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趴在圖書館靠窗的木桌上,下巴抵著交疊的手背,百無聊賴。窗外是初夏午后的校園,
陽光慷慨地灑在濃密的梧桐葉上,又被篩成細碎的金斑,
跳躍著落在攤開的書頁和她微蹙的眉峰。桌上攤著一本封面花哨的《愛麗絲夢游仙境》,
是顧鵬硬塞給她的,美其名曰“放松一下你那繃得太緊的金工神經(jīng)”。
書頁被她翻得嘩啦作響,但愛麗絲墜入兔子洞的奇遇絲毫沒能拽住她的心神。她的思緒,
比窗外那些被五月的暖風(fēng)裹挾著、漫無目的打著旋兒的柳絮還要飄忽不定。
她和王榮是“和好”了。那場因為張遠而起的、帶著委屈和賭氣的短暫冷戰(zhàn),
最終在王榮主動示好和小心翼翼的道歉中畫上了句號。也如王榮所愿,
“三人行”再次成了校園生活的主旋律——食堂里相鄰的座位,
圖書館里拼在一起的三張桌子。表面上,似乎一切恢復(fù)了原狀,甚至更加“和諧”。
可這份刻意維持的“平衡”里,孟夏總覺得自己是那個走調(diào)的音符,竭力想融入和弦,
卻總顯得突兀。當(dāng)張遠和王榮之間那種無需言說的默契悄然流淌,讓她插不進話時,
熟悉的酸澀便悄然彌漫。于是,“看書”成了她最體面的退場券,這張靠窗的桌子,
成了她暫時的避難所。顧鵬的出現(xiàn),像在這份沉悶里投入了一顆小石子。他是隔壁班的,
長相干凈清爽,寸頭,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算不上英俊,但一雙大眼睛倒是生得黑白分明,
忽閃起來時帶著點少年氣的狡黠,并不惹人厭。孟夏對他的印象,
僅限于公共課上偶爾坐在前后排,以及幾次在開水房打水時的點頭之交。改變發(fā)生在上周。
那天下午,孟夏抱著幾本厚重的專業(yè)書,正蔫蔫地往圖書館挪。初夏的太陽已經(jīng)有了點威力,
曬得她額角微微冒汗,心里還在為上午金工實習(xí)時被師傅批評的一個操作細節(jié)而懊惱。“嘿,
孟夏!”一個清亮的聲音從側(cè)后方傳來。她回頭,是顧鵬。他手里拿著本書,
幾步就追了上來,和她并肩走著?!叭D書館?”他問,語氣熟稔得像是老朋友?!班?。
”孟夏點點頭,沒什么聊天的興致?!翱茨惚е@些磚頭,”顧鵬下巴指了指她懷里的書,
“金工女戰(zhàn)士名不虛傳啊。”他開了個玩笑,試圖活躍氣氛。孟夏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yīng)。
也許是看她情緒不高,顧鵬主動挑起了話題:“最近在看什么?不會全是這些吧?
”他指了指她懷里的專業(yè)書?!安畈欢喟桑炱谀┝?。”孟夏隨口應(yīng)道?!澳且蔡菰锪?。
勞逸結(jié)合嘛!”顧鵬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書,封面是那種很有年代感的、帶著泛黃插圖的風(fēng)格,
“喏,我在看這個,講知青插隊的,《蹉跎歲月》。寫得真絕了,特真實,特感人,
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又覺得特別有力量?!币苍S是顧鵬篤定的語氣,
也許是孟夏確實需要一點“冷冰冰”之外的東西來填充大腦,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借我看看?”顧鵬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很爽快地把書遞過來:“行啊!你先看!我正好剛看完一遍,還沉浸在情緒里沒出來呢,
緩緩再看別的?!本瓦@樣,那本帶著顧鵬體溫和淡淡油墨味的《蹉跎歲月》到了孟夏手里。
接下來的幾天,她真的一頭扎了進去。
書里描繪的那個遙遠年代的困苦、掙扎、迷茫與青春熱血交織的復(fù)雜圖景,
確實有種震撼人心的力量,迥異于《簡愛》的孤傲堅韌或《呼嘯山莊》的狂暴激情。
那些沉重的、帶著泥土氣息的文字,像一股強勁的風(fēng),
暫時驅(qū)散了她心頭因“三人行”而籠罩的陰翳。她沉浸在別人的故事里,
獲得了一種暫時的喘息。然而,這份由書籍帶來的短暫輕松,很快就蒙上了陰影。“夏夏,
你和顧鵬……”幾天后,王榮終于忍不住攔住了孟夏。她的語氣帶著一絲猶豫,
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憂慮,“你們最近……走得很近?
”孟夏低頭往背包里塞著晚上要用的筆記本和那本快看完的《蹉跎歲月》,聞言頭也沒抬,
語氣平淡:“嗯?怎么了?”她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王榮咬了咬下唇,
聲音低了下去:“就是……同學(xué)們都在傳……”她頓了頓,抬眼觀察著孟夏的反應(yīng),
“說你們……好像在談戀愛?”孟夏塞筆記本的動作猛地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