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藏室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嘔吐物的酸腐氣和霉爛的木頭氣息,像一塊冰冷沉重的裹尸布,死死地纏繞著林溪。她蜷縮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像一只被遺棄在垃圾堆里、渾身血污的幼獸。額角被保溫杯砸破的傷口,雖然不再洶涌流血,但一跳一跳的鈍痛,像有個小惡魔拿著鑿子在不停地敲擊她的太陽穴,帶來陣陣眩暈和惡心。
然而,比起額頭的傷,胃里的地獄才是真正的主宰。
那把燒紅的鋼釬,非但沒有因為那口絕望的嘔血而停止,反而像是嘗到了血腥味,變得更加瘋狂和暴虐!它在她的胃囊里瘋狂地攪動、穿刺、灼燒!每一次劇烈的痙攣,都像有一雙無形的、滾燙的鐵手,在她脆弱的內(nèi)臟里狠狠揉搓、撕扯!痛感不再是尖銳的點,而是彌漫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滾燙的、令人窒息的熔巖火海!灼燒著她的每一寸神經(jīng)!讓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冷汗早已流干,身體卻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冷得她牙齒瘋狂打顫,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身下的地面冰冷刺骨,仿佛要吸走她最后一點可憐的生命力。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胃里翻涌上來的酸腐氣,嗆得她忍不住干咳,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五臟六腑移位般劇痛!
好痛……痛死了……比死還難受……
她是不是……真的快要被胃里這把火活活燒死了?
黑暗無邊無際,時間仿佛凝固。只有胃部那持續(xù)不斷的、煉獄般的劇痛,是唯一的、殘酷的刻度。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也許只是幾分鐘。
儲藏室的門,被“吱呀”一聲,極其粗暴地推開了一道縫隙。
客廳明亮刺眼的光線,像一把把冰冷的利劍,瞬間刺破了儲藏室濃稠的黑暗!也刺得林溪緊閉的眼睛生疼!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把臉更深地埋進阿布冰冷骯臟的身體里。
“林溪!”母親陳芳冰冷、不耐煩、帶著濃濃命令口吻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了進來,“沒死就趕緊爬起來!別裝死!今天是你妹妹生日!家里晚上有客人!把你自己收拾干凈!別帶著一身血污和晦氣出來丟人現(xiàn)眼!聽見沒有?!”
妹妹……生日……
晚上……有客人……
收拾干凈……別丟人……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林溪被劇痛折磨得麻木的神經(jīng)!也扎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林薇的生日……又要到了?她昨天才在冰冷的儲藏室里嘔血,額頭的傷還在隱隱作痛,胃里還在經(jīng)歷著熔巖地獄般的折磨……而他們,已經(jīng)在籌備新的盛宴,新的歡笑,新的……屬于林薇的萬眾矚目?
一股冰冷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苦澀,猛地沖上喉嚨!胃里的鋼釬因為這巨大的諷刺和悲憤,瞬間攪動得更加瘋狂!痛得她眼前陣陣發(fā)黑,差點再次嘔出來!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彌漫開濃重的鐵銹味,才勉強壓下那撕心裂肺的痛呼和……絕望的悲鳴。
“裝聽不見是吧?”陳芳的聲音更加不耐煩,帶著威脅,“再磨蹭!今晚你就別想出來!在里面待到發(fā)霉吧!” 說完,腳步聲重重地遠去,門縫的光線再次消失,儲藏室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
待到發(fā)霉……
林溪蜷縮在黑暗里,身體因為劇痛和寒冷而劇烈地顫抖著。胃里的熔巖還在沸騰、翻滾、灼燒!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這無邊的黑暗和胃部的煉獄之火,一點點地焚毀、吞噬。
不能……不能死在這里……像一堆真正的垃圾……
這個念頭,像黑暗中的一點微弱的磷火,倔強地閃爍著。
她需要……需要一點水……哪怕只是一口……
這個卑微的渴望,支撐著她。她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像一條瀕死的蠕蟲,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朝著門縫的方向挪動。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牽扯著額頭的傷,撕扯著胃里的鋼釬,帶來一陣陣滅頂般的劇痛和眩暈!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喉嚨里涌上濃重的血腥味!
終于,她的指尖觸碰到了門板。她顫抖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拉開了那扇沉重的、象征著放逐的門。
客廳里燈火輝煌,溫暖如春。
巨大的水晶吊燈灑下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布置一新的“生日派對現(xiàn)場”。粉色的氣球,銀色的飄帶,巨大的“HAPPY BIRTHDAY”字母燈牌……空氣中彌漫著奶油蛋糕的甜膩香氣、炸雞薯條的誘人油香、還有鮮花的芬芳。巨大的液晶電視里播放著歡快的音樂。
林薇穿著嶄新的、綴滿水鉆的粉色公主裙,像一顆閃閃發(fā)光的星星,正被幾個提前到來的女同學簇擁著,在客廳中央嘻嘻哈哈地拆禮物。每拆開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就爆發(fā)出一陣夸張的驚嘆和羨慕的尖叫。
“哇!薇薇!這個水晶音樂盒太美了!”
“天哪!這個限量版玩偶!我想要好久了!”
“薇薇你太幸福了!”
母親陳芳系著嶄新的圍裙,臉上洋溢著滿足而驕傲的笑容,正端著剛出爐的、香氣四溢的烤雞翅走向餐桌。父親林國棟難得地坐在沙發(fā)上,沒有看報紙,而是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被眾人簇擁的小女兒。哥哥林宇則像個殷勤的侍者,忙著給妹妹的同學倒飲料,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寵溺。
這滿屋子的溫暖、甜蜜、歡聲笑語、眾星捧月……像一場盛大而華麗的舞臺劇,正在上演最高潮的部分。
而林溪,這個剛剛從黑暗和血污中爬出來的幽靈,則像一個闖入鏡頭的、骯臟的、不和諧的污點,站在儲藏室門口的陰影里。
她渾身冰冷,額角的傷口雖然用冷水胡亂沖洗過,不再流血,但紅腫發(fā)紫,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眼和狼狽。胃里的熔巖依舊在瘋狂地翻滾、灼燒,帶來一陣陣尖銳的痙攣,讓她不得不微微弓著腰,用手死死頂住疼痛最劇烈的地方。單薄的舊校服沾著水漬和灰塵,皺巴巴地貼在身上,與客廳里光鮮亮麗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的出現(xiàn),像一滴冷水濺進了滾燙的油鍋。
林薇拆禮物的動作頓了一下,抬起眼皮,瞥了林溪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只誤入客廳的、骯臟的流浪貓,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嫌棄和……一絲冰冷的厭惡。她皺了皺小巧的鼻子,似乎聞到了林溪身上殘留的血腥味和儲藏室的霉味,故意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風。
她的女同學們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眼神里充滿了好奇、鄙夷和毫不掩飾的議論紛紛。
母親陳芳也看到了林溪。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極致的煩躁和厭惡取代。她放下手中的烤盤,幾步走過來,壓低聲音,語氣冰冷得像刀子:
“杵在這兒當門神呢?!不是讓你收拾干凈嗎?看看你這副鬼樣子!額頭上頂著那么大塊傷!晦氣死了!趕緊滾回廚房去!把水池里那些碗碟洗了!還有,把垃圾倒了!別在這里礙眼!嚇著薇薇的同學怎么辦?!”
滾回廚房……洗碗……倒垃圾……
林溪像一尊被凍僵的雕像,僵硬地站在那里。胃部的劇痛因為這冰冷的驅趕和巨大的羞辱,瞬間又變得尖銳無比!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在瘋狂穿刺!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再次彌漫開血腥味。她不敢看母親那張寫滿厭煩的臉,不敢看客廳里那刺目的歡樂,更不敢看林薇那冰冷嫌惡的眼神。
她像個提線木偶,低著頭,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向那個冰冷空曠、此刻卻堆滿派對前期杯盤狼藉的廚房。
廚房里果然一片混亂。水槽里堆滿了沾著奶油、醬汁和油漬的精致餐盤、高腳杯、刀叉。料理臺上散落著零食包裝袋、用過的餐巾紙、還有切水果留下的殘渣??諝庵谢旌现湍仭⑻鹉伜鸵唤z食物變質的復雜氣味,瘋狂地刺激著她本就脆弱不堪的胃神經(jīng)。
冰冷刺骨的自來水嘩嘩流下。林溪顫抖著手,拿起一塊粗糙的洗碗布,開始機械地清洗那些油膩的盤子。冷水凍得她手指發(fā)麻,失去知覺。胃里的熔巖因為這冰冷的刺激,仿佛被澆上了油,燃燒得更加猛烈!劇痛一波強過一波,像洶涌的海嘯,不斷沖擊著她搖搖欲墜的意識!冷汗再次從額角滲出,混合著水珠,滴落在油膩的水池里。
她洗得很慢,很艱難。每一次彎腰,每一次抬手,都牽扯著胃里那把瘋狂的鋼釬。身體因為劇痛和虛弱而微微搖晃,眼前陣陣發(fā)黑??蛷d里傳來的歡聲笑語、林薇嬌滴滴的笑聲、拆禮物的驚呼聲……像一把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冰冷的心上。
好痛……好冷……好累……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胃部的煉獄之火和廚房的冰冷中,一點點地模糊、消散……
終于,客廳里的音樂聲調(diào)到了最大。生日歌的前奏響了起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歡樂的歌聲,像一把把冰冷的匕首,刺破廚房的墻壁,狠狠扎進林溪的耳朵里!也扎在她早已麻木的心上!
她知道,高潮來了。切蛋糕的時刻到了。
屬于林薇的、萬眾矚目的、被愛包圍的……高光時刻。
“薇薇!快許愿吹蠟燭!”
“小壽星快吹呀!”
客廳里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
林溪洗盤子的動作徹底僵住了。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的盤子“哐當”一聲掉回油膩的水池里,濺起冰冷的水花。她顧不上了。胃里的熔巖在這一刻,仿佛被那歡樂的歌聲徹底引爆!以百倍的狂暴和毀滅的力量,瘋狂地在她體內(nèi)沖撞、爆炸!痛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像有一顆炸彈在她胃里轟然炸開!將她所有的理智和堅持,炸得粉碎!
一股無法形容的、撕裂般的劇痛,讓她猛地彎下腰,雙手死死捂住肚子!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痛苦嗚咽!冷汗像瀑布一樣瞬間浸透了她的后背!眼前瞬間全黑!金星亂冒!
好痛!痛死了!救命……
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順著冰冷的灶臺邊緣,軟軟地滑倒下去!重重地跪倒在油膩冰冷的廚房地磚上!額頭“咚”地一聲撞在櫥柜的門板上!本就受傷的額角再次受到撞擊,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就在這時——
“林溪!死哪兒去了?!拿蛋糕刀過來!”母親陳芳尖銳的、帶著極度不耐煩的催促聲,像一道驚雷,穿透了廚房的墻壁和生日歌的喧囂,狠狠劈在林溪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上!
蛋糕刀……
拿蛋糕刀……
給林薇切蛋糕……
在她胃痛得快要死掉的時候……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絕望,像洶涌的冰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胃里的炸彈仿佛受到了這最后指令的引爆,徹底決堤了!
“呃……哇——!”
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抬起頭,對著面前冰冷骯臟的地面,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狠狠地、毫無保留地嘔吐起來!
這一次,吐出來的不再是酸水和膽汁!
是暗紅色的、粘稠的、帶著濃烈血腥味和食物殘渣的——鮮血!
一大口!又一大口!像開了閘的洪水,洶涌而出!狠狠地噴濺在冰冷油膩的地磚上!濺到了櫥柜的門板上!也濺到了她冰冷顫抖的手上!
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間在冰冷的廚房里彌漫開來!蓋過了派對食物的香氣!
林溪趴在冰冷的地上,身體因為劇烈的嘔吐和胃部的決堤般的劇痛而瘋狂地痙攣、顫抖!像一條被扔上岸的、瀕死的魚。暗紅的鮮血不斷從她嘴里涌出,染紅了地面,也染紅了她蒼白的下巴和衣襟。額角撞破的地方,溫熱的液體也再次流了下來,混合著嘴角的血污,糊滿了她慘白如紙的臉。
痛……已經(jīng)感覺不到具體的痛了……只有無邊無際的冰冷和……一種生命正在飛速流逝的虛弱感……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模糊、褪色……
只有那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是唯一真實的感知。
就在林溪趴在血泊中,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冰冷中急速沉淪時——
“砰!”廚房門被猛地推開!
母親陳芳手里拿著一個漂亮的、系著粉色絲帶的蛋糕刀盒子,一臉怒氣地沖了進來!她顯然是被林溪遲遲不送刀惹惱了。
“林溪!你磨蹭……” 她的怒吼戛然而止!
眼前的景象,像一盆冰水混合著滾燙的瀝青,兜頭澆下!讓她瞬間石化!
她看到了什么?!
那個被她扔進儲藏室的女兒,此刻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冰冷油膩的地面上!身下是一大灘刺目的、暗紅色的、散發(fā)著濃烈腥氣的鮮血!她的嘴角、下巴、衣襟上全是血污!額角紅腫的傷口也裂開了,滲著血絲!整個人像從血池里撈出來一樣!氣息微弱,眼神渙散,只有身體還在無意識地、痛苦地微微抽搐著!
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嗆得陳芳一陣反胃!巨大的視覺沖擊和刺鼻的氣味讓她瞬間臉色煞白,瞳孔驟縮!她手里的蛋糕刀盒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啊——!”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沖口而出!她像見了鬼一樣猛地后退一大步!撞在了門框上!臉上那原本的怒火被一種極致的驚駭、恐懼和……濃得化不開的、赤裸裸的惡心和嫌惡所取代!
“血……怎么這么多血?!你……你又搞什么鬼?!”陳芳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厭惡而扭曲變形,她指著地上的血泊和奄奄一息的林溪,手指劇烈地顫抖著,“晦氣!太晦氣了!今天可是薇薇的生日!你怎么能……你怎么敢……弄得到處是血!你這個……”
就在這時,客廳里的生日歌正好唱到了最高潮,林薇嬌滴滴的、帶著無限期待和幸福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
“我要吹蠟燭啦!”
緊接著,是眾人齊聲的、熱烈的倒數(shù):
“三!二!一!吹——!”
“噗!”
一聲輕微的、代表著愿望實現(xiàn)、歡樂達到頂點的、蠟燭被吹滅的聲音響起。
客廳里瞬間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掌聲、歡呼聲和祝福聲!
“薇薇生日快樂!”
“愿望成真!”
這極致的熱鬧、歡樂和祝福聲浪,像洶涌的潮水,瞬間沖垮了廚房門口陳芳那被恐懼和嫌惡占據(jù)的神經(jīng)!也像一把冰冷的鍘刀,狠狠斬斷了林溪心中最后一絲……名為“親情”的、早已微弱不堪的連線!
林溪趴在冰冷血泊中的身體,似乎因為這巨大的聲浪沖擊,極其微弱地、最后地抽搐了一下。
她渙散的、被血污模糊的視線,似乎穿透了廚房的門,看到了客廳里那跳躍的燭光……在“噗”的一聲中……徹底熄滅。
就像……她生命里……那最后一點……微弱的……光。
黑暗。
冰冷。
帶著濃重血腥味的黑暗。
徹底吞噬了她。
胃部的劇痛……似乎……也……終于……停了?
意識,沉向永恒的、無聲的深淵……
廚房里,只剩下陳芳驚恐急促的喘息聲。
和地上,那灘刺目的、不斷擴大的……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