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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停診的春天 大綠鵝啊 84619 字 2025-07-19 16:0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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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野連續(xù)三天沒來學(xué)校。

沈昭盯著身旁空蕩蕩的座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數(shù)學(xué)筆記的邊緣。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灑在桌面上,將周野留下的涂鴉照得發(fā)亮——那是一只歪歪扭扭的簡筆貓,旁邊潦草地寫著“下次補上”。

林小滿湊過來,壓低聲音:“聽說周野住院了?!?/p>

沈昭的筆尖猛地戳破紙張,墨水暈開一片。

“什么時候的事?”她的聲音比想象中尖銳。

“昨天吧,李老師打電話去他家,是他媽媽接的……”林小滿猶豫了一下,“好像挺嚴(yán)重的。”

沈昭的胸口突然發(fā)悶,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壓住。她想起周野藏在口袋里的藥瓶,想起他彈琴時偶爾皺起的眉頭,還有那天在小巷里,他嘴角滲出的血絲。

沈昭的胸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出細(xì)密的疼痛。指尖無意識地?fù)钢菩?,直到留下四個月牙形的血痕。喉嚨里泛起鐵銹味,吞咽變得異常困難。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你去哪兒?下節(jié)課要小測——”

“去請假?!?/p>

沈昭已經(jīng)沖出了教室。

市立醫(yī)院的門診大廳擠滿了人,消毒水的氣味刺得人鼻腔發(fā)疼。沈昭站在電子屏前,手指冰涼地劃過住院名單——周野,心內(nèi)科,7樓B區(qū)23床。

電梯太慢,她直接跑了樓梯。

七樓的走廊安靜得可怕,只有監(jiān)護儀偶爾發(fā)出的“滴滴”聲。

沈昭放輕腳步,心跳卻越來越快,震得耳膜發(fā)疼。

23床的簾子半拉著。

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掀開——

病床上空無一人。

被子凌亂地堆著,點滴架上的藥水瓶還在搖晃,針頭垂在半空,一滴透明的液體緩緩墜落。

“找誰?”

身后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沈昭渾身一顫。她轉(zhuǎn)身,看見周野靠在墻邊,手里拎著一袋蘋果。

他穿著寬松的病號服,整個人瘦了一圈,鎖骨在領(lǐng)口處凹陷出深深的陰影。左手還貼著留置針,膠布周圍的皮膚泛著不健康的青白色。

“你……”沈昭的喉嚨發(fā)緊,“你怎么下床了?”

周野挑眉:“買水果啊。”

他說得輕松,但沈昭注意到他的右手正死死攥著塑料袋,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像是在強忍著什么疼痛。

“醫(yī)生讓你亂跑了嗎?”她忍不住問。

周野沒回答,只是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吃蘋果嗎?洗過了。”

沈昭突然鼻子一酸。

都這種時候了,他還在乎蘋果洗沒洗?

周野的病房是雙人間,但另一張床空著。

沈昭坐在訪客椅上,看著周野慢吞吞地爬回病床。他的動作很小心,像是怕扯到胸口的什么部位。

“為什么住院?”她直接問。

周野咬了口蘋果,汁水順著他的指尖滑下:“例行檢查。”

“撒謊。”沈昭盯著他手背上的針孔,那里已經(jīng)淤青了一片,“你什么時候病的?”

周野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將他睫毛的陰影投在臉頰上,顯得格外脆弱。

“初二。”他最終開口,聲音很輕,“先天性心肌病,治不好的那種?!?/p>

沈昭的指尖陷進掌心。

沈昭的指尖懸在病房玻璃上,隔著冰冷的屏障描摹周野的輪廓。他的臉色比床單還要蒼白,睫毛在氧氣面罩上投下細(xì)碎的陰影,胸口幾乎看不出起伏。

指甲不知不覺陷進掌心,留下四個月牙形的血痕。她死死咬住下唇,鐵銹味在口腔里蔓延,卻壓不住喉嚨里翻涌的酸澀。周野右手背上的留置針周圍泛著駭人的青紫,針管里暗紅的回血像一根細(xì)線,勒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病號服寬大的領(lǐng)口露出鎖骨處貼著的電極片,邊緣微微卷起,像是被人反復(fù)摩挲過。沈昭想起他曾經(jīng)在這里別著校牌,在陽光下沖她笑時,金屬校牌會折射出晃眼的斑駁。

“會……死嗎?”她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周野笑了,梨渦在蒼白的臉上格外明顯:“誰知道呢,可能明天,也可能活到八十歲?!?/p>

他說得那么隨意,仿佛在討論天氣。

沈昭突然站起來,一把搶過他手里的蘋果:“別吃了!”

蘋果砸進垃圾桶,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周野愣住了。

“你明明病得這么重,為什么還打架?為什么不吃藥?為什么——”沈昭的聲音哽住了,“為什么裝作沒事的樣子?”

病房里安靜得可怕。

周野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復(fù)雜。良久,他伸手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粒白色藥片吞下。

“現(xiàn)在吃了?!彼f。

沈昭的眼淚突然砸了下來。

滾燙的淚順著下巴滴在領(lǐng)口,將校服浸出深色的痕跡。她抬手去擦,新的淚水又立即漫過指縫,在手背上沖出蜿蜒的痕跡。鼻腔里全是咸澀的液體,呼吸變得困難,胸口隨著抽泣劇烈起伏,像有把鈍刀在肋骨間來回磨蹭。

淚水很快打濕裙擺,在淺色布料上暈開大片深痕。每一滴淚里都浸著說不出口的疼惜——為他消瘦的腕骨,為他不穩(wěn)的心跳,為他再也不能在陽光下肆意大笑的青春。

那天之后,沈昭每天放學(xué)都去醫(yī)院。

她會給周野帶筆記,順便“監(jiān)督”他寫作業(yè)。周野總是懶洋洋地靠在床頭,故意把選擇題全選C,氣得沈昭用紅筆在他手背上畫烏龜。

“再亂寫就把你靜脈注射改成烏龜血。”她威脅道。

周野大笑,結(jié)果引發(fā)了一陣咳嗽。沈昭慌忙去按呼叫鈴,卻被他拉住手腕。

“沒事……”他喘著氣,掌心燙得驚人,“笑得太用力而已?!?/p>

他的手指慢慢下滑,虛虛地扣住她的指尖。兩人的手懸在病床邊緣,誰都沒有松開。

他們的心跳在彼此呼應(yīng)。

沈昭將耳朵貼在周野胸前,薄薄的病號服下傳來微弱卻固執(zhí)的跳動。那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每一下都帶著不穩(wěn)定的間隙,像暴風(fēng)雨中飄搖的燭火。她數(shù)著那些紊亂的節(jié)拍,自己的心跳也跟著亂了節(jié)奏,在胸腔里撞出疼痛的回響。

周野的手輕輕搭在她發(fā)間,指尖能感受到她太陽穴處急促的脈動。他的心跳遲緩沉重,如同即將停擺的老舊座鐘;而她的心跳快得像是受驚的雀鳥,撲棱著翅膀想要鉆進他的胸膛里去。當(dāng)兩人的呼吸短暫同步時,心電圖上的波紋突然變得規(guī)律了些,仿佛兩顆心臟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牽起了手。

監(jiān)護儀的電流聲里,他們用最原始的方式確認(rèn)著彼此的存在——一個用掌心丈量生命的流逝,一個用淚水溫?zé)岜涞膬x器。

窗外,夕陽將云層染成橘紅色。

周五晚上,沈昭在病房里遇到了周野的母親。

那是個優(yōu)雅的女人,眼角有細(xì)密的皺紋,手里拎著一個保溫桶??吹缴蛘褧r,她明顯怔了一下。

“你是……小野的同學(xué)?”

沈昭局促地點頭:“我來送筆記。”

周野媽媽的眼睛亮了起來:“你就是沈昭?小野經(jīng)常提起你?!?/p>

病床上的周野猛地咳嗽起來:“媽!”

媽媽笑瞇瞇地打開保溫桶,濃郁的香氣立刻彌漫開來:“我燉了雞湯,一起喝點?”

沈昭不好意思拒絕。

湯很鮮,但她喝得心不在焉。周野媽媽一直在看她,眼神溫柔又帶著某種深意。

臨走時,女人悄悄塞給她一張紙條:“小野的病……謝謝你陪著他?!?/p>

沈昭展開紙條,上面寫著一行小字:

“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如果可以,請多笑笑。”

她的眼淚再次涌了上來。

周野出院的那天,下著小雨。

沈昭撐著傘在校門口等他。周野從出租車上下來,看見她時明顯愣了一下。

“這么想我?”他調(diào)侃道,眼睛卻亮得驚人。

沈昭把傘往他那邊傾斜:“少自戀,我是來收作業(yè)的?!?/p>

周野笑著接過傘柄,手指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雨絲落在他的睫毛上,凝結(jié)成細(xì)小的水珠。

“沈昭?!彼蝗唤兴拿帧?/p>

“嗯?”

“如果……”周野頓了頓,“如果我哪天突然消失了,你會找我嗎?”

雨聲忽然變得很大。

豆大的雨滴連成線,順著教學(xué)樓斑駁的外墻蜿蜒而下,在灰褐色的磚面上沖出深淺不一的溝壑。排水管不堪重負(fù)地顫抖著,將積水傾瀉在水泥地面上,濺起一朵朵轉(zhuǎn)瞬即逝的水花。

操場邊的梧桐樹在雨中搖晃,葉片被雨水洗得發(fā)亮,邊緣泛著青灰色的光。積水漫過跑道,將紅色的塑膠顆粒沖散,像一灘暈開的血漬。籃球架的鐵桿上掛著水珠,每隔幾秒就墜落一滴,在下方的水洼里激起微小的漣漪。

走廊盡頭的窗戶沒關(guān)嚴(yán),風(fēng)裹挾著雨絲鉆進來,打濕了墻面上褪色的獎狀。水漬慢慢暈開,墨跡在潮濕的紙面上洇成模糊的云團。雨滴落在窗臺的灰塵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圓形印記,像是誰用鉛筆輕輕點下的省略號。

雨水順著屋檐滴落,在石階上鑿出一排整齊的小坑。操場邊緣的排水口打著旋渦,枯枝敗葉在漩渦邊緣徒勞地掙扎。一只麻雀蜷縮在自行車棚的角落,羽毛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黑豆般的眼睛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

雨幕中的校園像被罩在一層毛玻璃后面,輪廓都變得模糊不清。只有那株年邁的梧桐依然挺立,樹干上深刻的紋路里蓄滿了雨水,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悄然滑落。

沈昭盯著他濕漉漉的發(fā)梢,輕聲說:“會?!?/p>

周野笑了,梨渦里盛滿了雨水:“那就好?!?/p>

周野回歸后,校園里的流言越發(fā)離譜。

有人說他住院是因為打架內(nèi)臟出血,有人說他得了絕癥活不過明年。沈昭每次聽到都會冷著臉打斷,但謠言還是越傳越廣。

到某天午休,她在天臺找到了獨自吃飯的周野。

“不在乎嗎?”她問。

周野咬了口面包:“在乎什么?”

“他們那樣說你?!?/p>

周野望向遠(yuǎn)處,陽光在他的瞳孔里融化:“比起這個,我更在乎……”

“更在乎什么?”

他轉(zhuǎn)頭看她,嘴角沾著一點果醬:“更在乎你今天帶的什么菜?!?/p>

沈昭氣得把飯盒里的胡蘿卜全夾到他碗里。

周野大笑,笑聲驚起了屋檐下的鴿子。

藝術(shù)節(jié)前夕,音樂社社長林妙妙突然找上門。

“聽說你會彈鋼琴?”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沈昭,“原定的伴奏手骨折了,你來頂替?!?/p>

沈昭皺眉:“我沒報名?!?/p>

“周野報的?!绷置蠲罾湫?,“他說如果你不彈,他就自己上?!?/p>

沈昭猛地站起來:“他”

林妙妙挑眉:“所以你去不去?”

……

演出當(dāng)天,沈昭穿著簡單的白裙坐在鋼琴前。臺下黑壓壓的人群讓她指尖發(fā)冷,直到她看見第一排的周野。

他穿著整齊的校服,沖她比了個口型:

“別怕?!?/p>

音樂響起時,沈昭突然意識到——這是她寫在日記里的那首曲子,被周野偷偷改編成了雙人版。

副歌部分本該是獨奏,但有人在她身旁坐下,修長的手指落在高音區(qū)。

周野不知什么時候溜上了臺。

他們的手在琴鍵上交錯,像兩只翩躚的蝴蝶。臺下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但沈昭只聽見了周野的呼吸聲,和那句淹沒在旋律里的:

“沈昭,我喜歡你?!?/p>

掌聲如潮水般退去,舞臺燈光暗了下來。沈昭的手指仍懸在琴鍵上方,微微發(fā)抖。周野的氣息近在咫尺,溫?zé)岬胤鬟^她的耳畔。

“該鞠躬了。”他低聲提醒,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

沈昭這才回過神,機械地站起身,和周野一起向臺下致意。她的余光瞥見前排的林妙妙正死死盯著他們,嘴角抿成一條緊繃的線。

謝幕后,周野先一步跳下舞臺,轉(zhuǎn)身向她伸出手:“小心臺階。”

他的掌心干燥溫暖,指腹有一層薄繭,是常年彈琴留下的痕跡。沈昭的指尖剛觸到他,就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那句淹沒在音樂里的告白,此刻在她腦海中無限放大,震得耳膜生疼。

“你……”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周野歪頭看她,舞臺的余光照亮他半邊側(cè)臉,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怎么,被我嚇到了?”

他的語氣輕松,眼神卻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沈昭注意到他的左手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那是他心臟的位置。

“沒有?!彼罱K只憋出這兩個字,低頭快步走向后臺。

更衣室里,沈昭把臉埋進掌心。鏡子里的女孩耳尖通紅,嘴唇被自己咬得發(fā)白。她不斷回放那一刻——周野的手指與她交疊在琴鍵上,他的呼吸掠過她的發(fā)梢,還有那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

門外傳來腳步聲。

“沈昭?”周野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你還好嗎?”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門。周野靠在墻邊,已經(jīng)換回了校服,領(lǐng)口微敞,鎖骨上還殘留著舞臺妝的閃粉。見她出來,他直起身,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兩人沉默地對視。

“剛才的話……”周野先開口,聲音比平時低啞,“你可以當(dāng)沒聽見。”

沈昭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為什么?”她聽見自己問。

周野笑了,梨渦里盛滿走廊昏暗的光:“因為……”他的手又按上胸口,這次停頓了幾秒,“我可能沒辦法陪你太久?!?/p>

夜風(fēng)微涼,他們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像不斷被揉皺又展平的紙。

“醫(yī)生怎么說?”沈昭盯著地面。

周野踢開一顆石子:“老樣子,按時吃藥,別劇烈運動?!彼D了頓,“……可能要做手術(shù)?!?/p>

“什么時候?”

“明年吧,如果撐到那時候的話?!?/p>

沈昭猛地停下腳步。周野多走了兩步才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看她。月光下,她的眼眶發(fā)紅,手指緊緊攥著書包帶。

“別這么看著我?!敝芤吧焓郑粗篙p輕擦過她的眼角,“好像我明天就要死了一樣?!?/p>

他的指尖有鋼琴鍵的涼意。沈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脈搏在皮膚下跳動——有些快,但很規(guī)律。

“你會好起來的。”她固執(zhí)地說。

周野沒有反駁,只是慢慢反握住她的手:“嗯?!?/p>

分別的路口,周野突然叫住她。

“沈昭。”

她回頭。

少年站在路燈下,光暈為他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他笑著,梨渦深深:“今天的曲子,我很喜歡?!?/p>

那是她寫了一半就扔掉的旋律,被他撿起來,譜成了最動人的告白。

沈昭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我也是?!?/p>

夜風(fēng)卷起她的裙擺,也將這句回答吹散在星光里。但周野聽見了,因為他眼睛亮了起來,像盛滿了整個銀河。

“明天見”周野面帶微笑的說道。

沈昭沒想到,那句“明天見”會變成一場空等。

周野連續(xù)三天沒來學(xué)校。

課桌上的灰塵積了薄薄一層,數(shù)學(xué)筆記還攤開在他們上次一起復(fù)習(xí)的那頁。林小滿說,李老師接到周野媽媽的電話,只請了病假,沒說具體情況。

第四天放學(xué)時,暴雨傾盆。沈昭站在校門口,雨水順著傘骨成串砸在地上。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她給周野發(fā)了十七條消息,全部未讀。

水洼里突然映出救護車的藍(lán)光。

沈昭猛地抬頭,看見救護車呼嘯著拐進醫(yī)院方向。她的心臟突然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等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朝著那個方向狂奔起來。

雨水灌進領(lǐng)口,書包重重拍打著后背。她摔了一跤,膝蓋在柏油路上擦出血痕,卻感覺不到疼。

急診室的玻璃門被猛地推開。

“周野?心內(nèi)科的周野在哪兒?”

護士抬頭看了眼渾身滴水的女孩:“家屬?”

“我是他……”沈昭的喉嚨發(fā)緊,“同學(xué)?!?/p>

“搶救室不能進?!?/p>

“他怎么了?!”

護士猶豫了一下:“心肌缺血引發(fā)室顫,剛除顫成功?!?/p>

沈昭腿一軟,扶住了導(dǎo)診臺。那些在醫(yī)學(xué)書上查過的術(shù)語突然變成鋒利的冰錐,一根根釘進胸腔。

“能……能把這個給他嗎?”她顫抖著從書包里掏出一個mp3,“他睡不著時,會聽這個?!?/p>

護士看了眼貼滿卡通貼紙的舊mp3,嘆了口氣接過。

沈昭在急診室外等到凌晨。

長椅冰涼,雨水在腳下積成一小灘。她盯著“搶救中”的紅燈,指甲在掌心掐出深痕。

突然,里間傳來儀器尖銳的警報聲。

“室顫復(fù)發(fā)!準(zhǔn)備二次除顫!”

“200焦耳,充電完畢!”

“所有人離床——”

“砰!”

隔著門,那聲悶響像一記重錘砸在沈昭太陽穴上。她看見玻璃窗內(nèi)醫(yī)護人員圍住的病床上,一只蒼白的手垂下來,指尖發(fā)紺。

那只彈鋼琴的手。

那只為她擦淚的手。

那只寫下“沈昭,我喜歡你”的手。

她滑坐在地上,終于哭出聲來。

天光微亮?xí)r,醫(yī)生走了出來。

“暫時穩(wěn)定了,但需要轉(zhuǎn)入CCU?!彼v地摘下口罩,“你是他女朋友?”

沈昭搖頭,又點頭,最后啞聲問:“他會死嗎?”

醫(yī)生沉默了一會兒:“如果找到合適的心臟供體……”話沒說完,但眼神已經(jīng)給出答案。

病房里,周野身上插滿管子,心電監(jiān)護儀的曲線微弱但規(guī)律。沈昭輕輕握住他的手,發(fā)現(xiàn)他掌心攥著什么——是mp3的耳機線,緊緊纏繞在指間。

她俯身貼近他蒼白的唇畔,聽見耳機里漏出的旋律。

是她彈的《夢中的婚禮》。

他們第一次合奏的曲子。

周野醒來是在三天后。

睫毛顫動時,第一眼看見的是趴在床邊睡著的沈昭。她的頭發(fā)亂蓬蓬的,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手里還攥著半張心電圖報告。

他試圖抬手,卻發(fā)現(xiàn)右手被輕輕握著。沈昭的指腹有練琴留下的薄繭,此刻正無意識地摩挲著他的虎口。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一片嫩綠的新葉飄落在窗臺上。

春天來了。

而他或許等不到下一個春天。

周野輕輕回握住那只溫暖的手,閉上眼睛。


更新時間:2025-07-19 16:05: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