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當(dāng)晚,夫君連我的蓋頭都沒有掀,就去了府上的佛堂。
他不愛我,只喜歡我的妹妹。
成親三載,我無數(shù)次討好,他卻對我棄如敝履。
“蘇雨墨,我寧可出家,也不會愛你半分!”
可當(dāng)我被刺客突襲,他卻為我擋下了致命一擊。
雙雙倒地后,我聽到他氣若游絲的吩咐收下。
“別告訴這個瘋女人,是我救了她……”
“往后我不在了,讓我爹娘……善待她吧?!?/p>
我忍不住落淚,終于幡然醒悟。
我跟他的感情,從一開始便是錯。
重生后,我選擇遠赴邊疆,保家衛(wèi)國。
既然此生不能共白頭,那便愿君:
平安順?biāo)欤郎灰姟?/p>
1
“你是不是瘋了,為了脅迫我與你成親,居然從那么高的樓上跳下來,你是活膩了么?”
清冷的質(zhì)問聲在耳邊響起,我猛地張開眼對上一雙帶著刺骨冷意的雙眸。
那張讓我日思夜想的臉上,帶著明晃晃的嫌惡。
是他,那個讓我愛恨交加,到頭又為我豁出性命的——顧念之。
原來,我竟重回到了十年前。
我滿心苦澀,癡迷的盯著他的臉,“顧念之……”
真好呀,還能看到活生生的你。
“不裝昏迷了?”
顧念之疏離的站起身,面容有些憔悴,像是守了我一夜。
“別再玩這些沒用的伎倆,我沒空陪你鬧?!?/p>
說著他就要轉(zhuǎn)身離開,我急切下床,光著腳追上去,不管不顧的抱住他的腰。
他像是被什么凍住一般,渾身僵硬。
“放開!”
我將臉埋在他的背上,眷念這一刻的親密。
“一刻,不,半刻鐘就好。”
這是我最后的貪戀。
等我抱夠了,就該放手了。
顧念之卻不愿,暴力的掰開我的手指,那力道像是要把我的手指卸下來。
“蘇雨墨,強扭的瓜不甜。”
“我知道。”
“你知道?”他嗤笑一聲:“你之前以死相逼的時候也這么說的,可你還是跳樓了,還是要逼我成婚?!?/p>
“蘇雨墨,你知道什么叫禮義廉恥嗎?”
我被他甩到床上,只看見他決絕離開的背影。
“這一次有所不同了,”我苦笑一聲,喃喃道:“顧念之,我是真的要放手了?!?/p>
我與顧念之是青梅竹馬,自小對他情根深種。
可他對我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只當(dāng)我是一個鄰家小妹。
前世,我費盡心思與他成親,卻開啟了我們長達十年的痛苦糾葛,最終慘淡收場。
重來一次,我想放過他,也放過所有人。
這時,一個黑影進門,遞給我一封皇帝的密信。
“你的請求朕允了,半月后,你就繼承你外祖的遺志,隨軍南下上陣殺敵吧。”
我呆呆的盯著皇帝的親筆信,手指下意識捏緊信紙。
邊疆地區(qū),蠻寇肆虐,戰(zhàn)火不斷。
那沒有爹娘,沒有顧念之,也沒有蘇雨鳶。
只有蠻橫的匪寇和打不完的戰(zhàn)役。
前世,我也收到了皇帝的密信,可最終因我的一己之私,沒有前往邊疆保家衛(wèi)國。
這一次,我鄭重的回道。
“臣女,定不負(fù)圣意。”
我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起身準(zhǔn)備同父母道別。
走到前廳,屋內(nèi)溫馨的交談像一道無形的結(jié)界,將我隔離在外。
“長姐明明知道,我很想入宮伴讀,她偏在皇上面前,跟我爭個高低?!?/p>
蘇雨鳶哽咽道:“母親,長姐為什么總是要跟我過不去?”
“鳶兒別哭了,”母親摸了摸妹妹的發(fā)髻,溫聲道:“等你姐姐回來,我就讓她進宮請辭,將伴讀的位置讓給你?!?/p>
顧念之蹙眉,父親將茶杯擲地:“蘇雨墨,你說,為什么要針對你妹妹?”
我頂著受傷的腦袋,虛弱的走進前廳。
四人的目光紛紛落在我身上,眼底是清一色的疏離與冷意。
沒有人擔(dān)憂我的身體,也沒有人在意過我的傷口。
蘇雨鳶雙目通紅,指著面前的圣旨。
“姐姐,你自小金尊玉貴要什么都有,為什么連進宮伴讀的機會都要同我爭?”
“什么都有?”
我喃喃自語,下意識攥緊拳頭。
我有什么呢?
父母的疼愛,顧念之的寵溺,就連家里朝向最好的院子都是她的。
如今,就連我拼盡全力換來的伴讀機會,也要變成她的了,不是嗎?
好笑的是,明明失去一切的人是我,現(xiàn)在我反而成了那個始作俑者,被所有人唾棄。
“蘇雨墨。”顧念之起身,雙眸泛著冷意:“把伴讀的機會給鳶兒?!?/p>
我望向他:“進宮伴讀要求六藝俱佳,她次次考核失敗,而我次次奪魁,即便這樣也要我讓?”
父親拍案而起:“她是你妹妹,你身為長姐本就該照顧妹妹!”
母親不滿:“墨兒,你別拿妹妹的前程賭氣?!?/p>
蘇雨鳶見我無動于衷,捂著胸口艱難的咳嗽。
顧念之臉色一變,趕忙取出大夫開的藥包,將藥包放置她鼻前:“鳶兒,你別急?!?/p>
“墨兒!”母親一臉痛心:“你妹妹素來身體不好,你身為長姐又一身本事,多多照拂妹妹一二,不是應(yīng)該的嗎?”
我看著眼前同仇敵愾的幾人。
就因為我一身本事,就因為妹妹素來體弱。
我讓了珠釵,讓了院子,讓了父母的寵愛。
就連上輩子我唯一堅持的顧念之,也對她心心念念。
他們端坐一堂,一派孺慕情深。
而我,只配蜷縮在角落,當(dāng)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shè)。
“伴讀的機會,我實至名歸。”
我平靜道:“不過,都無所謂了?!?/p>
“我會進宮,跟陛下說清楚的。”
進宮伴讀,只為了能掙到一席之位,護家族平安。
可現(xiàn)在,陛下已經(jīng)準(zhǔn)許我南下參軍,那這個機會對我而言,就沒有意義了。
我來這,也只是為了稟明父母不能進宮伴讀的事宜,順道在跟他們道別。
如今……也罷,他們未必在意我是去是留。
顧念之眉頭緊蹙,望向我的眼神帶著詫意。
一旁的蘇雨鳶捂著胸口抽泣,瞬間拉走他的關(guān)注。
“念之哥哥,我的胸口好疼……”
“我立馬讓人去請大夫!你別怕!”
說著,他不顧男女大防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往后院走去。
他們和我擦肩而過,顧念之連個余光都沒有給我。
父母一臉關(guān)切,緊緊追在他們身后離開。
這一幕,是我魂牽夢縈,卻終身無法實現(xiàn)的美夢。
前世我一無所有。
這一世,我依舊孑然一身。
我壓下眼底的濕意,在心底苦笑。
“沒事的,蘇雨墨,孑然一身也挺好?!?/p>
這時管家?guī)е幻C娘進門,我認(rèn)得她是珍寶閣的人。
“大小姐,您精心繪制的喜服,已經(jīng)到收尾階段了?!?/p>
“我這次來,主要是來詢問您是否要修改嫁衣的尺寸?!?/p>
我用力攥緊手心,壓下心底泛起的刺痛。
前世為了與顧念之成親,我們的婚服都是我親自打樣。
上面的一針一線,都寄托了我對他昭然若揭的愛意。
前世成親當(dāng)天,我穿著嫁衣滿心歡喜。
哪曾想,等來的卻是穿著僧袍的顧念之。
時至今日,我依舊記得那時他的眉眼,帶著深深地厭惡與不齒。
“蘇雨墨,我寧可出家,也不會愛你半分!”
心猛的刺痛,我如夢初醒,望向繡娘平靜道:“晚點,你們再來請示蘇雨鳶?!?/p>
“新娘,是她?!?/p>
繡娘詫異:“怎么會是她,這從草圖到花樣都是您……”
我笑道:“她才是所有人最想要看見的新娘,照做便是。”
送走繡娘,我回屋,開始整理行李。
日升月落,足足一日,父母都沒有踏足過我院子半步。
而我的行李,也收拾好了。
顧念之突然推門而入。
四目相對,我詫異道:“你怎么來了?”
這個時候,他不是應(yīng)該守在蘇雨鳶身邊嗎?
顧念之沉默的進門,隨手將一份精美的糕點放在石桌上。
“這是你最喜歡的芙蓉糕,給你。”
我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他這是在跟我求和。
就像我們還沒有鬧掰時那樣,但凡我們鬧不愉快,他就會買我喜歡的糕點求和。
他總是這樣。
我每月月事痛不欲生,父母對我不聞不問,他卻會為我熬制酒釀雞蛋羹;
我對花生碎過敏,父母從未上心過,他卻會默默的拿開所有跟花生有關(guān)的食物;
父母徹夜守在病重的妹妹身邊,夜深人靜我害怕的蜷縮在床上,是他在院子里守了我一夜。
就連我跳樓昏迷,也是他陪在我身邊。
前世的最后,為我當(dāng)下刺客致命一擊的人,還是他……
這些細碎的溫暖,貫徹了我大半個人生,我貪心的想要一直擁有。
我以為,他對我是有心的,只是他內(nèi)斂不會輕易顯山露水。
以至于前世,我對他死纏爛打說什么都不肯撒手。
可如今我清楚了,他對我,只是兄妹之情。
他對我好,只是在償還十年前,我為救他滾下山崖滿身是傷的救命之恩。
我定了定心,對他笑了笑。
“不用了,我已經(jīng)不喜歡芙蓉糕了?!?/p>
顧念之眉頭蹙得更緊,“你什么時候不喜歡了?”
很久了,久到我都快想不起了。
好像,就是從蘇雨鳶出事那天起。
我臉色一變,驀然記起,今天就是前世蘇雨鳶出事的日子。
她賭氣離家出走,結(jié)果被歹人侵犯,醒后蘇雨鳶直接吊死在閨房。
而,那成了我噩夢的開始。
可這一次,我已經(jīng)如她所愿把伴讀的機會給她,又歇了成親的心思。
她還會離家出走嗎?
可我顧不上多想,直接沖了出去。
借著前世的記憶,我報了官,直接奔向前世蘇雨鳶出事的小巷。
令人詫異的是,蘇雨鳶還真的在,邊上圍著一群流里流氣的人。
她拽著手帕,一臉躊躇。
“蘇雨鳶!”我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強迫她跟我走:“跟我回家?!?/p>
“蘇雨墨,你憑什么管我,你滾開!”
為首的男人不懷好意道:“姑娘,我正好要帶她去客棧休息,你也一起來吧。”
我一眼就看穿他眼底的貪戀,冷聲道。
“讓開,官府的人馬上就來了,你們識相的話快走吧!”
那人咧嘴一笑,沒有絲毫懼色。
我心中警鈴大作,敵人太多我也不想硬碰硬,拉起蘇雨鳶不管不顧的往外跑。
可蘇雨鳶跑不快,沒一會就被他們團團圍住。
我抓起地上的木棍要動手,他們卻揚手撒迷藥,我一時不備被迷了雙眼,直接被他們打倒在地。
許雨鳶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忙甩開我,頭也不回的跑了。
我狠狠摔在石子路上,渾身刺痛。
看著逼近的這群人,我冷聲道:“官府的人馬上就到了,你們現(xiàn)在跑還來得及?!?/p>
那群人氣急敗壞,對我一陣拳打腳踢。
之后我聽到衙內(nèi)大喊:“你們干什么!”
那群人臉色驟變,四散著跑開。
我緩慢的仰躺在地上,氣喘吁吁。
太好了。
這一次,蘇雨鳶平安無事。
我終于不是那個千夫所指的罪人了。
等待身體的藥效過去,我吃力的站起身,下一刻卻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后背再次撞到墻上,尾椎骨劇烈的疼痛讓我直接失聲。
“蘇雨墨,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和你成親了,你為什么還要設(shè)局,置自己和雨墨的安危于不顧?”
顧念之死死地盯著我,雙眸迸出刺骨的寒冰。
我不明所以:“你在說什么?”
“還裝傻!”顧念之氣憤的打斷我:“你往日耍些小心思就算了,這一次竟然還聯(lián)合外人,甚至差點危及到雨鳶的安危!”
“為何要如此惡毒?從今往后,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蘇雨鳶淚眼朦朧的抬頭:“念之哥哥,我知道長姐不喜歡我,可她怎么可以聯(lián)合外男……實在是太過分了?!?/p>
顧念之滿眼疼惜:“別怕,我?guī)慊丶?。?/p>
這一刻,我悟了。
蘇雨鳶又潑了我一身臟水。
而顧念之依舊深信不疑。
看著兩人頭也不回的背影,我慘笑出聲。
后背的傷口隱隱作痛,我連呼救的力氣都喪失了,更別提解釋了。
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再睜眼,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干凈的房間里。
一名婢女推門而入,見到我醒了驚喜不已。
“太好了,你醒了,官差大哥還在外面候著呢,我扶您出去?!?/p>
見到我,為首的衙內(nèi)向我抱拳。
“蘇小姐,我替百姓感謝你,要不是你及時報官,我們也不能將那群人牙子緝拿歸案?!?/p>
“他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作案了,要不是你,你的妹妹估計就被迷暈送出城了。”
我虛弱的點了點頭。
他說的,我都清楚。
上一世,蘇雨墨就是這樣出事的。
那群人專挑落單少女迷暈送出城。
前世,他們對蘇雨鳶的貌美還起了歹念,肆意欺辱。
在我跟蘇念之成親前夕,她吊死在閨房。
她留下的血書,我至今歷歷在目。
“是蘇雨墨害了我!要不是她搶走我伴讀的機會,我壓根不會賭氣離家!
如若不是她,我怎會遭受這樣的磋磨!
她已經(jīng)有了念之哥哥,為什么還要搶我的東西!
我恨她!是她害死了我!”
因為她的絕筆,顧念之恨毒了我,就連父母也對我避而不見。
不過,這一世不同了。
上輩子他為我擋下致命一擊,這一次我護他心上人無憂。
也算兩清了。
我意識迷糊,再次沉睡。
再睜眼,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額頭冒著虛汗,手卻還是不停的幫我扇蒲扇。
我迷糊的盯著他。
我素來畏熱,天氣一熱就動不動起紅疹。
他這是在幫我解暑嗎?
見我醒來,顧念之隨手將扇子放在一旁。
他抿唇,俊臉面上有些不自然。
“官差已經(jīng)將真相告知我了,昨夜是我誤會了你,還說了重話……對不住?!?/p>
我的目光落在他發(fā)顫的手臂上,想來是維持扇扇子的動作久了,手臂發(fā)麻了。
顧念之將手背在身后,不想讓我看見。
“婚服,婚服的尺寸我已經(jīng)讓繡娘改了,你慣用的東西,我也讓人著手準(zhǔn)備了?!?/p>
我一怔:“你跟繡娘確定的嗎?”
“是雨鳶傳的口信?!?/p>
我心下了然。
她很喜歡顧念之,是不會錯過換新娘的機會的。
不過看顧念之的模樣,似乎還沒發(fā)現(xiàn)新娘換人了。
這樣也好,權(quán)當(dāng)驚喜了。
我彎起嘴角:“祝你得償所愿?!?/p>
他定定的望向我,眼底帶著迷惑。
“這次是我誤會你了,你想要什么補償,都可以跟我提。”
“不必了。”
我搖了搖頭:“是我心甘情愿的?!?/p>
這時,一名婢女沖了進來,慌張道:“顧公子,我家小姐夢魘了,哭著要找你。”
顧念之慌亂的站起身,又想到什么,他耐著性子掖了掖我的被角。
“我先回去,成親見。”
“那天我有事,就不去了。”
我眉眼彎彎,真心實意道:“念之哥哥,祝你平安順?biāo)?,得償所愿?!?/p>
顧念之不悅道:“別鬧了,成親當(dāng)天你這個新婦不出現(xiàn),那我跟誰成婚?”
“好了別置氣了,是成婚前新人不宜見面,我這才跟你說成親那天見。”
“你放心,我既然承諾了要娶你,那我絕對不會變卦?!?/p>
話畢,他跟在婢女身后匆匆離開。
我盯著他越走越走,直至他的背影消失不見。
須臾間,一抹黑影悄聲無息的出現(xiàn)。
“蘇小姐,陛下說,三天后啟程?!?/p>
我點頭:“替我回稟陛下,臣女定當(dāng)準(zhǔn)時出發(fā)。”
轉(zhuǎn)眼到了,成親的日子。
顧念之站在婚房前,雙手緊握內(nèi)心躊躇。
他本該抗拒這場親事,可當(dāng)他身入其境,卻又止不住期待。
他深吸了一口氣,走至床邊,緊張的挑起蓋頭。
新娘子雙臉酡紅,欲拒還休的望著他。
“念之哥哥,太好了,我們終于如愿成親了!”
顧念之如遭雷擊:“怎么是你?”
下一刻,他的貼身小廝沖了進來:“公子,這是蘇大小姐派人送來的?!?/p>
顧念之一把抓過,整個人抑制不住顫抖。
那是他送我的玉鐲,和一封訣別信。
“還君明珠,愿君平安順?biāo)?,我們兩不相欠?!?/p>
顧念之攥緊手里的信,厲聲道:"她人呢!”
小廝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被沖進來通報的人打斷。
“公子不好了,蘇大小姐南下遇害,連人帶馬摔下山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