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敘出去后,病房里瞬間安靜下來。
傅隋禾站起身來踱步到病床前,居高臨下的垂眸看著病床上了無生氣的女人。
郁霧就這么安靜的躺在病床上,睫毛濃密卷翹像兩把小扇,皮膚白皙沒有一點血色。
不施粉黛的皮膚細膩光滑,唯獨臉頰一側(cè)的巴掌印明顯,唇色蒼白,整個人形銷骨立,又可憐兮兮的。
手腕纖細到他一只手圈住都有余,右手手腕上一道疤痕,還縫著針,傷口處泛紅混著淡黃色的藥水殘留。
熟悉傅隋禾的人都知道,傅先生不是一個熱心腸的人,甚至可以用涼薄至極來形容。
可他現(xiàn)在卻守在了郁霧的病床前,是守著她,可也不止是守著她。
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都有秘密,別人走不進來,自己也走不出去。
床頭柜的那個白色小包裝著的手機震動起來,傅隋禾翹著的二郎腿放了下來,視線從平板上移開。
這是震動的第三次了。
傅隋禾從包里拿出了手機,是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
戴著翠玉扳指的大拇指點了綠色接聽鍵,下一秒,電話被接起來。
那頭的聲音傳來:“你媽來找我了,說你知道會賠錢給我,你確定你手里有兩百萬現(xiàn)金?”
“我說,女人遲早都得嫁人,你就算不嫁給我,也要嫁給你媽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考慮下,嫁給我,我來給你處理這些麻煩事,別的我無法保證你,但我可以保證的是,以后婚后錢少不了你的。”
那頭一口氣說完,生怕這邊掛斷電話。
但說完后,才發(fā)現(xiàn)怎么這么安靜。
他火氣有點上來了,給臉不要臉是嗎?
“郁霧,你啞巴了?說話?!?/p>
傅隋禾垂下眼簾,掃了眼來電號碼,十一位數(shù),不到一分鐘就記住了,掛斷了電話。
摁住關機鍵,手機黑屏。
傅隋禾把手機隨意的放置在了柜子上。
郁霧醒來的時候,手腕上的麻醉已經(jīng)失效了,整個傷口密密麻麻傳來的疼痛感,讓她忍不住蹙眉。
直到看見站在窗邊的傅隋禾和陳敘。
另外一只沒有受傷的手撐著自己坐了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讓陳敘率先發(fā)現(xiàn)她醒了。
“傅先生,郁小姐醒了?!?/p>
傅隋禾頎長的身影微微轉(zhuǎn)過來,一只手自然垂落,另外一只手捏著那串佛珠,一個一個的珠子輕輕撥弄過去。
傅隋禾對上郁霧那雙水霧眸子,神色平靜自若:“郁小姐,這樣的事,我不希望有下一次,明白了嗎?”
他說出來的話溫和,但語氣卻帶著上位者一貫的姿態(tài),不容置喙。
郁霧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xiàn)在身處醫(yī)院,她抿唇:“謝謝你,傅先生,不會有下次了?!?/p>
是的,不可能再有下一次了,欠著夏琳的命,她已經(jīng)還了。
傅隋禾事情很多,看著郁霧醒來,把司機留下來便離開了。
郁霧從醫(yī)院出來。
司機站在后面問:“郁小姐,我們還是回去收拾行李嗎?”
郁霧纖細的手指抓著自己隨身攜帶的包:“可以先送我去一個地方嗎?”
車子行駛在馬路上。
郁霧盯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景,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搖曳的樹枝,讓她知道外面起風了。
到達目的地,郁霧看著緊跟在自己身后的司機,眨眨眼:“要不你在門口等我?”
司機心想,別為難我啊,已經(jīng)扣了一個月的獎金了。
郁霧似看透了他眼里寫著的為難,彎唇笑了笑:“放心,我不會做傻事了。”
司機最后還是沒有跟進來。
她手捧著那束白色的菊花,緩緩的走上了臺階,一級一級的往上走。
這幾年因為工作原因,夏琳把她的工作安排的很滿,過來墓園的時間都不多。
風吹起她的長發(fā)。
站在墓碑前,和別的墓碑不同的是,郁嵩的墓碑面前很清冷,看不出來有人來祭拜的痕跡。
她彎腰把這束白色的菊花平放在墓碑前,眸子盯著碑上的那張黑白照片。
郁嵩頭發(fā)梳的板正,郁霧的桃花眼就遺傳了郁嵩,極其相似的一雙眼。
郁霧垂下眸子,盯著菊花中間的花蕊,取下了臉上的口罩:“爸,給您道歉,當初答應您的事,我無法做到了?!?/p>
郁霧視線變得模糊起來,眼淚掉落,一滴一滴,濺濕了面前的水泥地,氤氳成小圓點。
她一直不明白,夏琳為什么一直對她那么的冷淡。
可她也見過夏琳對祁煜,那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像汩汩泉水永無干涸之日。
她拼命的順著夏琳安排的路往前跑。
她以為這樣做,就可以換來夏琳滿意。
可她錯的離譜。
以后……
以后沒以后了,以后的郁霧只是郁霧,這條路,她只為了自己走,不再因為旁的任何人。
郁霧抬手拭去眼淚,重新戴上了口罩,站在郁嵩的墓碑前,彎腰鞠躬。
出墓園的路,她走的很緩,也走的很慢,背影漸漸的消失在了門口。
回到公寓里。
郁霧看著地板磚上的血跡斑斑,視線移開,對著司機開口:“你先坐,我去收拾一下?!?/p>
打開衣柜,衣服不多,冬天的衣服就那么寥寥幾件,郁霧收拾出來,也就兩個行李箱而已。
拍戲有劇組準備的服裝,參加活動有夏琳安排人送來的品牌贊助服裝,她也沒時間逛街,所以東西都少得可憐。
剩下的這些都是夏琳安排人送來的,她不想帶走也不愿意帶走。
再出來的時候,門口的血跡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了。
司機觸碰到郁霧手里的行李,神色似詫異:“您就這點東西?”
郁霧彎唇笑了笑:“嗯,就一些衣服,麻煩你了?!?/p>
司機搖搖頭,忙上前來把行李提上:“那我們走吧?!?/p>
坐在車上,郁霧心里沒有絲毫的波瀾起伏。
盡管第一面她誤以為傅隋禾和陸延是一路人。
后面這幾次見面后,郁霧說不清心里的那股信任源自哪里,但她知道,傅隋禾不屑于騙她。
最起碼不會像陸延那樣欺騙她,也不會像夏琳那般,拿她當搖錢樹。
甚至因為這個等價交換,她能察覺到安心。
就如陳敘說的那般,傅隋禾要的東西,她能給,她要的東西,傅隋禾也能給。
車子很快開進了一個青石板的巷子,巷子比較寬,兩旁都是青石磚砌成的圍墻,墻角的斑駁青苔,能看的出來,這里有些年頭了。
直到車子停在了一個四合院的門口,門口的花壇有兩棵石榴樹。
深秋的季節(jié),樹上掛著紅色的果子,似乎沒人摘過,紅彤彤的石榴藏在樹葉間,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