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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車沖下沙丘的瞬間,蕭玦幾乎被顛飛出去。沈青崖腰間的鱗甲成了唯一的支點,冰冷的金屬邊緣硌進他掌心,滲出的不知是血還是汗。

“松手!”面甲下傳來壓抑的怒斥。

“侯爺讓我抓穩(wěn)的?!笔挮i手臂收得更緊,鼻尖幾乎蹭到她后頸的刺青。騰蛇的鱗片在顛簸中擦過他嘴唇,帶著鐵與血的微腥。

引擎咆哮著扎進一片風蝕巖林。赤紅機車在犬牙交錯的石柱間甩尾漂移,碎石崩濺如雨。后方,幾點黑影鬼魅般咬了上來——是未被流沙吞沒的玄鷹衛(wèi),騎著改裝沙地摩托,弩箭的寒光在暮色中閃爍。

咻!

一支短弩擦著蕭玦耳際飛過,釘在前方巖柱上,箭尾嗡嗡震顫。

“低頭!”沈青崖厲喝,猛打方向。機車幾乎貼著地面?zhèn)然?,第二支弩箭穿透她揚起的灰發(fā)。

蕭玦伏低身體,眼角掃過巖柱上仍在震動的箭矢。三棱箭頭,帶倒刺,血槽刻著陰刻的鷹徽。“你的人?”他貼著她耳廓問,熱氣噴在面甲縫隙。

“要你命的?!鄙蚯嘌侣曇舸惚?。機車驟然加速,沖向一面陡峭巖壁!就在蕭玦以為要撞得粉身碎骨時,巖壁轟然中開——竟是一道偽裝得天衣無縫的金屬閘門。

黑暗裹挾著機油和腐物的氣味撲面而來。機車沖入一條向下傾斜的甬道,閘門在身后急速閉合,將追兵的弩箭叮叮當當擋在外面。

甬道盡頭豁然開朗。

喧囂聲浪混雜著劣質煙草味轟擊著耳膜。巨大的地下洞穴被挖空,巖壁上鑿出蜂巢般的洞窟,懸掛的霓虹燈管拼出歪斜的北漠文:“鬣狗巢穴”。賭徒的嘶吼、械斗的悶響、妓女拉客的嬌笑,在渾濁的空氣中發(fā)酵成一種病態(tài)的繁榮。這里是邊關黑市,法外之地。

沈青崖剎停機車,一把扯下蕭玦。動作粗暴,牽扯到他肩胛的傷口,劇痛讓他悶哼一聲。

“忍著?!彼匆膊豢?,拽著他走向洞穴深處一家掛著破舊獸骨招牌的店鋪——“老刀疤鐵匠鋪”。

店鋪里熱浪逼人。一個赤膊的獨眼壯漢正在鍛打一柄彎刀,火星四濺。見沈青崖進來,他僅剩的右眼瞇了瞇,啐了口唾沫:“晦氣?!?/p>

“刀?!鄙蚯嘌卵院喴赓W,將一枚染血的玄鷹鐵牌拍在沾滿油污的案臺上。

老刀疤瞥了眼鐵牌,獨眼里閃過一絲忌憚?!昂箢^,自己弄。”他努努嘴,指向一道掛著臟污皮簾的后門。

門后是間狹小的密室,充斥著血腥和草藥混合的怪異氣味。沈青崖反手鎖門,摘下玄鐵面甲。

蕭玦第一次看清她的臉。

并非傳聞中青面獠牙的羅剎。眉骨鋒利,鼻梁很高,薄唇緊抿成一道冷硬的線。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灰藍色,像覆著冰層的凍湖,此刻正凝著他肩頭——一支三棱弩箭深深沒入,只留箭羽在外,周圍的皮肉已泛起詭異的青黑色。

“鴆羽箭?!彼鲁鋈齻€字,從墻角木柜里扯出一個皮囊,攤開,里面是寒光凜冽的刀具和瓶罐?!靶椥l(wèi)標配,箭頭淬‘葬沙’之毒,見血封喉?!彼闷鹨槐∪缌~的弧形小刀,在酒精燈焰上掠過?!澳阍趺催€沒死?”

蕭玦靠著冰冷的石壁坐下,失血讓他眼前發(fā)黑,但大腦卻在高速運轉。鴆羽箭…葬沙毒…神經(jīng)毒素,作用于運動神經(jīng)元,導致呼吸肌麻痹…

“可能我,”他扯出一個蒼白的笑,“比較臟,毒也嫌棄?”

沈青崖沒理會他的胡話。灰藍色的眸子鎖住箭傷,手穩(wěn)得像磐石?;⌒蔚都饩珳实貏濋_皮肉,避開主要血管,貼著箭桿切入。沒有麻醉,刀刃刮過骨頭的銳痛讓蕭玦瞬間繃緊了身體,冷汗浸透后背。

“玄鷹衛(wèi)只聽侯府金令?!彼蝗婚_口,聲音在狹小空間里異常清晰,手上動作卻絲毫未緩?!皻⒛愕牧?,不是我下的。”

刀尖一挑,倒刺勾連著血肉的箭鏃被剜出,“當啷”一聲丟進旁邊的鐵盤。黑血汩汩涌出。她迅速將一種散發(fā)著刺鼻辛辣氣味的綠色藥膏糊在傷口上,劇痛之后竟泛起詭異的清涼。

“那是誰?”蕭玦喘息著問,目光卻落在她左臂。玄鐵臂甲在剜箭時蹭開一道縫隙,露出內襯的軟甲——一道新鮮的撕裂傷橫貫小臂,邊緣皮肉翻卷,滲出的血竟是粘稠的墨黑色!

沈青崖迅速拉下臂甲遮掩?!爸捞?,死得快?!彼哆^繃帶,動作粗魯?shù)匕珙^。兩人距離極近,蕭玦能看清她額角細密的汗珠,和微微急促的呼吸。一股極淡的甜腥氣混在她身上的鐵銹味里,鉆進他的鼻腔。

電光火石間,軍醫(yī)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在她包扎完畢欲起身的剎那,蕭玦猛地扣住她完好的右腕!

“你干什么?!”沈青崖眼中寒光暴漲,反手扼向他咽喉。

蕭玦不閃不避,三指已搭上她腕脈。指尖下的脈搏跳得又沉又亂,帶著一種瀕臨崩斷的滯澀感?!瓣幒朊},毒侵心竅?!彼⒅查g僵住的臉,一字一頓,“‘九幽凍髓’的寒毒…侯爺,您這身子,怕是活不過十日了?!?/p>

密室里死寂一片。只有酒精燈芯燃燒的噼啪輕響。

沈青崖灰藍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扼在他喉間的手收緊了半分,殺意如實質的冰錐。蕭玦能感覺到她指尖的顫抖,不是因為憤怒,而是源于某種被徹底撕開偽裝的虛弱。

“你懂醫(yī)?”她的聲音像從牙縫里擠出來。

“略懂?!笔挮i迎著她殺人的目光,指下脈搏的紊亂印證著他的判斷?!昂境练e至少五年,每逢月晦發(fā)作,痛入骨髓。最近一次強行運功壓制,導致毒火攻心…現(xiàn)在,它離你的心脈只有一寸?!彼砷_手,指了指她左胸位置。

沈青崖緩緩收回手,臉上最后一絲血色褪盡,只剩一片死寂的蒼白。她靠向冰冷的石壁,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凍湖般的眼底翻涌著蕭玦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最終沉淀為一種近乎認命的疲憊。

“賭坊?!彼蝗徽f,聲音沙啞,“‘鬣狗之眼’,頂層包廂。贏夠一百萬籌碼,換一個情報?!彼龑⒁淮恋榈榈谋蹦y幣扔到他懷里,“別死了,質子殿下。你的命,現(xiàn)在是我的?!?/p>

推開密室門的喧囂聲浪中,蕭玦最后回頭看了一眼?;璋档墓饩€下,沈青崖蜷縮在角落的陰影里,像一頭獨自舔舐致命傷口的孤狼。他攥緊了那袋銀幣,金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鬣狗之眼”賭坊是黑市洞穴的心臟。旋轉的霓虹將攢動的人頭染成光怪陸離的顏色。骰盅的搖晃聲、輪盤的滾動聲、賭徒癲狂的嚎叫與絕望的哭喊,混合著濃烈的酒氣和汗臭,構成一曲瘋狂的交響。

蕭玦擠過人群,目標明確地走向一張巨大的輪盤賭臺。臺面鋪著猩紅絨布,中央是刻著復雜數(shù)字和符號的轉輪。莊家是個臉上帶疤的光頭,眼神鷹隼般銳利。

“買定離手!”疤臉莊家高喊,手中的象牙小球即將投入飛轉的輪盤。

賭徒們瘋狂地將籌碼推向自己押注的區(qū)域。蕭玦沒有立刻下注。他站在人群外圍,目光緊盯著輪盤的每一次轉動,大腦飛速計算。輪軸細微的摩擦聲、小球撞擊格子的頻率、輪盤轉速的衰減曲線…無數(shù)信息流匯聚,在他腦中構建出精密的數(shù)學模型?,F(xiàn)代概率論與流體力學在賭桌上找到了詭異的用武之地。

三局過后,他摸清了規(guī)律——這臺輪盤,存在一個微小的失衡點。

第四局開始。蕭玦將沈青崖給的一袋銀幣全部兌換成籌碼,在疤臉莊家即將封盤的最后一刻,將一摞籌碼穩(wěn)穩(wěn)推到了“0”和“00”中間那條幾乎無人問津的細縫上——押“邊界”。

“瘋子!”旁邊一個酒氣熏天的賭徒嗤笑。

疤臉莊家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象牙小球彈出,在飛速旋轉的輪盤格子上跳躍、碰撞。賭徒們屏息凝神,眼珠隨著小球瘋狂轉動。

噠…噠…噠…

小球的速度慢了下來,彈跳著,最終…不偏不倚,卡在了“0”與“00”那條細小的金屬邊界上!

死寂。

隨即是炸鍋般的嘩然!

“邊界!是邊界!”

“一賠三十五!見鬼了!”

疤臉莊家的臉陰沉得能滴出水,鷹隼般的目光刀子般剜向蕭玦。荷官顫抖著將堆積如山的籌碼推到他面前。三十五倍的賠率,一袋銀幣瞬間變成了小山。

蕭玦面無表情地收攏籌碼,走向下一張賭臺——骰寶。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成了“鬣狗之眼”的噩夢。

輪盤、骰寶、二十一點…蕭玦像一臺精準的收割機器。他下注永遠在最后一刻,金額巨大,目標刁鉆。每一次開盅、開牌、落球,都精準地落在他押注的小概率區(qū)間?;I碼以恐怖的速度堆積,很快突破了五十萬大關。

賭坊的打手開始在他周圍聚集,眼神不善??諝庾兊谜吵矶kU。

“小子,手氣不錯啊?!卑棠樓f家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力道沉得能拍碎骨頭?!拔覀兝习澹胝堎F客去頂層喝杯茶?!?/p>

蕭玦肩頭的傷口被這一拍,劇痛鉆心。他強忍著,轉頭看向疤臉:“籌碼還沒夠?!?/p>

“夠不夠,老板說了算?!卑棠槳熜Γ瑤讉€彪形大漢已圍了上來,堵死了所有退路。

蕭玦掃了一眼籌碼堆,九十七萬。他深吸一口氣,將面前所有籌碼猛地推向骰寶臺中央——“全押,圍骰,三個六!”

全場死寂!

圍骰,押中特定點數(shù)豹子,賠率一百五十倍!但概率微乎其微!

疤臉莊家的臉徹底黑了?!敖o臉不要臉!”他低吼一聲,大手直接抓向蕭玦后頸!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開盅!”蕭玦的暴喝壓過所有嘈雜!

荷官被他的氣勢所懾,下意識揭開了骰盅。

三顆殷紅的象牙骰子,靜靜地躺在黑絨布上。

六點。六點。六點。

鮮紅的三個六點,刺得人眼球生疼!

“吼——!”賭坊徹底沸騰!一百五十倍!天文數(shù)字!

疤臉莊家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由黑轉青,再由青轉紫,最后變成一片駭人的慘白。他死死盯著那三顆骰子,又猛地看向蕭玦,眼神里充滿了見鬼般的恐懼。

“貴客…這邊請!”他幾乎是咬著牙擠出這句話,指向通往頂層的幽暗樓梯,眼神示意手下。這次不再是“請”,而是不容拒絕的押送。

蕭玦在無數(shù)道貪婪、震驚、畏懼的目光中,抓起代表巨額財富的憑證籌碼(賭坊最大面額的水晶卡),走向樓梯。經(jīng)過疤臉身邊時,他腳步微頓。

“告訴你們老板,”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喧囂,“茶,我喜歡喝燙的?!?/p>

疤臉看著他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摸了摸后頸,一片冰涼。他招來一個心腹,聲音發(fā)顫:“去…去稟報老板,‘鬣狗巢穴’,來了條過江的毒龍…還有,查清楚,下面那個穿黑甲的女人…是不是‘鐵修羅’!”

頂層的包廂出乎意料的安靜雅致,與下方的瘋狂地獄判若云泥。厚重的獸皮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空氣里飄著昂貴的迦南香。

包廂中央,一個穿著絲綢長袍、面白無須的中年胖子陷在柔軟的沙發(fā)里,肥胖的手指把玩著兩枚溫潤的玉膽。他身后站著兩個氣息內斂的護衛(wèi),眼神如毒蛇。

“小兄弟好手段。”胖子笑瞇瞇地開口,聲音尖細,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不知是哪條道上的高人?來我這小廟,有何指教?”他目光掃過蕭玦放在水晶茶幾上的那張代表近一億五千萬北漠銀幣的水晶卡。

蕭玦在他對面坐下,開門見山:“買情報。誰下的令,讓玄鷹衛(wèi)在流沙坡截殺南岳質子?”

胖子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卻冷了下來。“小兄弟,有些東西,沾了,會要命的?!?/p>

“我的命,現(xiàn)在很值錢?!笔挮i點了點那張水晶卡,“或者,換一個問法——北漠朝廷里,誰最不想鎮(zhèn)國侯府,多一個活著的‘贅婿’?”

胖子把玩玉膽的手停了下來。包廂里的空氣瞬間凝滯,迦南香的甜膩里滲出一絲殺機。他身后的兩個護衛(wèi),手已經(jīng)按上了腰間的刀柄。

“年輕人,”胖子慢慢坐直身體,臉上的肥肉堆起一個更深的、卻毫無溫度的笑,“好奇心太重,容易…”

他的話戛然而止。

包廂側面一道不起眼的暗門無聲滑開。四個戴著惡鬼鐵罩的黑衣人幽靈般閃入,手中彎刀啞光流動,赫然正是玄鷹衛(wèi)!為首之人鐵罩下的眼睛,死死鎖定了蕭玦!

“老板好算計?!笔挮i冷笑,瞬間明白了。這胖子根本就是釣魚!用情報做餌,釣他這條被玄鷹衛(wèi)追殺的“大魚”!

“拿下!”胖子厲喝,肥手一揮!

兩名護衛(wèi)與四名玄鷹衛(wèi)同時撲上!刀光如網(wǎng),罩向蕭玦全身!退路被封死,沙發(fā)柔軟得無處借力!

絕境!

蕭玦瞳孔驟縮,身體本能地向后倒仰,手在沙發(fā)縫隙中猛地一探——指尖觸到了一樣冰冷堅硬的東西!是先前某個客人遺落的純銀餐叉!

沒有半分猶豫!他抓起餐叉,在身體倒仰避開劈面一刀的同時,手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反撩向上!目標不是敵人的咽喉心臟,而是——胖子老板那只戴著碩大翡翠扳指的、正得意揮動的肥手!

噗嗤!

銀叉精準無比地刺穿了胖子拇指與食指相連的虎口!

“嗷——!”殺豬般的慘嚎響徹包廂!胖子痛得從沙發(fā)上滾落,肥碩的身體撞翻了茶幾,水晶籌碼卡和玉膽叮當亂飛!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讓撲向蕭玦的六人動作齊齊一滯!

就是這電光火石的一滯!

包廂那面巨大的、俯瞰著下方瘋狂**的單向玻璃幕墻,轟然爆碎!

漫天晶瑩的玻璃碎片如暴雨般激射而入!一道纏繞著赤紅煞氣的玄甲身影,裹挾著下方**的喧囂與瘋狂,撞破幕墻,如隕星般砸落!

長刀出鞘的龍吟壓過了胖子的慘嚎和玻璃的爆裂!

刀光如血色匹練,橫掃千軍!

鏘!鏘!鏘!鏘!

四聲刺耳的金鐵交鳴幾乎疊成一聲!四把斬向蕭玦的彎刀被同時劈飛!沖在最前的兩名玄鷹衛(wèi),連人帶刀被狂暴的刀氣斬得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包廂墻壁上,骨裂聲清晰可聞!

沈青崖單手持刀,擋在蕭玦身前。玄甲上沾染著新鮮的血跡,面甲下呼出的氣息帶著灼人的熱度,灰藍色的眸子掃過地上捂著斷手哀嚎的胖子,落在剩下兩名驚駭欲絕的護衛(wèi)和玄鷹衛(wèi)身上。

“動我的人?”她的聲音透過面甲,冰冷得如同西漠萬載寒冰,每一個字都砸在人心頭。“你們,都活膩了?”

長刀斜指地面,一滴粘稠的血珠順著森寒的刃口緩緩滑落。破碎的玻璃幕墻外,是下方**無數(shù)驚恐仰望的面孔和刺耳的尖叫。包廂內,死寂如墳。


更新時間:2025-07-22 12:4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