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夏的傍晚，劉小媛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赤腳撥弄著清涼的溪水。手里捧著那本《昆蟲記》，她翻到夾著照片的那一頁，指尖輕輕撫過宏遠的笑臉。
“喂，小媛老師！”劉志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刻意的輕松，“你在這兒發(fā)什么呆呢？”
小媛迅速合上書，轉(zhuǎn)頭瞪他：“你又跟蹤我？”
“誰跟蹤你了？”劉志撇撇嘴，在她旁邊的石頭上坐下，從兜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給，省城來的?！?/p>
小媛的心跳瞬間加速，伸手就要搶，劉志卻突然把手一縮：“先告訴我，你和書呆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關(guān)你什么事！”
“當然關(guān)我的事！”劉志的聲音突然提高，“你知道他媽現(xiàn)在盯得多緊嗎？上次張叔差點被發(fā)現(xiàn)，要是讓她知道我在幫你們傳信——”
小媛愣住了。她沒想到劉志會這么緊張。
“對不起?！彼÷曊f，“我只是……很想他?！?/p>
劉志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把信塞給她：“行了行了，肉麻死了?！?/p>
信封里是一張手繪的地圖，標注著后山一條隱秘的小路，盡頭畫著一個星星標記。背面寫著：
“今晚七點，帶上《昆蟲記》?！赀h”
小媛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宏遠回來了？還是說，這只是個玩笑？
“他說什么？”劉志湊過來看，臉色突然變了，“后山？不行！最近那邊有野豬出沒，村長都警告過！”
小媛把信緊緊攥在手里：“我要去。”
2
夕陽西沉?xí)r，小媛借口去劉忠家復(fù)習(xí)，偷偷溜去了后山。
她按地圖指引，撥開茂密的灌木叢，沿著一條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小徑前行。蟬鳴聲漸漸被拋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山間特有的寂靜，偶爾傳來幾聲鳥叫。
“宏遠？”她小聲呼喚，聲音在山谷里蕩出輕微的回音。
沒有回應(yīng)。
小媛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也許這只是個惡作?。恳苍S劉志故意騙她……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那個標記——一棵老槐樹的樹干上，刻著一只小小的螢火蟲圖案，和宏遠送她的鵝卵石上一模一樣。
樹下放著一個鐵皮盒子。
小媛顫抖著打開盒子，里面是一盞精致的銅制提燈，旁邊放著火柴和一張紙條：
“點亮它，跟著螢火蟲走。”
她劃亮火柴，點燃提燈。溫暖的橘色光芒瞬間驅(qū)散了暮色。
突然，遠處的樹叢里亮起一點微光——是真的螢火蟲！接著是第二點、第三點……無數(shù)光點在她面前連成一條蜿蜒的光路，通向山林深處。
小媛跟著螢火蟲的指引，來到一片開闊的草地。眼前的景象讓她屏住了呼吸——
整片草地閃爍著成千上萬的螢火蟲，像天上的星河傾瀉而下。而在星光中央，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劉宏遠轉(zhuǎn)過身，白襯衫在夜風(fēng)中微微鼓動：“你來了?！?/p>
3
小媛站在原地，雙腿像生了根。她怕這是夢，一動就會醒。
宏遠向前走了兩步，提燈的光芒照在他臉上。他長高了，輪廓更加分明，但那雙眼睛依然清澈如溪水。
“我求了張叔很久，他才答應(yīng)偷偷帶我回來?！焙赀h輕聲說，“只能待一晚?！?/p>
小媛的眼淚終于決堤。她沖過去，拳頭砸在他胸口：“你為什么不回信！我以為你忘了我！”
宏遠任由她捶打，等她打累了，才從口袋里掏出一疊信：“我寫了二十八封。母親扣下了二十六封，只有兩封通過張叔送到?！?/p>
小媛看著那些信封上熟悉的字跡，哭得更兇了。
宏遠輕輕擦去她的眼淚，從背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給你的?！?/p>
小媛翻開，發(fā)現(xiàn)是全新的《自然觀察日記》，里面已經(jīng)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筆記，還夾著各種植物標本。最讓她心跳加速的是，每隔幾頁就會有一張小小的速寫——全是她。
她蹲在溪邊看書的側(cè)臉，她在課堂上回答問題時發(fā)亮的眼睛，她生氣時皺鼻子的樣子……
“省城沒有螢火蟲，”宏遠的聲音有些啞，“所以我只能畫你。”
4
他們坐在草地上，肩并肩，看螢火蟲在四周飛舞。
小媛聽宏遠講省城的生活——嚴厲的家教，陌生的同學(xué)，還有那個總是監(jiān)視他信件的中年女管家。
“她連我的課本都要檢查?！焙赀h苦笑，“所以我只能讓張叔把信夾在藥材里帶給劉志?！?/p>
“劉志……”小媛猶豫了一下，“他為什么幫我們？”
宏遠沉默片刻：“我答應(yīng)幫他弄到縣重點中學(xué)的推薦信?！?/p>
小媛心頭一震。原來如此。劉志一直想去縣里讀書，但他成績不夠。
“不過，”宏遠突然笑了，“我猜他現(xiàn)在是真心幫忙。上次他寫信告訴我，他把你弄丟的那封信用膠水拼好了?！?/p>
小媛想起那張被水泡過的信，心里涌起一陣暖流。
夜?jié)u深，螢火蟲的光越來越亮。宏遠突然說：“我有個計劃?！?/p>
“什么計劃？”
“高考。”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fā)亮，“我會考回縣一中，然后……”
“然后什么？”
宏遠沒有回答，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絨盒。打開后，里面是一對銀質(zhì)耳釘，做成小小的螢火蟲形狀。
“母親不許我談戀愛?！彼p聲說，“但沒人能禁止我等你?！?/p>
小媛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還沒有耳洞，但她緊緊攥著那對耳釘，像攥著一個承諾。
5
分別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宏遠必須在天亮前趕回省城，否則他的失蹤會被發(fā)現(xiàn)。小媛送他到山口，兩人在晨霧中久久對視。
“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她問。
宏遠輕輕擁抱她：“高考結(jié)束那天，我會在縣一中門口等你?！?/p>
他轉(zhuǎn)身離去時，小媛突然喊道：“我會考上縣一中的！一定！”
宏遠回頭，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我知道?！?/p>
小媛站在山路上，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晨霧中。她不知道的是，就在百米外的樹叢里，一個黑影正舉著相機，無聲地按下快門。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