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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新女駙馬 陳行辰 31173 字 2025-07-17 05: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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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掌柜笑容可掬,對公主和我深深作揖下去:“草民陳通,叩見公主殿下金安!叩見蘇安撫使大人!驚聞有貴人落難河上,天威震怒,此等禍?zhǔn)抡媸钦凵凡菝裰模〔菝裆碓诔?,家資淺薄,卻也愿為朝廷為災(zāi)劫略盡微忱——”他頓了頓,眼角余光掃過一旁如坐針氈的張簡,“聽聞張大人連日操勞,憂心如焚,恐一時籌措不及,草民斗膽,先獻(xiàn)上糙米五百石,白銀三千兩!權(quán)作撫恤那遭了橫禍的船工家小,聊表寸心!”言罷,又轉(zhuǎn)向那隊流民代表站立的方向,言辭懇切,“此外,鹽行愿再出谷米三百石,暫解城外流民燃眉之急!也算為殿下和蘇大人的安撫大業(yè)添一粒粟!”

這番唱作俱佳的表白,字字句句打在張簡的軟肋上。張簡臉上一陣紅白交錯,尷尬、窘迫、隱隱的羞怒交織,讓他額頭青筋隱隱跳動,囁嚅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陳通哪里是雪中送炭?分明是在他這父母官臉上狠狠刮了一巴掌!更是在公主和我這新來的欽差面前,赤裸裸地展示其在這滁州地面上的財力與話語權(quán)。一口一個“草民”,姿態(tài)卻比朝廷命官更有分量!

我心口那股邪火“噌”地直竄天靈。膝蓋的悶痛和眼前的鬧劇絞在一起,化作一種陰冷刺骨的怒意。

“張知府,”永嘉公主清越的聲音忽然響起,不高不低,卻如碎冰落入沸油鍋中,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嘈雜的虛情假意,“安撫使問案至此,卷宗何在?”

她甚至沒有看那唾沫橫飛、自我陶醉的陳掌柜一眼,目光平靜如古井,只落在面如死灰的張簡身上。

我也霍然抬頭,視線越過那張惶惑不安的臉,直刺向衙門深處那敞開的大門,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如即將繃斷的弓弦,每個字都淬著冰碴:

“卷宗何在?!”

“人犯何在?!”

“張簡!你這頂官帽,還要不要戴?!”

張簡被這聲喝問震得猛地一顫,額頭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他臉上血色徹底褪盡,嘴唇哆嗦著,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半晌才擠出一句不成調(diào)的嗚咽:“大、大人息怒……卷宗……卷宗……”

話音未落,異變驟生!州衙斜對門那家原本安安靜靜、只開了半扇門的“同福米行”二樓,猛地傳來一聲凄厲欲絕的婦人哭嚎:“還我兒命來——!”那聲音凄慘尖銳,如同一把生銹的銼刀狠狠刮過所有人的耳膜!

眾人大吃一驚,紛紛循聲望去。

就在這一片混亂扭頭之際,變故在電光石火間爆發(fā)!

同福米行二樓那扇緊閉的窗戶被猛地撞開,一道瘦小的身影裹在一件破舊骯臟的粗布衣里,不管不顧地朝著街道撲出,直直向地面墜下!與此同時,緊隨那聲慘烈哭嚎的,是另幾扇緊閉窗戶被粗暴推開的聲音,幾塊沉甸甸的、黑乎乎的東西帶著風(fēng)聲,“呼!”“呼!”地朝州衙大門前的人堆砸落下來!

“小心!”、“有伏!”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林沖的暴喝聲和數(shù)個護(hù)衛(wèi)驚怒的吼聲同時炸響!

“保護(hù)殿下!保護(hù)大人!”林沖厲吼如雷,身體已如炮彈般拔地而起,腰間佩刀瞬間出鞘大半,帶起一道凌厲的雪亮弧光!

永嘉公主身側(cè)的兩名侍女反應(yīng)亦是極快,同時向前一步,將永嘉死死擋在身后。周振怒吼一聲,鐵塔般的身軀猛地橫移,硬生生擋在我身前。

“砰!”

“嘩啦!”

重物沉悶的落地聲混雜著瓦罐破碎的刺耳聲響猛地爆開!

一塊沉重?zé)o比的磨盤石砸落在距離張簡不足五步的地方,地面鋪的石板應(yīng)聲碎裂,石屑飛濺,激起的塵土和碎片瞬間籠罩?jǐn)?shù)丈范圍!另一物顯然是只瓦甕,砸落在我身前不到三尺處,砰然碎裂,里面粘稠污穢、散發(fā)著惡臭的黑色汁液猛然炸開!

“噗!”

周振猛地一甩袖子擋在我身前,他動作再快,也擋不住所有飛濺的污穢。幾滴粘稠冰冷的污液還是濺上了我的臉頰。同時,刺鼻的腐臭味混雜著劣質(zhì)菜油的味道直沖鼻腔。另外幾塊砸落的重物也都是些破瓦爛罐、碎石磚塊,雖不致命,卻在人堆附近炸開,嚇得衙役流民一片混亂尖叫!

而那個從二樓撲出的身影——竟赫然是個干瘦的孩子,此刻面朝下摔在石板街上,一動不動,身下迅速滲開一灘暗紅!

“啊——我的兒啊——!”先前那凄厲的哭嚎聲再次從二樓響起,撕心裂肺,隨即是婦人發(fā)瘋般的哭鬧聲和東西被砸的砰砰響動。

“抓住他們!”林沖怒吼聲震耳欲聾,指向米行二樓和那孩子墜樓的位置。

數(shù)名如狼似虎的護(hù)衛(wèi),連同幾個還算有膽氣的衙役,瞬間撲向了那間突然作亂的米鋪!驚叫、呵斥、打砸聲、婦人的哭天搶地,瞬間蓋過了一切!衙門前頓時亂成一鍋滾沸的粥。

我站在原地,臉頰上那點冰冷的污漬仿佛帶著劇毒在灼燒。方才變故發(fā)生的剎那,身體下意識地緊繃,卻并不算慌亂。然而,就在這片因投石而起的混亂塵土尚未散去、人群視線一時受阻的瞬間——

一股極其尖銳、冰冷、帶著無限惡意的注視感驟然凝聚!

這視線并非來自混亂的米鋪方向!而是來自衙署對面那條堆滿雜物、光線幽暗的窄巷深處!如同實質(zhì)的毒針,刺破喧囂煙塵,毫無遮攔地射向我!

危險!

寒毛瞬間倒豎!我甚至能感覺到那股粘稠冰冷的殺意,像一條濕冷的毒蛇纏上了脖頸!身體下意識地想要后退,腳步卻已被身后騷動的人群堵死!我猛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那昏暗的巷口——

就在那一刻,斜刺里一只微涼而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永嘉!

她不知何時,竟已從那兩名侍女身后移出半步,正好擋在了我與那道陰暗視線投來的方向之間!她甚至沒有回頭看我,只留給我一個極其纖弱而挺直的背影。隔著紛揚的塵土和混亂奔走的人影,我看見她頸后一縷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貼在白皙的皮膚上。

她攥著我的手指異常用力,指甲甚至隔衣嵌入皮肉,傳遞來一種無聲的警告和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微微側(cè)首,唇畔似乎飛快勾起了一絲極淺、極冷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一絲微不可聞的低語借著嘈雜的風(fēng)聲送入我的耳中:

“蛇出洞了,蘇大人?!?/p>

這場精心策劃的投石問路和突如其來的巷口驚魂,仿佛投石入湖,在凝滯的滁州官場表面砸開了第一圈漣漪,其下的洶涌暗流卻已昭然若揭。公主和我借勢冷面徹查,連番質(zhì)問如暴雨傾盆,張簡冷汗浸透后背,臉色灰敗如死。

然而,看似被逼到墻角的滁州府衙,其效率卻在這逼問下呈現(xiàn)了一種奇異而詭異的提升速度。次日清晨,我案頭的花梨木大案上,高高壘起的卷宗冊頁已散發(fā)著新鮮墨跡與塵土混合的味道。

陽光勉強穿過窗欞上厚重的塵灰,在積著厚厚污垢的地板上投下幾道有氣無力的光斑。值房里的空氣沉滯,彌漫著紙張霉味和劣質(zhì)燈油混雜的氣息。

“安撫使大人,”負(fù)責(zé)刑名的馬經(jīng)歷垂手立在一旁,嗓音干澀,眼神飄忽,刻意避開我的視線,“這是昨日便理好的……貢船沉沒案所有卷宗、涉事人等的初供簽押,還有,還有鳳陽那邊昨日派人快馬送來的‘協(xié)查’文書……”他聲音越來越低,最后一個字幾乎含在喉嚨里,眼神瞟向窗外,好像那里有什么令人心悸的東西。

我沒吭聲,只伸出兩指,隨意地捻開冊頁封皮,目光淡漠地掃過上面一筆筆謄抄的蠅頭小楷。這些字跡還算工整,內(nèi)容也看起來詳實——沉船地點標(biāo)注得清楚,時間、人物、經(jīng)過似乎面面俱到,甚至還有幾個船工家屬摁下的紅指印,訴說著孤兒寡母的凄苦無依。一旁鳳陽府送來的蓋著關(guān)防大印的文書則顯得堂皇氣派,措辭滴水不漏,強調(diào)沉船水域“雖近滁州,實為兩府共轄”,沉船“恐因河道久淤疏浚不利或突遇強風(fēng)所致”,字字句句透著“意外”、“共責(zé)”以及“風(fēng)”字上那個四兩撥千斤的暗示,暗示這不過是運氣使然,與我那“墾荒令”攪擾大局、勞民傷財?shù)臄_民之舉絕無干系。

我翻過一頁,指尖落在最后幾張明顯字跡不同、墨跡猶新的筆錄上。是昨夜被強行提來連夜“問話”的幾個涉事船工和押運小吏的名字。筆錄內(nèi)容倒是大同小異——“突遇強風(fēng)”、“水流湍急”、“船上重物因風(fēng)搖晃側(cè)傾”……翻來覆去就這幾句話。

“這些口供——”我的目光離開紙面,銳利如針扎向馬經(jīng)歷那張惶惑不安的臉,“昨夜錄口供時,是你主審?”聲音不高,壓迫感卻沉如磐石。

馬經(jīng)歷膝蓋一軟,額角冷汗“唰”地就下來了,嘴唇哆嗦:“是…是是下官…下官只是奉命,循、循例問詢,絕無…絕無半分不敬,更無威逼…威逼……”

“是嗎?”我唇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淺弧,指尖輕輕點在其中一張紙上那個叫“李栓柱”的船工名字上,“那你去告訴這位李栓柱?!蔽业穆曇舳溉灰怀?,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zhì)感,“貢船所用漕船,長七丈二尺,寬一丈六尺,載重千石,船板厚逾寸半!這等體量,便是遇見江上尋常風(fēng)浪亦能平穩(wěn)如途!翻船那日,風(fēng)級不過三四,江河之上,水紋如舊,更非汛期湍急之時!他口中的‘強風(fēng)’,難不成是西天佛國吹來的罡風(fēng),專翻天子貢船?!”

“還有——”我的目光從紙上移開,直直釘在馬經(jīng)歷瞬間慘白的臉上,“據(jù)司天監(jiān)舊檔與河道水師汛情日志記載,那幾日江面風(fēng)力不足二級!他李栓柱在口供里信口雌黃,敢以天候掩飾人禍、構(gòu)陷司天監(jiān)、河道水師觀測不力!是誰!給了他這樣大的狗膽?!”最后一句,如同冰錐碎裂在死寂的空氣里。

馬經(jīng)歷被我話語中引經(jīng)據(jù)典、直指關(guān)鍵的氣魄壓得喘不過氣,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消失殆盡,“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頭深深埋下,渾身篩糠般顫抖,牙齒磕碰得咯咯作響,卻連一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值房內(nèi)其余幾名原本裝聾作啞的滁州小吏也都嚇得噤若寒蟬,恨不得把自己縮進(jìn)地縫里去。

我看著他這副窩囊樣子,心頭那點強壓的煩躁混雜著一絲冰冷的怒意,再次翻涌上來。貢船案如同一個被層層蛛網(wǎng)包裹的死結(jié),想要徹底扯開,非得揪住一根夠硬的線頭才能發(fā)力撕破!可眼前這些人,懦弱如風(fēng)中殘燭,只敢在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上玩些不上臺面的花招。

“夠了!”我一把抓起桌上那卷《江北各府漕幫勢力簡圖》用力擲在案上,聲響令人心驚,“拿著太子令牌和林沖去城南碼頭!傳令漕督衙門所有吏胥,一個時辰內(nèi),全部到碼頭上待命!遲一息者,杖二十!若有那仗著根子硬、腰牌亮、主子面子大的,”我的目光掠過幾案上那幾份蓋著鳳陽府關(guān)防的文書,字字森冷,“不必來衙門見我!去城外漕幫聚義堂,讓他們舵把頭出來,領(lǐng)我欽差行轅的軍棍!我倒要看看,是他鳳陽王的主子大,還是我的王命旗牌大!”

我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寒冬臘月里陡然刮起的穿堂冷風(fēng),裹挾著鐵銹的腥氣和砭骨的殺意,瞬間凍結(jié)了整個值房的空氣。那幾個原本站著的滁州小吏雙腿一軟,竟也控制不住,“噗通”、“噗通”接連跪倒在地,面無人色,抖得比馬經(jīng)歷更甚。馬經(jīng)歷本人更是渾身劇烈一顫,額頭死死抵住冰冷的地磚,連呼吸似乎都停滯了。

我盯著他伏在地上的佝僂脊背,那股在官道上被流民攔駕、被惡仆挑釁所積攢的悶氣,此刻如同被煮沸的油湯,劇烈地翻騰起來,灼燒著五臟六腑。

眼前這個油滑卑怯的小吏,不過是張幕布,用來遮擋住舞臺后方真正陰森的影子。那些卷宗上的字句是溫吞的污水,看似解釋一切,實則將一切真相都泡得發(fā)餿變形;那張口供是黏膩的蛛網(wǎng),輕輕柔柔地覆蓋在每一個關(guān)鍵的節(jié)點上,看似留下無數(shù)線索,實則將人纏裹進(jìn)去,動彈不得。

我豁然起身,那股盤踞在胸中的濁氣幾乎要破腔而出。不再看地上抖成一團(tuán)的幾人,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大人!安撫使大人!”一直守在門邊的周振見我臉色不對,疾步跟上,“您膝上的傷還未利索,昨日又沾了那些腌臜穢物,王太醫(yī)再三叮囑不可過度勞累,易生邪氣……”

“無妨!”我打斷他,腳下步伐絲毫不停。膝蓋的隱痛和胸口那股無形的灼燒感交織在一起,反而催生出一股近乎自虐般的倔強。這座城像一座巨大的染缸,充斥著腐朽衰敗的氣息,而我要做的,就是將這污濁的蓋子徹底掀開!“告訴林沖,點齊護(hù)衛(wèi)!即刻隨我去碼頭上!我倒要親眼看看,這滁州漕運的爛泥塘里,到底養(yǎng)了多少吃人不吐骨頭的泥鰍!”

剛行至值房外長廊盡頭,腳步卻被前方一道身影截住。

永嘉公主一身素凈的碧水青常服,腰間束著月白絲絳,更顯身姿伶仃,正由侍女扶著,靜靜立在月洞門下那株半枯的老石榴樹旁。她似乎已靜候多時。見我匆匆出來,目光落在我緊蹙的眉宇和刻意掩飾行動不便的步態(tài)上,眉尖不易察覺地微微一蹙。

“蘇卿,”她的聲音依舊清泠如舊,卻少了幾分往日的疏離,多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溫度,“昨夜王太醫(yī)送來的祛濕避穢的藥香囊,可隨身帶著?”

我一怔,下意識地往腰側(cè)拂去,指尖觸到那個素色綢緞縫制、散發(fā)著淡雅藥草氣息的香囊。是侍女清早特意送來,說是殿下吩咐的。彼時心頭煩亂,只當(dāng)是尋常禮數(shù)。

“殿下厚意,臣心領(lǐng)。”我按捺住心緒,低聲道,試圖繞過她繼續(xù)前行。

“且慢?!庇兰喂髂_步微移,看似不經(jīng)意,卻恰好擋住去路。她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定定地望向我,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蘇卿心系貢案,如焚如炙。然此案水濁如墨,非急于一時可澄清。城南碼頭,此刻龍蛇混雜,各方耳目皆在彼處。我欲與卿同往?!?/p>

“殿下千金之軀,河畔風(fēng)厲水濁,”我眉頭擰得更緊,沉聲道,“且碼頭事雜,恐多有不測!還請殿下坐鎮(zhèn)州衙,以安人心!”

“坐鎮(zhèn)?”永嘉公主唇角極淡地向上彎了彎,一個極淺的弧度,沒有溫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冷光,“坐鎮(zhèn)州衙,只怕人心未安,倒先將自己置于甕中,徒勞地等那不知幾時落下的明槍暗箭?!?她目光掃過庭院一角剛剛清掃干凈、昨日卻落下穢物與碎石的地方,意有所指。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如以靜觀之態(tài),親臨其境?!彼蚯耙徊剑x我更近些,身上那股淡雅的蘭芷清香拂過,將昨日殘留的污濁氣息驅(qū)散幾分,聲音也壓低到只有我二人可聞,“貢物多為鹽鐵精銅……此事,或許比你我想的更深。滁州鹽鐵轉(zhuǎn)運之權(quán),關(guān)乎東南半壁錢糧命脈,亦關(guān)乎我大胤北疆千里烽燧安危……豈可大意?我要親眼看看,這盤子里,究竟裝著些什么料?!?/p>

她的話語在最后那句“盤子里的料”上加重,眼中掠過一絲冰冷的厲芒。

我的心猛然間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

鹽!

那墜落在身前的瓦罐里刺鼻的腐臭味中,分明混雜著一股強烈的、難以散盡的海鹽所特有的咸腥之氣!那是經(jīng)過反復(fù)熬煮提純、雜質(zhì)幾乎被剔除殆盡、僅余濃郁而純粹的鹽味!尋常流民、米行怎么可能有這等精鹽?那些混雜在菜油里的污黑穢物,不過是為了遮蓋這種刺鼻的咸味!

而鳳陽府……滁州之鹽鐵轉(zhuǎn)運,其背后最大的受益者,可不就是那位手握鳳陽封地、掌控淮鹽西路轉(zhuǎn)運通道的四皇子趙元啟?!鹽鐵之利,歷來是國朝命脈,藩王染指,如同挖朝廷的根!若貢船之事真與私鹽私鐵有關(guān)……

脊背瞬間竄上一股寒意,頭皮都為之發(fā)麻!昨日那場投石問路的鬧劇,其用意根本不在攪亂視聽!其根本,極可能是在掩埋罪證、試圖渾水摸魚,甚至……不惜在混亂中對我、對公主,施以滅口殺招!

一股巨大的后怕和寒意迅速淹沒了胸中的怒火。方才對周振說的那句“碼頭泥鰍”,此刻回響在耳邊,竟帶著幾分令人齒冷的諷刺。那不是泥鰍,那是能在深水淤泥中噬人的惡蛟!而我方才竟還想孤身踏足那潭渾水?!

汗水無聲無息地從額角滲出。我抬眼看向永嘉,她眼中那份洞徹的銳利幾乎讓我無所遁形。

“……殿下所言極是?!蔽衣曇粑?,艱難地開口,喉頭發(fā)緊,“碼頭水深似海,龍蛇混雜。臣……魯莽了。”

永嘉并未回應(yīng)我這遲來的“清醒”,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仿佛看穿了我從激憤到后怕的整個心路歷程。隨即,她轉(zhuǎn)身,對早已侍立在一旁的侍女吩咐:

“備車?!?/p>


更新時間:2025-07-17 05:1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