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像還是Omega第一次主動提出些什么，懌霖從容道了聲“好”，旋即又朝著對方伸出手：“走吧?！?/p>
沈斯年低頭盯住那只修長的手，吞咽了兩聲才極不自在地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牽手，要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心跳對沈斯年來說是個漫長的挑戰(zhàn)，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只手緩緩收攏，用恰到好處的力道將他的握住。
那是一種仿佛靈魂都被溫暖包裹的滿足感，每一瞬似乎都被拉扯得無限漫長，成為他記憶里濃墨重彩的一幕。
他被牽著來到搭好的背景前，還以為就只是拍一張證件照，所以站得格外筆直。
好在攝影師經歷過許多大場面，知道怎樣結合兩人的性格拍出最好的效果，他小幅度地調整著兩個人的位置，并不流于用肌膚接觸表現曖昧，而是透過站位、眼神、光線營造出了一種甘愿沉淪的宿命感。
一襲軍裝威嚴肅殺，卻被月白色的背影堪堪擋住一半，微微垂落的黑眸里有探究，更多的則是愿意為之停留的沉耐。
而在對面的鏡頭中，青年水藍色的眼眸里更多的則是某種恍若實質的信仰與熱愛。
輕放在對方掌心的手指上戴著一枚很是特別的戒指，晶石里的藍光沉默地散發(fā)著十字光圈，似是在訴說著某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沈斯年看過照片，驚嘆于對方超高水準的表現力，但論私心來說，他還是最喜歡那張略顯僵硬的合照。
晚上懌霖要親自確認布防，沈斯年的敲門計劃無法再推進，只好一邊聽兩個室友嘰嘰喳喳的討論一邊翻看著白天的照片。
他的指尖在懌霖垂眸看他的那張上停頓了許久，久到兩個室友聽他半天沒動靜還問他怎么了。
沈斯年說沒什么，腦海里卻莫名想著，上將的眼神……好像跟六年前不大一樣了？
夜幕緩緩垂落，掛掉通訊的沈斯年帶著一絲茫然看向窗外，半晌又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
……好疼。
他把半張臉埋進被子里，好一會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夜半，臥室的門被緩緩推開了。軍裝依舊是那套軍裝，卻已然洇了不少血腥氣。懌霖眉目肅殺，就那樣來到了沈斯年床前，若是不明真相的人，怕不是還要以為他是來尋仇報復的。
但懌霖的腳步悄無聲息，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一邊盯著沈斯年的睡顏一邊汲取竹葉味道的信息素，月光下，他的半邊側臉似乎全無溫度，只是那雙冷硬的黑眸卻不經意地染上了某種柔軟。
沈斯年對此全無察覺，第二天比鬧鐘還早醒了半個小時，將自己收拾妥帖就跟著懌霖去了登記處，路上還不忘給對方補信息素。
雖然面上盡力壓著，但他整個人還是透著些亢奮。
沈斯年眼也不眨地盯著工作人員在兩個小紅本上蓋了戳，遞給他時還感慨道：“現在都流行電子證件了，選擇留存紙質結婚證的還真是少見呢?！?/p>
沈斯年但笑不語，捏著那兩個小本本小心地翻看了半天。
懌霖則在一旁觀察著他的新任小妻子。
從那天Swing向他匯報后，他觀察沈斯年的次數就越發(fā)頻繁，畢竟通過數據分析出的可能并不牢靠，遠不如肉眼觀察來得真實。
從登記處到禮堂這一路，小妻子時不時就要打開那個小本本偷看一眼，好像是在反復確認著什么。
那雙見過一次便難以忘卻的藍色眼眸今天眨眼的次數格外少，又對每一個流程都表露出一種鄭重的珍視。
至于結婚儀式，因為沈斯年沒法邀請家人，所以懌霖征詢了他的意見后干脆取消了賓客宴請，只保留了誓詞環(huán)節(jié)。
但當沈斯年走進禮堂，卻見一人身穿絲綢白金袍子立于彩窗下，那人微微揚起頭，燦金長發(fā)披在肩上，琉璃色的光映在他金色的眸子里，矜貴精致的臉上卻隱隱有種揮散不去的憂郁。
他緩緩回過身，對著二人含笑點頭。
沈斯年卡了半秒才忍不住驚呼：“陛、陛下？”
那人正是剛剛繼位一年的新王澤安。
沈斯年怎么也沒想到堂堂帝國陛下會親自來當證婚主持人，他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懌霖，卻見對方不動也不語，似乎并沒有要跟這位陛下寒暄的意思。
難道是……還在因為被逼著相親而生氣？
沈斯年忙打圓場道：“會不會太麻煩陛下了？”
澤安端著一只手臂，聞言溫和地看向他道：“夫人不必客氣，帝國的安危大半系于懌霖上將身上，我總不能讓這場婚禮草草結束，二位請到這邊來吧?！?/p>
牽著沈斯年的那只手動了。沈斯年在心里松了口氣，他被牽著來到臺前，這會又覺出些緊張來，不住地偷瞄著懌霖，像是想確認對方會不會突然反悔一樣。
但一直未曾松開的手明晃晃地昭示著答案，伴隨著帝國新王輕緩的聲音，眼前那雙漆黑的眸子像是緩緩融動的瀝青，沈斯年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拇指在自己的掌心微微摩挲。
好、好癢。
澤安裝作沒看見他透紅的臉，一本正經地念：“……你是否愿意與眼前的人締結婚約，不論福禍、貧富、疾病還是健康，你都愿意尊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
懌霖沉聲道：“以第一軍團上將之名起誓，我愿意?！?/p>
蜷在掌心里的指尖顫動了一下，Omega的心跳得很快，眼眶也泛起了紅，甚至不等澤安發(fā)問就心口激蕩地大聲接道：“我、我也愿意！”
我愿意……向您獻上最純粹的忠誠與愛意。
澤安被搶了話頭也不出聲，靜悄悄地打量了沈斯年幾秒，等他自己冷靜下來單手捂住臉才撐著臺子對沈斯年說：“好的，另外，基于帝國軍婚法和Omega保護法，如果另一半對你有任何暴力、冷暴力等其余傷害行為，你可以向Omega保護協會或直接向我本人申訴單方面終止這段婚姻?！?/p>
正捂著臉的沈斯年呆了呆，從指縫里透出一雙迷茫的藍眼睛。
于是懌霖的黑眸中流出一絲無奈，澤安則語重心長地調侃道：“可不要太過戀愛腦哦?！?/p>
什、有這么明顯嗎？
沈斯年一點也不想在婚禮現場社死，好在懌霖很快捧起了他的一只手，將那枚意義特別的戒指戴在了他的無名指上。
他兀自牽著那只手仔細端詳，絲毫不顧這只手的主人是何等的心緒難平。
不等沈斯年徹底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名正言順的上將夫人，那邊澤安便斂了語氣說：“上將新婚，皇室準備了一臺最新研發(fā)的飛行器作為賀禮，上將開來的那臺，我已經讓人送回第一軍團了?！?/p>
懌霖偏過原本側著的臉，彩窗投下的華貴色彩只在他眼睫下留了幾絲意味不明的陰影，“……陛下費心了。”
沈斯年的腦海里霎時閃過了幾種可能，他忍不住交替打量著這兩個人，到底還是被懌霖牽著走出了禮堂。
門外那架飛行器果不其然換了款，懌霖頓足而立，沈斯年見狀抬手敲了敲飛行器外殼，發(fā)現那居然是用某種抗壓性極高的稀缺材料制作的。
遠處的轟擊聲驟然而起，正陷入沉思的沈斯年猛一抬頭，發(fā)現聲音的來源正是上將那架被開走的飛行器。
果然……有人想利用這次私人行程暗殺上將！
懌霖壓低的眉眼似是有些不虞，可當他偏頭時，卻發(fā)現自己新鮮出爐的小妻子正渾身僵硬地握著一把機械刀，站在自己與那聲響中間。
某種塵封已久的東西被打開了封蓋，于是壓著的眉眼重新舒展，懌霖緩聲說：“走吧。”
沈斯年恍然回神，他慌然收回手里的機械刀，似是怕對方誤會什么，“這、這個是我自己做的用來防身的……”
懌霖并無意外，只重新牽起他的手腕走進飛行器。
耳機里傳來了維森暗含殺意的聲音：“上將，襲擊的人已經按住了，跟之前那批一樣，沒有自主意識。”
懌霖“嗯”了聲：“按兵不動，我把人引到戰(zhàn)區(qū)，看看能釣出什么?！?/p>
維森遲疑兩秒，到底還是沒忍住：“要不我先派人把夫人接到安全的地方？”
懌霖于是看向從炮臺邊抬起頭的沈斯年，“對他來說，或許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沈斯年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在上將身邊，他感覺挺安全的。
掛斷了通訊，懌霖啟動飛行器道：“研究明白了？”
沈斯年抿著唇“嗯”了聲，“武器很精良，裝載量也比得上一般的機甲了，陛下這禮……確實貴重?！?/p>
“好?！憋w行器緩緩提速往高空升去，懌霖瞥著后方蠢蠢欲動的幾架機甲問：“軍校里還是用度數訓練精準方位么？”
對方自然熟稔的語氣讓沈斯年的耳朵悄悄泛了紅，“……嗯?！?/p>
許久之后沈斯年再回味起當時的感受時才明白，原來對他來說，信任遠比任何曖昧更令人心動。
“西偏南27度，三秒。”
沈斯年閉上一只眼，透過觀察鏡對準空無一物的虛空，他聽見自己鼓動的心跳聲，而猛地轉向的飛行器將他的心跳帶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三秒時，單眼視線中赫然出現一架自改機甲，沈斯年心口一緊，手下卻分毫不差地將粒子光束射了出去。
懌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汗?jié)竦聂W角和緊繃的頰邊，收回的視線里總染著些欣賞。
“正東南，2.5秒。”
沈斯年絲毫不知飛行器中的檢測器正在記錄他的一舉一動，他全神貫注地擊退身后來襲的機甲，只是初次作戰(zhàn)總有失手，一擊射偏后，他正訕訕，卻只見飛行器機身一偏，本應該擦著敵方機身而過的粒子光束正中對方一側機翼。
沈斯年在心里驚嘆了聲，他悄悄瞥了眼懌霖，心說這樣精悍的微操，想來自己在或不在，上將都該游刃有余吧？
“別分心?！睉氐穆曇舨凰曝焸?，卻帶著股令人平靜的力量，“魚上鉤了?！?/p>
沈斯年定睛一看，果然越來越多的機甲從四面八方的隱蔽處鉆出，正呈收網姿態(tài)。
“我盡量開平穩(wěn)些，你負責右翼，只管攻擊，我配合?！?/p>
沈斯年隱隱察覺到懌霖大概也是想通過這次實戰(zhàn)探探他的底子，他摸了摸心口的結婚證，心說這新婚第一天簡直比他畢業(yè)考試還要刺激。
無人知悉的小小調侃后，他重新架起了瞄準鏡，周身姿態(tài)卻漸漸放松下來，眼前的機甲在他眼里逐漸簡化成了數據模型圖，既然上將說會配合他，那就是，叫他放手去做的意思吧！
粒子炮由束擊變?yōu)榱它c擊，功率也被調低了許多，這讓敵方生出些他們火力告急的優(yōu)越，正是猛攻時，卻只見毫不起眼的幾擊后，幾架機甲突然失去重心，停在原地打起了轉，下一秒，從左翼射出的高頻率激光束登時將那架機甲從控制艙射了個對穿。
沈斯年情不自禁地笑了下，“……上將，我們這算，配合默契嗎？”
懌霖只道：“的確省力不少?！?/p>
二人一面疾速駛進戰(zhàn)區(qū)一面半吊著敵方機甲，見不再有新的敵機出現，懌霖便對著耳機說：“收?！?/p>
霎時，第一軍團的軍用機甲齊列而至，以更大、更強的包圍網逼近襲擊者，同時將二人所在的機甲護在中間。
沈斯年立刻松了口氣，回過神來才發(fā)現他握住發(fā)射器的手都是酸的。
他回過頭正準備看向懌霖，冷不防耳邊卻傳來轟然碎裂的聲響。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沈斯年只來得及瞥見懌霖眉頭緊鎖的神態(tài)，喉間就被套上了一把繩圈。
身子被順著本不該被輕易打破的艙壁缺口扯出時，沈斯年聽見懌霖怒聲呵道：“78號駕駛員！截斷繩索！”
滋啦一聲，粒子光束聽令而至，繩子的另一端卻赫然用力，逼得沈斯年于窒息中十指攥住繩子掙扎起來，晃動的幅度微妙地避開攻擊，在繩索完全斷掉前，沈斯年被拖進了標著第一軍團的一架機甲內，徹底失去了知覺。
不必懌霖下令，守在后方的人立刻調轉炮口朝著混進己方的奸細猛攻起來，只是不等那攻擊到達，機甲內部突然飛出無數只烏鴉，黑壓壓撲棱棱地朝著他們飛去。
視線受阻令人下意識地不敢輕舉妄動，緊壓著眉頭的懌霖驟然將精神力釋放，于對方的障眼法中捕捉到了機甲身形，他將手下武器的攻擊力拉到極限，轟地一聲，鴉羽碎片伴隨著被強勢破開的機艙一起墜落，可其中卻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就在懌霖眼皮子底下，有人混進了第一軍團的機甲隊伍里，而后精準地轟開了帝國陛下親自送的飛行器，擄走了他的新婚妻子。
懌霖面色不善地掃視著對方借著黑鴉可能逃走的路線，躁動的精神力在艙內凝成了一層白霜。
幾秒后，機甲隊伍被隨機拆排成三架一組，分別負責清繳敵軍、追蹤奸細、實地勘測，并分別擔任對同組機甲的監(jiān)視匯報工作。
懌霖落回地面，第一時間檢查了被擊穿的艙壁，發(fā)現只有大約直徑一米的范圍被刻意抽減了防護層的用料。
“陛下?！?/p>
周圍人的行禮聲令懌霖拳心緊縮，他回過頭，澤安正面露擔憂地望向他，“上將，我會派人盡快搜尋?！?/p>
懌霖定定地看了他半秒，面上不知是懷疑還是信任，“……有勞陛下。”
然而快步離開時，他卻低聲吩咐小跑著跟上來的維森：“你們繼續(xù)大范圍搜查，找架不起眼的飛行器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