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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泉井青梅不落時 阿木遠(yuǎn)方 129647 字 2025-07-21 05:5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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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媛抱著《昆蟲圖譜》跑回家時,天已經(jīng)擦黑。暮春的風(fēng)掠過田野,卷著泥土和野花的氣息,她額前的碎發(fā)被吹得凌亂,褲腳上還沾著溪邊的泥點(diǎn)。遠(yuǎn)遠(yuǎn)望見自家院落那熟悉的竹籬笆,她放緩腳步,輕手輕腳地推開院門,試圖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

然而,坐在藤椅上的父親劉義公還是發(fā)現(xiàn)了她。劉義公是村里小學(xué)的校長,此刻他手里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卻透著幾分嚴(yán)厲,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哪兒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小媛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低下頭,把畫冊往身后藏了藏,聲音怯生生的:“溪、溪邊……”她不敢抬頭看父親的眼睛,余光瞥見父親的目光落在她沾著泥點(diǎn)的褲腳上,又移到她懷里露出的書角。

劉義公沉默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那聲嘆息里似乎藏著許多復(fù)雜的情緒?!坝指鷦浞都业膬鹤右黄穑俊彼従忛_口問道。小媛沒吭聲,只是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衣角。

劉義公又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只是擺擺手,語氣里帶著一絲無奈:“去洗手吃飯吧?!毙℃氯缑纱笊?,趕緊溜進(jìn)屋里,像是生怕父親反悔會再多問些什么。

飯桌上,暖黃的燈光柔和地灑下,母親給她盛了一碗南瓜粥,粥面上還漂浮著幾顆紅棗,看起來香甜誘人。母親溫柔地看著她,輕聲問:“那孩子……怎么樣?”

“誰?”小媛假裝沒聽懂,低頭大口扒飯,滾燙的粥燙得她舌尖發(fā)麻,卻也顧不上了。母親只是笑了笑,沒再追問,眼神里滿是理解和疼愛。

第二天一早,小媛剛踏進(jìn)教室,就聽見劉志的大嗓門在教室后排響起:“哎喲,小媛老師終于來啦!”她抬頭望去,只見劉志和劉忠正擠在一起,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沖她擠眉弄眼。劉志手里還舉著一只草編的螞蚱,故意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你們干嘛?”小媛皺起眉頭,語氣里帶著不滿。

劉志笑嘻嘻地湊過來,臉上的表情充滿調(diào)侃:“聽說你昨天跟‘書呆子’去溪邊了?”小媛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又羞又惱地說:“關(guān)你什么事!”

“哎喲,還害羞了!”劉志夸張地捂住胸口,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小媛老師,你可不能偏心??!我們也想跟你去摸魚!”

“誰要跟你去!”小媛氣得跺腳,正要反駁,教室門忽然被推開。劉宏遠(yuǎn)站在門口,手里抱著幾本書,他穿著洗得發(fā)白卻整潔的藍(lán)布衫,氣質(zhì)與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他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來,劉志立刻噤聲,灰溜溜地坐回座位。

小媛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看著宏遠(yuǎn)走到她旁邊的座位坐下。宏遠(yuǎn)從書包里取出一個油紙包,輕輕推到她面前。

“什么?”小媛小聲問,聲音里帶著好奇和一絲緊張。

“槐花糕?!彼Z氣平靜,“我母親做的。”小媛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晶瑩剔透的糕點(diǎn),形狀精致,散發(fā)著淡淡的槐花香,那香氣仿佛帶著春日的溫柔,縈繞在鼻尖。

她抬頭看向宏遠(yuǎn),對方卻已經(jīng)低頭看書,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但小媛的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心里泛起絲絲甜蜜,像是含了一顆糖,從舌尖甜到了心底。

放學(xué)后,小媛收拾好書包準(zhǔn)備回家,卻被劉志和劉忠堵在了教室門口。劉志臉上掛著狡黠的笑,說:“小媛老師,明天周六,我們?nèi)ズ笊秸肮桑 ?/p>

“不去。”小媛干脆地拒絕,側(cè)身想從旁邊繞過去。

“為什么?難道你要跟‘書呆子’去圖書館?”劉志故意拉長聲音,語氣里滿是嘲諷。

小媛瞪了他一眼,語氣不善:“要你管!”轉(zhuǎn)身就要走。

劉志眼珠一轉(zhuǎn),忽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哎,你知道不?劉宏遠(yuǎn)他爸,以前在日本有未婚妻的!”

小媛一愣,腳步停住,回頭難以置信地問:“什么?”

“真的!”劉志信誓旦旦,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篤定,“我聽我爹說的,劉樹范留學(xué)時差點(diǎn)娶了個日本姑娘,后來不知怎么回來了,才娶了現(xiàn)在的老婆。”

小媛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像是有塊石頭墜了下去。她想起劉樹范書齋里那些日文書籍,書頁泛黃,透著歲月的痕跡;想起宏遠(yuǎn)偶爾會說的幾句日語,發(fā)音標(biāo)準(zhǔn)又好聽……難道是真的?

“你別胡說!”她猛地推開劉志,跑出了教室。風(fēng)在耳邊呼嘯,她也顧不上了,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理一理亂糟糟的思緒。

小媛一路跑到村口的老槐樹下,氣喘吁吁地停下。她靠在粗糙的樹干上,大口喘著氣,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悶悶的,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

“你在這里干什么?”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媛回頭,看見宏遠(yuǎn)站在不遠(yuǎn)處,手里拿著一本書,夕陽的余暉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

“沒、沒什么……”她低下頭,用腳尖蹭著地上的落葉,不敢看他的眼睛。

宏遠(yuǎn)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聲音溫柔又帶著一絲擔(dān)憂:“劉志又亂說什么了?”

小媛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問:“宏遠(yuǎn),你爸爸……真的在日本有未婚妻嗎?”

宏遠(yuǎn)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他跟你說的?”小媛點(diǎn)點(diǎn)頭。

宏遠(yuǎn)沉默了一會兒,從書包里掏出一本相冊,相冊的封面已經(jīng)有些磨損,看得出年代久遠(yuǎn)。他翻到某一頁,遞給小媛。

“這是我父親留學(xué)時的照片?!彼p聲說。小媛接過相冊,看到一張泛黃的老照片:年輕的劉樹范站在櫻花樹下,身著筆挺的西裝,身姿挺拔。他身邊是一群穿著和服的日本學(xué)生,有男有女,但都保持著禮貌的距離,臉上洋溢著青春的笑容。

“他沒有未婚妻?!焙赀h(yuǎn)的聲音很平靜,眼神卻透著一絲追憶,“但他確實(shí)差點(diǎn)留在日本。那時候,他在日本的學(xué)業(yè)很順利,也受到了不少老師的賞識,有很好的發(fā)展機(jī)會。”

“為什么回來了?”小媛忍不住問,目光緊緊盯著照片,仿佛能從照片中找到答案。

宏遠(yuǎn)看著她,忽然輕聲說:“因?yàn)樗饝?yīng)過我爺爺,要回來建設(shè)家鄉(xiāng)。那時候,村子里很落后,教育也跟不上,爺爺希望父親能回來,改變這一切。父親雖然在日本有更好的前程,但他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毅然選擇回到了這里。”

小媛怔住了。她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一句話——“承諾,比山還重。”此刻,這句話在她心里有了更深的理解。

夕陽西下,余暉將天空染成絢麗的橙紅色,兩人的影子在老槐樹下交疊。小媛忽然覺得,心里那股悶悶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敬佩和釋然。

“宏遠(yuǎn)?!彼÷暯兴拿?,聲音里帶著一絲忐忑。

“嗯?”宏遠(yuǎn)轉(zhuǎn)頭看向她,目光溫柔。

“你以后……也會離開村子嗎?”小媛問出這句話時,心里有些緊張,生怕聽到那個不想聽到的答案。

宏遠(yuǎn)沒有立刻回答。他抬頭看向遠(yuǎn)處的山巒,山巒在夕陽的映照下,輪廓變得柔和起來。過了很久,他才緩緩說:“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未知的精彩,我也想去看看。”

小媛的心又沉了下去,失落的情緒涌上心頭。但下一秒,宏遠(yuǎn)忽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樣?xùn)|西,遞給她。那是一個小小的、用草編的螢火蟲,雖然簡單,卻栩栩如生,連翅膀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但無論我去哪里,都會記得這里的螢火蟲?!彼f,聲音堅(jiān)定而溫暖,“就像父親記得對爺爺?shù)某兄Z一樣,我也不會忘記這里的一切,不會忘記你。”

小媛接過草編的螢火蟲,心里的失落瞬間被喜悅填滿,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澳恰^?!彼斐鲂∧粗?。

宏遠(yuǎn)看了看她,也伸出小拇指,輕輕勾住她的?!袄^?!?/p>

夕陽的余暉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這一刻,時間都為他們停下,只留下滿滿的溫暖和希望,在這老槐樹下,在這寧靜的村莊里,生根發(fā)芽。

(待續(xù))


更新時間:2025-07-21 05:5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