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沅站在衣柜前,指尖劃過掛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第一次對“穿什么”這件事產(chǎn)生了猶豫。
距離答應(yīng)請陸承宇吃飯已經(jīng)過去三天,今天下午他發(fā)來消息,說“地方定好了,晚上七點來接你”,附帶一個痞笑的表情。她對著鏡子試了三件衣服,不是覺得太素,就是嫌太張揚,最后還是選了件淺杏色的連衣裙,外面搭了件米白色針織開衫——是她慣常的風(fēng)格,卻在領(lǐng)口別了枚小小的珍珠胸針,是母親昨天剛給她的。
六點五十,樓下傳來汽車?yán)嚷?。蘇清沅深吸一口氣,拿起包走下樓,陸承宇的車就停在老地方,黑色賓利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他降下車窗,目光落在她身上時,明顯頓了頓。“還行,”他挑眉,語氣帶著慣有的調(diào)侃,“總算沒穿得像去參加學(xué)術(shù)研討會?!?/p>
蘇清沅拉開車門坐進(jìn)去,聞到車內(nèi)淡淡的木質(zhì)香氣:“陸總對別人的穿著很有意見?”
“對別人沒興趣,”他發(fā)動車子,側(cè)頭看她一眼,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對你,比較關(guān)注而已?!?/p>
這話直白得讓她心跳漏了拍,蘇清沅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假裝沒聽見。車穿過繁華的商業(yè)區(qū),拐進(jìn)一條安靜的老街,最后停在一家掛著“老地方面館”招牌的小店前。
店面不大,木質(zhì)門楣上掛著紅燈籠,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蘇清沅有些驚訝:“你選在這里?”
“怎么?覺得配不上你的身份?”他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小時候你搶了我半碗陽春面,說這家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忘了?”
記憶瞬間被拉回十二歲那年的夏天。她發(fā)著高燒,陸承宇逃課跑來看她,偷偷從這家店打包了陽春面,兩人坐在她家后院的石階上,她搶了他碗里最后一個荷包蛋,含糊不清地說“以后我請你吃十碗”。
原來,他還記得。蘇清沅的心里像被溫水浸過,軟得一塌糊涂。
走進(jìn)店里,老板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爺爺,看到陸承宇眼睛一亮:“小宇?好些年沒來了!”
“李爺爺,”陸承宇笑著打招呼,語氣比平時溫和許多,“還是老樣子,兩碗陽春面,多加青菜,其中一碗不要蔥姜蒜?!?/p>
蘇清沅愣住,他竟然還記得她不吃蔥姜蒜。
李爺爺了然地看了她一眼,笑著應(yīng)道:“知道了,給你留著荷包蛋呢?!?/p>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夕陽透過木格窗灑進(jìn)來,在桌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陸承宇拿起桌上的醋瓶,往自己碗里倒了些:“你小時候總嫌我吃醋太兇,說酸得像巫婆的毒藥。”
“那是因為你把整瓶醋都倒進(jìn)去了?!碧K清沅忍不住反駁,嘴角卻微微上揚。
“還不是為了搶你碗里的肉?”他挑眉,“那時候你總愛把肉埋在面底下,以為我看不見?!?/p>
熱氣騰騰的陽春面端上來,白瓷碗里臥著金黃的荷包蛋,蔥花撒得恰到好處——顯然,給她的那碗特意挑掉了蔥姜。蘇清沅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面,溫?zé)岬南銡忏@進(jìn)鼻腔,和記憶里的味道漸漸重合。
“味道沒變?!彼p聲說。
“人也沒變?!标懗杏羁粗?,語氣忽然認(rèn)真起來,“除了……長高了,也長漂亮了。”
蘇清沅的臉頰微熱,低頭吃面,沒接話。
店里人不多,老式收音機里放著咿咿呀呀的評劇,氣氛溫馨得像一床曬透了的棉被。陸承宇沒再多說調(diào)侃的話,只是偶爾給她夾一筷子青菜,或者提醒她“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吃到一半,他忽然開口:“這七年,在國外過得怎么樣?”
蘇清沅的動作頓了頓:“還好,跟著導(dǎo)師做項目,挺充實的?!?/p>
“沒交男朋友?”他問得漫不經(jīng)心,眼神卻緊緊盯著她。
“沒有?!彼痤^,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坦然,“沒時間,也沒興趣。”
陸承宇的眼底瞬間亮了,像被點燃的星火。他低下頭,掩飾住嘴角的笑意,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雀躍:“看來,國外的男生都沒我有魅力?!?/p>
“陸承宇,”她無奈地看著他,“能不能正經(jīng)點?”
“在你面前,正經(jīng)不起來。”他笑得痞氣,卻話鋒一轉(zhuǎn),“我也沒交女朋友?!?/p>
蘇清沅愣住了。她其實想問,卻一直沒敢開口。
“國外的女生太熱情,”他看著她,語氣帶著點自嘲,“還是喜歡我們家小冰塊,夠冷靜,夠難追?!?/p>
最后四個字說得很輕,卻像羽毛一樣撓在心上。蘇清沅的心跳莫名快了幾拍,她別開視線,假裝看窗外的燈籠:“誰……誰是你家的?!?/p>
“早晚是?!彼f得篤定,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說起他在國外的趣事——比如第一次做菜把廚房燒了,被室友拍下來發(fā)到朋友圈;比如熬夜做項目,靠著她寄去的茶葉提神。
蘇清沅靜靜地聽著,原來那個在財經(jīng)新聞里殺伐果斷的陸承宇,也有這么狼狽又真實的一面。她忽然想起七年前他出國前,她偷偷在他行李箱里塞了一小罐爺爺炒的茶葉,當(dāng)時只是覺得“他胃不好,喝茶比喝咖啡強”,沒想到他真的一直帶著。
“那罐茶葉,我喝到空罐?!彼袷强创┝怂男乃?,忽然說,“后來找了很多地方,都沒那個味道。”
蘇清沅的眼眶微微發(fā)熱,她低下頭,用筷子攪動著碗里的面:“下次……我讓爺爺再炒一罐給你?!?/p>
“好啊,”他笑得眉眼彎彎,“最好是你親手炒的?!?/p>
“我不會?!?/p>
“我教你。”
對話自然而然地流淌,像店外的溪水,清澈又溫暖。
吃完面,陸承宇去結(jié)賬,李爺爺拉著他說了好一會兒話,時不時往蘇清沅這邊看,笑得一臉慈祥。走出門時,蘇清沅看到陸承宇的耳根有點紅。
“李爺爺跟你說什么了?”她好奇地問。
“沒什么,”他含糊其辭,腳步卻放慢了些,“就說……讓我抓緊點?!?/p>
蘇清沅的臉?biāo)查g紅了,加快腳步往前走,卻被他一把拉住手腕。他的掌心溫?zé)?,帶著薄繭,力道不重,卻讓她無法掙脫。
“蘇清沅,”他站在她面前,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七年前我走的時候,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她的心跳驟然加速,指尖微微發(fā)顫。七年前的機場,她確實去了,躲在柱子后面看著他過安檢,手里攥著一封沒署名的信,最終還是沒敢送出去。信里寫著什么,她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當(dāng)時心里翻涌的酸澀和不舍。
“我……”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沒關(guān)系,”他松開她的手腕,指尖輕輕碰了碰她泛紅的耳尖,“過去的就算了。但現(xiàn)在,我有話想跟你說?!?/p>
晚風(fēng)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飄過腳邊。蘇清沅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緊張得手心冒汗,卻又隱隱期待著什么。
就在這時,陸承宇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助理打來的,語氣焦急地說“歐洲那邊的項目出了點問題,需要您立刻回公司處理”。
他皺了皺眉,接電話的語氣瞬間冷了下來,帶著商界大佬的威嚴(yán):“把資料發(fā)我郵箱,十分鐘后開視頻會議?!?/p>
掛了電話,他看著蘇清沅,眼里滿是歉意:“抱歉,我得先回公司。”
“正事要緊。”蘇清沅搖搖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我自己可以回去?!?/p>
“不行,”他不容置疑地打開車門,“我送你到巷口?!?/p>
車開到熟悉的巷口,陸承宇卻沒立刻讓她下車。他轉(zhuǎn)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蘇清沅,等我處理完這事,我有很重要的話跟你說?!?/p>
“嗯?!彼c點頭,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
推開車門時,她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看他:“陸承宇,國外的茶葉沒有家里的味道,是因為……少了點煙火氣?!?/p>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眼底的光芒比路燈還要亮:“我知道了?!?/p>
蘇清沅走進(jìn)巷弄,走到一半忍不住回頭,陸承宇的車還停在原地,車燈亮著,像兩顆等待的星子。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上沒有新消息,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車內(nèi),陸承宇看著那個漸漸消失的背影,拿出手機給趙磊發(fā)消息:“把歐洲項目的資料整理好,重點標(biāo)紅,我二十分鐘后到公司。另外,查一下……學(xué)炒茶葉需要準(zhǔn)備什么工具?!?/p>
發(fā)完消息,他靠在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方向盤,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手腕的溫度。剛才在面館門口,他差點就說出口了——那句藏了七年的“我喜歡你”。
不過沒關(guān)系,他有的是時間。
巷口的風(fēng)帶著桂花的甜香,陸承宇看著蘇清沅家的燈亮起來,才發(fā)動車子。后視鏡里,那盞燈越來越小,卻像一顆溫暖的種子,落在他心里,生根發(fā)芽。
他知道,有些等待,是值得的。而有些心意,就算不說出口,也已經(jīng)在彼此眼里,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