那雙不敢置信的眸子。
對不起,又騙了你。
“我是浮生門的人。”
“但是賑災(zāi)銀不是我偷的,請求陛下下旨剿滅浮生門?!?/p>
兩句話似乎是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后背上的傷好了,但是心上的沒有。
那暗無天日的日子,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要嚇得做噩夢吧。
李堯光幾乎錯不開眼,死死的盯著面前的姑娘,頎長的身軀猛的向下,跪在了地上。
“父皇,浮生門所在就是蘇夭告知兒臣的,而且據(jù)我所知,蘇夭早在四年前就已經(jīng)不屬于浮生門了,望父皇明察?!?/p>
“夠了,蘇夭,浮生門的幕后主使是誰?”
皇上拍案,那目光銳利如劍直指人心,許是剛剛不惑之年,面容依舊俊朗,太子的面容多半是隨了他,只是常年處于上位者的威儀,讓他看起來不像一個父親。
我長舒了一口氣,緩緩起身,許是在心中憋了好久的話終于說出口了,膽子倒是大了幾分。
眾人驚惶四散,上前制止的宮人將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沒躲,只是順手又扶起了身邊的李堯光。
四目相對,仿佛又說不盡的話語藏在其中。
我勾唇淺笑,推開了李堯光,彎腰抱拳。
“皇上,我想給您講個故事,講完之后我便告訴您,誰是幕后主使?!?/p>
皇上手指輕敲桌面,不耐煩開口:“講?!?/p>
我推了推架在脖子上的刀,活動了一下跪麻的身子,慢悠悠的開口。
“傳說有一著名的鑄劍大師,他窮盡畢生之力造就了一柄絕世神兵,劍出鞘時伴有轟鳴雷聲,劍鋒銳利,大師恐傷人傷己,便想將此劍毀去,不成想被一惡人所知,殺人奪劍,血流成河,許是砍了太多的人骨頭,最后劍鋒崩裂反殺惡人,神兵破碎?!?/p>
“陛下,我的故事講完了,不過為了兌現(xiàn)承諾,我可能要干一件不雅的事。”
我燦然一笑,眸光森冷,轉(zhuǎn)身瞬間掐住了身后傅元齊的脖子,另一只手利落的撕下了他半邊衣衫。
左邊心口處,一朵鮮艷的紅蓮映入眼簾。
“一念浮生,九瓣心蓮?!?/p>
“久違了,少門主?!?/p>
我松開了鉗制著傅元齊的手,玩味的盯著他那滿是恐懼的眼睛,忍不住大笑出聲。
傅元齊下意識的想要攏緊衣裳,試圖遮住那個鮮紅的印記,狀若瘋魔般的嘶吼。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知道九瓣心蓮,不對,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紋身,本官跟浮生門沒有半分瓜葛。”
“本官是陛下親封的朝廷命官,你怎么能,你怎么敢的。”
我:“我?我為何不敢,三歲時我被家中發(fā)賣給浮生門,是,我是天煞孤星,我是喪門星,我不怪他們,原以為為奴為婢也能茍活一生,但是浮生門就是個活人煉獄啊,十年,整整十年,三千多個日夜?!?/p>
“你身為少主應(yīng)該不知道吧,那腥臭的藥池里全是蟲子,一夜夜的泡,身上的皮肉一層層潰爛,再長出新的,再爛,再長,這樣的日子根本看不到盡頭?!?/p>
“你說九瓣心蓮?我當(dāng)然知道,只有門主和少門主才能擁有,你很奇怪我為什么知道吧?”
我將衣領(lǐng)扯開,瘋了似的撕扯著傅元齊:“你看啊,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榮耀,對于我來說他就是畢生的噩夢?!?/p>
“害怕嗎?恐懼嗎?那個始終鞭策你的磨刀石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這個真的少門主是什么感受?”
“哈哈哈……他們都瘋了嗎,以為這東西能留住我?我就是讓他們都知道什么是引狼入室,我要撕扯他們的血肉,打斷他們的骨頭,把他們永遠(yuǎn)的埋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直到灰飛煙滅?!?/p>
李堯光上前按住撕扯衣領(lǐng)的手,低頭將我攬進(jìn)懷里:“好了,好了,夭夭都過去了,別怕,別怕,有我在?!?/p>
我低頭,絲毫不敢看懷抱著我的人,我有什么資格。
時間久了,都快忘記了自己的骯臟。
我輕聲開口,沒力氣了,真累?。骸案翟R,你爹將我買回去的時候,沒想到我會毀了他大半生的心血吧,他還活著嗎?許是死在藥池了吧?!?/p>
“當(dāng)年那場大火,還沒有照亮那個漆黑的地方嗎?”
……
皇上抬手捏捏了眉心,頭上的璀璨的寶石冠冕跟著微微晃動,光影交錯間,似是傳出了一聲嘆息,幾不可聞。
“將人帶下去,太子,此事交予你,嚴(yán)查,浮生門的少主都能登堂入室與朕議事了啊?!?/p>
“擬旨,凡事與此事有關(guān)者皆連誅三族,三族外男丁永不可入朝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