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您怎么了？”陳姨的聲音帶著真實(shí)的驚惶，門被徹底推開。她看到沈知南蜷縮在門邊，臉色慘白如紙，額頭布滿細(xì)密的冷汗，捂著肚子的手因?yàn)橛昧Χ腹?jié)扭曲泛白。
沈知南從齒縫里擠出痛苦的呻吟，身體篩糠般抖著：“痛……好痛……”她抬起被冷汗濡濕的眼睫，淚光模糊，里面盛滿了純粹的、生理性的痛苦，“陳姨……救救我……”那哀求虛若破碎，足以擊穿任何旁觀者的心防。
陳姨臉上那永遠(yuǎn)溫和的鎮(zhèn)定瞬間碎裂，被巨大的慌亂取代?！吧蛐〗?！您撐??！”她完全忘了“少爺”的吩咐，幾乎是撲過來，想攙扶沈知南，“我扶您下樓，叫醫(yī)生！叫醫(yī)生！”她用力想架起沈知南虛軟的身體。
機(jī)會！
就在陳姨彎腰、重心前傾、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痛苦不堪”的沈知南身上時(shí)，蜷縮的身體如同被壓緊的彈簧驟然釋放！
沈知南猛地一推陳姨的肩膀，借助反作用力，像一尾滑溜的魚，從陳姨的臂彎和門框的縫隙中硬生生擠了出去！動(dòng)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
“沈小姐——！”陳姨猝不及防，被推得一個(gè)趔趄，撞在門框上，發(fā)出一聲驚呼。
沈知南根本不敢回頭。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撞擊著耳膜，蓋過了一切聲音。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她狂奔的腳步聲，只留下她自己粗重而凌亂的喘息。她只有一個(gè)念頭：樓梯！大門！外面！自由！
奢華的走廊在她眼前扭曲晃動(dòng)，兩側(cè)緊閉的房門如同沉默的墓碑。她跌跌撞撞，拖鞋在腳下打滑，幾次差點(diǎn)摔倒，全靠求生的本能死死支撐。近了！旋轉(zhuǎn)樓梯的弧線就在前方！只要沖下去——
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如同憑空出現(xiàn)，無聲無息地?fù)踉诹藰翘菘凇?/p>
是他！白卿顏。
他顯然聽到了樓上的騷動(dòng)，剛從書房出來。米白色的高領(lǐng)毛衣在走廊略顯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可他臉上的神情，卻讓狂奔中的沈知南血液瞬間凍結(jié)。
沒有驚詫，沒有怒意。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是一片沉靜的、近乎漠然的了然。仿佛他早已預(yù)見了這一幕，此刻只是靜靜等待獵物耗盡最后一絲徒勞的力氣，撞入早已張開的羅網(wǎng)。
沈知南的沖勢戛然而止，如同被無形的繩索勒住了脖頸。她猛地停在離他幾步遠(yuǎn)的地方，巨大的恐懼扼住了她的呼吸，身體因?yàn)閼T性而劇烈地前后搖晃了一下，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她看著他，瞳孔因?yàn)闃O致的驚懼而縮成針尖大小。
“知南，”白卿顏開口了，聲音依舊清越，像山澗清泉，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直抵沈知南恐懼的核心，“這么急，要去哪里？”
他向前邁了一步，姿態(tài)從容優(yōu)雅，仿佛只是在花園里散步，遇見了迷路的小動(dòng)物。他的目光落在她慘白汗?jié)竦哪樕?，那眼神溫和依舊，卻帶著洞悉一切的審視，如同手術(shù)刀般精準(zhǔn)地剝離著她強(qiáng)裝的鎮(zhèn)定。“肚子不痛了？”他微微歪頭，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如同在問一個(gè)不聽話的孩子為何撒謊。
沈知南渾身冰冷，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被看穿了！他什么都知道！那雙眼睛，那雙在監(jiān)控室里平靜欣賞她絕望掙扎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她狼狽不堪的逃亡姿態(tài)。巨大的羞恥和被徹底玩弄于股掌的無力感如同冰水，瞬間淹沒了她。
不行！不能停在這里！就算前面是深淵，也比回到那個(gè)精致的囚籠好！
“讓開！”沈知南嘶吼出聲，聲音因?yàn)榭謶趾徒^望而扭曲變調(diào)，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她猛地抬起右手——那只一直死死攥著、藏在身側(cè)的手！
一塊邊緣鋒利、閃著寒光的三角形玻璃碎片，被她緊緊握在掌心！尖銳的棱角深深嵌入了她柔軟的皮肉，殷紅的血珠順著她顫抖的指縫蜿蜒流下，滴落在昂貴的地毯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她將沾血的玻璃碎片，毫不猶豫地、顫抖著抵在了自己纖細(xì)脆弱的脖頸上！冰冷的玻璃觸碰到溫?zé)岬钠つw，激起一陣戰(zhàn)栗。
“放我走！”她的聲音撕裂般尖銳，眼神卻燃燒著一種瀕死小獸般的瘋狂，“不然我就……” 玻璃鋒利的尖端微微陷入皮膚，一道細(xì)細(xì)的血線立刻浮現(xiàn)出來，刺痛感尖銳而清晰。
空氣瞬間凝固。
白卿顏臉上那完美無瑕的溫潤面具，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裂痕。
他微微瞇起了眼。
不是因?yàn)橥{，不是因?yàn)榭謶帧Ｉ蛑锨逦乜吹?，他眼底深處，那如同深淵般的漆黑里，驟然掠過一絲……興奮？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被眼前這幅破碎又充滿反抗意志的畫面所取悅的光芒。像在監(jiān)控室里，欣賞她徒勞掙扎時(shí)一樣。那光芒快得如同幻覺，卻讓沈知南的骨髓都透出寒意。
他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又向前了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那點(diǎn)可憐的距離。
“知南，”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嘆息的磁性，“別鬧。”語氣親昵得如同情人間的嗔怪，卻蘊(yùn)含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放下它，你會傷到自己?！彼哪抗饨怪谒鳖i間那道細(xì)細(xì)的血痕上，那眼神專注得近乎癡迷，仿佛在欣賞一件藝術(shù)品上剛剛添上的一筆絕妙紋路。
“我叫你讓開！”沈知南的手抖得更厲害了，玻璃尖端在皮膚上劃動(dòng)，血線變得更深更紅，刺目的血珠不斷滲出、滾落。劇烈的疼痛和巨大的恐懼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但她死死咬著下唇，用疼痛維持著最后一絲清醒和決絕，“我寧愿死在這里！也絕不回去！”
“死？”白卿顏輕輕重復(fù)了一遍這個(gè)字，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那笑容在柔和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詭異。他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篤定，“你不會的，知南?！彼哪抗饨K于從她流血的脖頸抬起，重新鎖住她燃燒著恨意和恐懼的眼睛，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字字如冰錐，“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連結(jié)束它的資格都沒有。”
他再次向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知南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氣息，此刻卻混合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實(shí)質(zhì)的牢籠向她收攏。
“乖，把玻璃給我。”他緩緩伸出手，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tài)，向她握著玻璃碎片、沾滿鮮血的右手探來。動(dòng)作很慢，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意味，像是在馴服一只炸毛的野貓。
“別過來！”沈知南尖叫著，手腕猛地用力，玻璃更深地陷入皮肉，劇痛讓她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更多的鮮血涌出，染紅了她的指尖和破碎的玻璃，也染紅了她睡衣的領(lǐng)口。溫?zé)岬囊后w順著頸側(cè)的皮膚滑下，帶來黏膩而恐怖的觸感。
白卿顏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翻涌起一種沈知南從未見過的、極其復(fù)雜的情緒風(fēng)暴。有被違逆的冰冷怒意，有對失控邊緣獵物本能的警惕，但最深處……在那片翻涌的黑暗漩渦中心，沈知南竟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轉(zhuǎn)瞬即逝的……痛楚？
那痛楚并非因?yàn)樗詺埖呐e動(dòng)本身，更像是……他心愛的、不容他人染指的“珍寶”，竟然膽敢自我損毀？
就在這時(shí)，陳姨捂著撞痛的肩膀，臉色煞白地追到了走廊口，看到眼前這鮮血淋漓、劍拔弩張的一幕，嚇得倒抽一口冷氣，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少、少爺！沈小姐她……”
白卿顏沒有回頭，甚至沒有看陳姨一眼。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鎖在沈知南脖頸間那片刺目的鮮紅上。他停在半空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去拿醫(yī)藥箱?！彼穆曇衾涞脹]有一絲溫度，是對陳姨下的命令，眼睛卻依舊盯著沈知南，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現(xiàn)在?！?/p>
陳姨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轉(zhuǎn)身沖下樓。
走廊里，只剩下對峙的兩人。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混合著無聲的殺機(jī)和令人窒息的絕望。沈知南眼前陣陣發(fā)黑，失血和高度緊張帶來的眩暈感不斷沖擊著她的意志。握著玻璃的手因?yàn)槭Я蛣⊥炊鴦×翌澏叮涞牟Ａ槠路痣S時(shí)會脫手滑落。
白卿顏靜靜地站著，像一尊完美的玉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著他并非死物。他看著沈知南倔強(qiáng)又脆弱的樣子，看著她脖頸間不斷擴(kuò)大的那片猩紅，看著她眼中燃燒的、不肯熄滅的恨意火焰。
“呵……”一聲極輕極冷的笑，突兀地從他喉間溢出。打破了死寂。
那笑聲里沒有愉悅，只有一種深沉的、被冒犯的冰冷，和一種更令人膽寒的、仿佛被徹底激起了某種黑暗興趣的興味。
“真不聽話?！彼驼Z，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濃稠的、化不開的占有欲。他再次向前逼近一步，這一步，徹底將沈知南逼到了墻角，退無可退。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了她，擋住了走廊盡頭窗子透進(jìn)來的最后一點(diǎn)微光。
沈知南背脊緊貼著冰冷的墻壁，身體因?yàn)槭а涂謶侄囮嚢l(fā)冷。玻璃碎片還抵在脖子上，卻仿佛失去了所有威脅的力量。在他絕對的壓迫感面前，她這點(diǎn)微弱的反抗，顯得如此可笑而悲壯。
白卿顏無視那染血的玻璃，伸出手，帶著薄繭的指腹，以一種近乎溫柔、卻帶著絕對掌控的姿態(tài)，輕輕拂過她臉頰上沾染的血跡。那觸感冰冷，如同毒蛇的鱗片滑過皮膚。
“弄臟了。”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溫?zé)岬臍庀⒎鬟^她冰冷的耳垂，卻只讓她感到徹骨的寒意，“我的向日葵，不該沾上這種顏色?！?/p>
他微微俯身，目光與她痛苦而憤怒的眼睛平視。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所有的偽裝徹底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欲和一種扭曲的迷戀。
“游戲結(jié)束了，知南?！彼?，語氣平靜無波，卻帶著最終審判般的重量，“你逃不掉的。永遠(yuǎ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