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還沒見過梁博時，他就聽到過很多次這個名字。剛入學的時候，很多初次相識的當?shù)赝瑢W都會向他問起：認不認識和他來自同一個國家的這名設計學院的帥哥。他坦白相告：并不認識。神態(tài)夸張的外國人通常會展露出一個遺憾的神情，有時還會猶覺不足的加上一句：那真是太遺憾了。他則會出于社交禮儀的要求，還之以一個禮貌的微笑，在心里回道：這有什么遺憾。
在脂粉堆里長大的人，對于皮相，要么沉迷其中，要么脫敏去魅；他恰恰屬于后者。他不僅對美貌的女性沒有興趣，即便是在很早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真實的性取向之后，對于男人也只產(chǎn)生過性沖動，從來沒有過心動。
他發(fā)自內(nèi)心認為這不是什么需要治療的疾病。相反，他常常還會為此產(chǎn)生優(yōu)越感。就像臣服于性/欲的人和牲畜無異一樣，不能駕馭自己情感和行為的人和動物也沒有本質區(qū)別。他不受困于此，恰恰說明了他天生的“高人一等”。
這也讓同性戀這一天生“惡疾”并不會對他生活造成什么實際困擾。他不會讓自己的性取向為人所知，更不可能主動公開；相反，他必然是會結婚生子的。就像青春期的時候，為了合群避免非議，他名義上的“初戀”就是一個甜美可愛的女孩。在并不會太久的將來，他也會和一個在外人眼中與他般配合適的女人組成家庭生兒育女。在他對自己的完美的人生規(guī)劃里，這是一項必須完成的人生任務。
愛情這種東西廉價又易逝，也不是什么必需品。他的父母沒有愛情，卻相濡以沫的生活了一輩子。他的哥哥、姐姐還有世交的發(fā)小好友，只要舍得用錢、花心思就可以得到比偶像劇還夢幻的愛情。他基于生理而產(chǎn)生的欲/望當然也可以私下里通過金錢來得到滿足。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梁博出現(xiàn)的那個清晨，他的大腦就像是在正常的通話中被突如其來的電磁波干擾了一樣，出現(xiàn)了無法讓他忽略的雜音，吵得他頭昏腦漲，更要命的事，他居然做不到放下手機、遠離聲源——移開他的視線。
那天，他坐在圖書館大樓一側供學生休息的木質桌椅上，翻閱著剛借出的教科書。歐洲大陸喜歡橫沖直撞的風給他送來了幾片白色花瓣。
那是四月，歐洲甜櫻桃樹開出大片大片、曾經(jīng)被他錯認成櫻花的白色小花，正對著的圖書館大門的草地上的這一棵，尤其高大，枝繁葉茂的傘狀樹冠足以罩下豎直躺下的成年男子。
從來沒有浪漫細胞的他厭煩的用手拂去，下意識的動作讓他抬起了頭。然后，他就看見了眼前的這一幕：一個亞洲面孔的男子從他眼前的樹下走過。
他突然很想要大聲想要喚人“羅密歐”。
這個沖動讓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即便是一見鐘情，可作為同性戀，他也是絕對只能接受上位的人。
白色襯衣被風吹得鼓起，腦后隨意扎起馬尾將他的五官不留余地的暴露在外。身高應該沒有自己高，但是修長的身材和幾近完美的比例，仿佛伸手就能握住頭頂最高的那根枝干。
他的穿著和他的表情一樣的隨意，看不出一點對上天賜予這副好容顏的半分感恩之心。可其實細看五官，在徐哲見過的人里，面前人遠遠沒有達到會讓他感到驚艷的程度。但是，卻是第一個讓他移不開眼睛的人。
一旁的同學看著從來只會目不轉睛盯著課本的學霸一副丟了魂了樣子，笑出了聲。
“他就是設計系的梁博，和你一樣是中國人?！苯鸢l(fā)碧眼的同學好心的為他解惑。
見徐哲仍舊沒有把目光從即將推開圖書館大門的人身上移開，同學笑道：“怎么，你要被他掰彎了嗎？他可不好追?！?/p>
“是嗎？”
他的“羅密歐”在大門合上那一霎，徹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轉頭認真的問道：“有人追到過嗎？”
于是，一個月后，因為幾乎每天都會發(fā)生的偶遇，他的“羅密歐”主動來到他的面前，向他做出自我介紹：
“你好，梁博。設計系的?！?/p>
那是梁博第一次對他笑，當下他就想好了第一個禮物要送人什么了：一個毛茸茸的玩具熊。他忘了他在是哪部電影里見到過一個男人拿著玩具熊在橋下對人仰頭微笑的場景。當時看到的時候只覺得油膩又幼稚。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異常強烈的想要看到眼前對他微笑的男人，重現(xiàn)這個場景。
他根據(jù)對話內(nèi)容，程序化調出早就設計好并獨自排演了無數(shù)遍的應答之一，故作玩笑的回復道：“涼??？那我是不是應該叫深情？”
梁博的眉頭稍縱即逝的聳動了一下，然后如他所預期的那樣，放松的笑了起來，又道：“博物致知的博。你呢？”
這個回答當然不在他推演過的幾百種的后續(xù)里。他雖然模糊的知曉這個并不常見的成語的含義，但是這么短的時間里，他一下子想不到包含“哲”字且能夠與之難度相配的詞匯來。好在他很快就恢復了鎮(zhèn)定，并且尋找到了應對方案——避重就輕。
“你好，梁博。我叫徐哲，大二，商學院的?！?/p>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會看孩子。以前就吃頓飯不是好好的嗎？今天非要逛什么商場?！毙煺芸觳酱钌戏鍪蛛娞?，將妻兒甩在身后。
尤佳慧牽著兒子的小手，自己也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跟在丈夫身后。她不明白，為什么找到孩子以后，徐哲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不，是從未有過的難看。
大部分的時候，徐哲對她的態(tài)度都是放任自流；即使她惹人不悅，本就不容易情緒外露的他，最多也就是像剛才兩人爭吵時那樣，投之以不善的眸光，連憤怒和爭吵都吝于給予。
這個男人不愛自己，在結婚之前她就知道。但是她相信時間的力量。愛情不過是轉瞬即逝的東西，最終所有的感情都只有通過轉化為親才能夠得以長久。但令萬萬她沒想到的是，她的丈夫卻在逐漸打破她的這條信條。而后，她將希望寄托在了兩人的兒子身上?？晌迥赀^去了，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就在她幾乎都要絕望的時候，又突然燃起了希望的苗頭：這三個多月，徐哲沒有找人，也沒有外宿——即使還是分房而眠。
她心懷希翼想，也許一切真的有可能好轉，甚至超過她原先的美好預期：不是到了年紀慢慢收心，重回正軌，而是幡然醒悟，浪子回頭。
于是她在本該用過午餐后就結束了的每月家庭日的今天，大著膽子提出了一同逛街的要求。令她自己也沒想到的是，徐哲居然不僅沒有一口回絕，連沒有猶豫都幾乎沒有。
直達一層的扶手電梯為徐哲提高了一個絕佳的視野，讓他只用這樣繼續(xù)的插兜站在原地、平緩的轉動眼球，就可以將低樓層下的兩個人的移動軌跡一覽無余。還有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
在尤佳慧向他提出一起逛街、消消食的提議時，他正好收到了一條關于高翥的消息。他派出去調查高翥行蹤的人告訴他，高翥和他們公司一名貌美高挑的年輕女性關系曖昧，直接給他發(fā)來一張兩人單獨進餐的照片。盡管照片因為距離和隔著半磨砂的玻璃十分的模糊，但不用在手機屏幕上放大到極限，他就已經(jīng)可以確鑿無疑的認出，用嘴接住正對面紅衣女子用餐具遞來的食物的男人，就是每天和梁博同進同出的高翥。
本來只是想要摸清此人的工作作息和生活習慣，好尋找機會安插“人員”，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驚喜。他就像是去挖煤的人，誰曾想第一鏟子下去，就直接挖到了金礦！他現(xiàn)在回想，大概是當時的自己沒能克制住心底的喜悅和澎湃，上揚的嘴角或是柔和的眉梢，給了對面坐著的人以錯覺，也給自己挖了個深坑。
總之，沒有比這更糟糕的重逢了。直接讓梁博撞見自己跟情人的床事都比這樣強。至少，梁博會知道自己只能夠接受男人。
他因為驚喜而歡呼雀躍，然后重重摔進了坑里，灰頭土臉、皮開肉綻。但是——他盯著梁博身邊堪稱英俊的面頰上幸福的笑容，咬牙想，不會很久了——這樣的笑容，過不了多久，就會在你的臉上消失了；過不了多久，這么笑著的人就是我了。
于是，他忍著痛站起，不理會傷口的拍打下身上的污泥和灰土，整理好衣服。
電梯行駛至目的地，徐哲來到地面，原地轉身，語氣里已沒了剛剛的憤怒和怨懟，他把把鑰匙遞給人，尤佳慧本能的伸手去接，“你自己開車回去，或者再去哪里都行。我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
沒有等待回答，徐哲說完就馬不停蹄的再次轉身，向商場出口走去。剛才在電梯上他已經(jīng)通知了發(fā)消息的人去他的公司“詳談”。
尤佳慧伸著手看著迅速消失的背影，過于流暢的一連串動作，讓她的反應慢了半拍?；剡^神來后，她的第一反應不是疑惑和氣惱，而是想要告訴對方她和兒子可以打車走。但很快，她的猜想讓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公司看來確實應該是有很要緊的急事，不然不喜歡開車更不喜歡打車的徐哲絕不會選擇這樣離開。這樣一來，剛才徐哲的反常也就有情可原了。
他高大健碩到可以去打橄欖球的丈夫，沒有讓他感受到絲毫重量。清醒的大腦、松弛的身體，他突然沒來由的回憶起今天下午在商場的那場偶遇。
如果是在其他情景下，他還有可能會自作多情的懷疑這是徐哲故意制造的“偶遇”，但是今天這種會面情形絕不可能是徐哲有意為之的。他又不是女人。
他問自己：為什么會覺得徐哲還會對自己舊情難忘？是因為當初在一起時，看上去簡直要至死不渝的愛情嗎？他們恩愛的時候的確是一副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樣子，但是吵起架來的陣仗也毫不落下風。現(xiàn)在想來都心有余悸的車禍簡直是他們戀情的總結。
是因為過于倉促的分開，讓他還心有介懷嗎？這更是無稽之談。兩個人分開沒多久他就發(fā)現(xiàn)，這是一場對方單方面蓄謀已久的騙局。如果知曉真相的人，還會對這份感情存有絲毫的留戀，那不叫傻，那叫賤。
還是，雖然徐哲掩飾得可謂已經(jīng)完美無缺，但當過他三年枕邊人的自己，還是可以清晰無誤的看出當下他的慌亂與無措。
他的確深愛過這個人，愛到曾經(jīng)天真的以為兩個人會就這么吵吵鬧鬧的過一輩子。因此在得知丑陋真相后，他花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從如墜深淵的自怨自艾中走出。他能對徐哲做到的最大的善意是不再心懷怨懟。
“怎么，累了？”高翥察覺到身下人的分心，寵溺道，“早知道不帶你去逛街了?！?/p>
梁博笑了。這當然是玩笑話。他溫柔無比的丈夫體力超出常人，但從不會因為床事而要求或者左右自己分毫。這和可以為了能小別勝新婚就要求自己取消原定假期的徐哲，可謂天壤之別。
“沒有。我體力就算沒你好也沒這么差。再說，我又不出力。”
高翥第一次在他面前赤裸上身時，他就吃驚的看著寬挺的肩膀下兩塊壯闊“丘陵”，打趣道：不像建筑師，倒像建筑工人。事實上，他第一次見到高翥時，他就無法將面前的人和建筑系的高材生聯(lián)系起來。陽光、單純的干凈氣質，五官周正的英俊長相，最重要的是——休閑、寬松的服飾都遮掩不了的健碩身材。但從外形上，高翥可以說是完美的符合了他對國外名校體育特招生的刻板印象。
兩個人在國外的時候，高翥會不介意地點、場合的吻他；只要兩個人走在一起，就要十指緊扣的牽著他的手?？傊?，高翥從不吝于表現(xiàn)出他對愛人的愛意，十分樂于和他進行親密的互動。這一點上，徐哲恰恰相反，即便是國外的校園里，徐哲也十分注意兩人肢體接觸，從不在有第三人在場的情況下與他發(fā)生超過普通同學情誼的互動。他當時自己給自己的解釋是國內(nèi)傳統(tǒng)的教育環(huán)境。可高翥同他一樣，也是國內(nèi)公立院校一路讀來，高中后才來到的國外?；氐絿鴥?nèi)之前，他為此還專門提醒高翥國內(nèi)外的輿情不同，未免麻煩， 兩個人需要收斂一下，然后就被人拉到身邊，笑著說，那就更要享受最后的歡愉了。那也是他們最后一次在車上進行性/事。
兩相對比，不過是不愛，或者說，不夠愛。
梁博聯(lián)想到這些，又想到自己在這樣的時刻腦子里居然還想著別的男人，覺得自己好像情感出軌了一樣。
于是，他像刷新界面一樣，讓自己的腦子里只留下自己的愛人。他決定結束以后就向人“坦白”今天的所見所聞所想，如果那個時候他還有體力的話。他本來也沒打算過隱瞞，只是的確沒有刻意的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剛剛的“突發(fā)奇想”，他差不多都快忘了下午的“重逢”。
不然的話，就在明天高翥送他去上班的路上說吧。
經(jīng)過上次的不堪回首的偶遇之后，徐哲做夢也沒想到梁博會主動聯(lián)系他，還邀約見面。
他把車停在咖啡廳不遠處的停車場，在車里忐忑不安的坐了一個半個小時后，心里的焦慮和各式各樣的揣測和昨夜相比，沒有減少半點。在距離見面的時間還剩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候，他又開始更加煩躁的思考起是現(xiàn)在就過去等人，還是提前五分鐘就好。前者重視但卑微，后者強勢但輕佻。
這一次他沒能糾結太久，等待的焦慮折磨得他已經(jīng)快呼吸不暢了。于是，他對著遮陽板后的鏡子，又仔仔細細的檢查一遍的自己的面容，然后推開車門，向約定的地點大步邁去。
在咖啡廳坐下以后，他覺得自己的提前到來是一個很正確的決定。經(jīng)過上周末的“緊急會議”，他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所在的咖啡廳，就是照片里高翥和女人吃西餐的地方。
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的心里突然變得異常的平靜。雖然他還不打算把照片和獲知的信息告知梁博。
他想要掌握更為切實的證據(jù)，比如接吻，或者同時進出酒店，等等。總之是能一擊即中、讓人無可辯駁的事實。現(xiàn)在拍到的東西，給梁博身邊的那個男人留白太多可以狡辯的空間了。
人在放松的時候，時間就會過得很快。徐哲感覺他還只是剛坐下不久，透過玻璃窗，他就看到了已經(jīng)在推門的梁博了。他低頭看表：還是以前的習慣，提前了五分鐘到達。
一身寬松的深色休閑西裝，里面是一件看上去材質軟糯的白色襯衣。梁博看上去心情不錯，自然的在他的對面坐下后，看了一眼他面前的花茶，開口道：“他們家咖啡不錯，不嘗嘗嗎？”
“戒了?！?/p>
他曾經(jīng)比梁博更喜歡喝咖啡，但是在經(jīng)過過一段讓他需要借助藥物才能安眠的日子以后，他就幾乎沒有再喝過這類飲品了。
梁博沒有好奇的追問，而是好像也是第一次到來一樣，向四周探尋的張望了一下，然后喚來服務生，點了一杯這里的招牌咖啡，并特別交代打包帶走。
梁博雙臂撐在桌面上，姿態(tài)放松，毫無芥蒂的看著對面正襟危坐的人，直言道：“今天來就是想要跟你說一聲，我不會參加紅磚廠的項目。你不用跟我打啞謎，我知道這個項目肯定跟你有關系。我回國之后一直做得都是很簡單的室內(nèi)設計，剛來這個公司不到一年，沒有可能突然就點名要求我加入這么大一個項目。舊廠區(qū)、文化街，我記得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我在這方面的構想。最重要是甲方提出的改造要求，簡直就是照著我的設計理念重新潤色了一遍的版本。當然，你也可以說，這個甲方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是我自作多情。那我也無話可說?！?/p>
“你沒有自作多情。但我的確也沒有專門為你做什么。我的下游企業(yè)正好今年有這個項目，跟你的公司有合作。順水人情罷了?！?/p>
梁博看著對面還在佯裝淡定的人，笑道：“我現(xiàn)在任職的公司跟你的下游企業(yè)之前可是一點合作也沒有。這個項目，我們公司之前標都沒有投過，就是因為覺得不可能會中。徐哲，你跟我還嘴硬什么？”
毫不留情的被戳穿，再加上梁博隨意的神態(tài)，徐哲有一種被冒犯到的羞辱感。除了他剛參加工作的前幾年，偶爾會被有求于人的長輩和高官以這種并不在意態(tài)度調侃幾句，他再也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
“我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真的挺愛自作多情的。”
“是嗎？”梁博臉上的笑意未減分毫，“可能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吧?！闭f完，他感慨但并無傷感的輕嘆了口氣，“徐哲，你知道你剛才的樣子讓我想到了什么嗎？你口中的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是這樣好像很無所謂一樣，裝出一副不認識我樣子。其實我知道你第一次見我是什么時候。就在圖書館門口，對不對？那個時候，是會有很多人偷偷看我，但人家也只是多看幾眼，不會超過三秒。但你不是。你明目張膽的盯了我一路，你知道有多久嗎？接近一分鐘。你就沒發(fā)現(xiàn)，我后來的步子越來越快了嗎？不過我當時也沒多想，進了圖書管以后就差不多把這個事忘了。結果過了沒多久，你就坐到了我斜對面的位置上。我那個時候也是心大，覺得是‘巧合’罷了。可接下來一連十幾天，我每天都能在不同的地方看見你。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我以為我碰見了一個大變態(tài)、跟蹤狂。所以后面，我都會特別留意身邊出現(xiàn)的人，只要看見你就把手機死死的攥在手里，盡量走到人多的地方去。我還專門派人去打聽過你，知道你是我們商學院的高冷學霸以后，我才暫時放棄了想辦法報警的想法。后來，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我像今天一樣，想當面問問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也是在一間咖啡館里，我走過去，向你作了自我介紹。結果沒想到你會一副以為我是來搭訕的驕傲姿態(tài)，裝作很幽默的樣子跟我開起了玩笑。我當時沒有戳穿你，不是因為覺得你可愛，而是很好奇：這個人的腦子是有多大的毛病??？…然后，才會有了后面的事情?！?/p>
“我——”徐哲只說了一個字，就沒有辦法再繼續(xù)了。
梁博將語速放緩了些，語氣里多了幾分安慰的意思，“其實無論你想做什么，都不重要了。我說這些話不是想勾起什么回憶。都過去了。你看，我現(xiàn)在可以很平靜的說出我們的這些過往。你的兒子都已經(jīng)這么大了，我現(xiàn)在也過得很好。真的。我結婚了?！?/p>
徐哲表情像真的第一次看見眼前的人一樣。這幾個字帶給他的震動一點也不亞于停車場的重逢。他麻木的聽著對面人繼續(xù)道：
“…五年前。所以，”
他居然在和自己分手后的第三年就和別的男人結了婚！
梁博沒有理會徐哲再次劇烈縮放的瞳孔，毫無縫隙的繼續(xù)道：“其實就算這個項目不是出于你的授意，我也不一定會去。我跟我丈夫感情很好，我之所以會來到這個城市，就是為了不跟他異地?！?/p>
“怕他出軌？想把他看緊？”
徐哲的聲音又尖又利，眉梢眼角都是冷笑，語氣、神態(tài)和從前吵架時氣急敗壞時的模樣分毫不差。
梁博又嘆了口氣，這一次是出于無奈。
“你為什么一定要把氛圍弄得這么糟？就算我們做不了朋友，就不能好聚好散嗎？你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就不能擁有一個深愛我的丈夫嗎？你給不了我的，不代表別人不能給我。我跟我丈夫感情很好，他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他很愛我，對我非常非常好，我們連架都沒有吵——”
“他愛你？他愛你什么？他能有我愛你？！”徐哲激動的猛地站起，反應過來梁博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翻找出這些天他翻看了無數(shù)次的照片，彎下腰、遞到人眼前，用恐嚇似語氣低聲道：“你好好看看！這就是你所謂的、深愛你的丈夫！他把你當猴子耍，你還傻不拉幾的在這里跟我夸人深情、對你好？！才到這里才多久啊，就勾搭上一個了！ 你自己仔細想想，這些年頭頂上到底被人戴了多少頂綠帽子吧！你確實心大！你再自己好好看看！你的丈夫和他的姘頭是在哪里背著你大秀恩愛的吧！”
突然舉到眼前的手機，梁博本能的脖子向后一縮，徐哲機關槍一樣蹦出的話又讓他一愣。等他看清楚了屏幕里的畫面，他的脖子又慢慢向前伸去，下意識的握住手機。
徐哲像是沒處撒氣一樣，不耐煩把手機往人面前一扔。梁博迅速的拿起手機，像徐哲第一次看到照片時那樣，用手指在屏幕上不斷地縮放、移動。
“你哪里來的？這張照片?！绷翰┓畔率謾C，神情凝重，與此前閑適的姿態(tài)判若兩人。
徐哲此刻稍覺安慰。事已至此，從前的計劃只能全部作廢。既然從前的那么多的迂回、婉轉。不過是虛耗時光，那么這一次他要給他們一個開宗明義的開始。
“你不是想問我到底想干什么嗎？我想跟你復合，想跟你重新在一起。一輩子那種。這張照片是我想要調查你這個，所謂深愛你的丈夫時的意外所得。我那里還有更多。梁博，我確實結婚有了孩子，但是我可以為你立刻離婚。這些年，我有過床伴，但是沒有跟任何人發(fā)生過感情。照片上這種程度也沒有過。我只愛過你一個人，也只會愛你一個人。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跟你結婚。隨便哪個國家，隨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