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沈斯年在一片令人微感窒息的濕漉中醒來,某種被水浸濕的東西蓋在他的臉上,正是令他呼吸困難的元兇。
瞬間的驚慌導致需氧量急劇上升,窒息感帶來的恐懼直壓心臟,胸膛起伏間沈斯年好似聽到了不遠處一聲輕蔑的笑。
他猛地想起,自己是在新婚當天被綁架了。
被捆住的手腕腳踝證實了這一切,沈斯年努力控制著呼吸,篤定對方用這陰損的招數(shù)應當只是為了恐嚇自己。
沈家不會用這種家丑外揚的招數(shù),看來這些人是沖著上將來的?他們要利用自己威脅上將?
這個判斷令沈斯年格外難以忍受,他咬了咬牙,指尖費力觸到偽裝成袖口裝飾的機械刀,待到將繩子割得差不多,又故意大口呼吸起來,做出一副胸膛起伏的痛苦模樣。
不到半分鐘的功夫,果然有人來揭開了他臉上的濕布。
沈斯年卻趁著大口呼吸的當口,起身一把將機械刀橫在那人脖間,“別動!”
Alpha詫異地看著還好好覆在他眼睛上的黑布,桀驁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經(jīng)久的妒恨。
沈斯年本以為自己至少能夠獲得一個套取信息的機會,卻不想 那人強硬地擰過他的手腕,經(jīng)過變聲器處理的聲音陰沉地響起:“不自量力!”
沈斯年總覺這語氣熟悉得很。
等等,若說帝國內最想對上將不利的該數(shù)第四軍團,而站派第四軍團又最有可能冒著風險參與到綁架之中的人……
“……諾文蕭?”
正盯著那因為缺氧而略有蒼白的嘴唇的人聽到自己名字時瞳孔劇顫,下意識地松了手,驚疑不定地看著對方。
這一舉動正驗證了沈斯年的猜測。
他心里又驚又惱,咬牙切齒道:“真的是你?諾文蕭你瘋了?!參與到這種事情來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么!”
分明自己處境危險,但呵斥的話卻帶著幾分告誡。
諾文蕭不語,只扼著他的手腕將他重新綁好,沈斯年只得好言相勸:“第四軍團行過多少刺殺之事,那些被丟棄的棋子又有幾個落得好下場了?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總該想想家里吧!”
“嗤。”
譏諷的話已然換回了原本的聲線,“你一個棄家叛逃的Omega,現(xiàn)在倒是數(shù)落起我來了?”
一只手鉗住他的下巴,那力道將沈斯年捏得生疼,“還真當自己是上將夫人了?”
沈斯年頂著那疼開口:“左右你也是要去退婚,難道我不是遂了你的意么?”
只是說完這話他才想起,雖然諾文蕭在學校里口口聲聲說要退婚,但在爺爺嘴里,他可是跟家里改口同意了這門婚約的。
……他這是……幾個意思?
諾文蕭不語,只腦海里閃過幾個畫面。
學校里見到這Omega時,他額頭上還裹著紗布,倔強得像一棵寧折不彎的翠竹。
見了自己也只是不冷不熱地問候一聲,說他來到這里并不是為了糾纏,婚約的事情會想辦法推掉。
彼時諾文蕭恨得牙根癢癢,對他自然是極盡奚落,可沈斯年永遠都只睜著一雙疏冷的藍色眼眸,面色從容淡然。
大抵是征服欲作祟,得知沈斯年考來這所軍校都是為了懌霖上將后,諾文蕭心中不服,打著報復沈斯年的名號對他展開了追求,打算追到手再尋個合適的時機將人甩了,好好出口惡氣。
可事實是,無論他是威逼利誘還是糖衣炮彈,沈斯年都不為所動,無論是眼睛還是心里,自己的身影從未出現(xiàn)過。
諾文蕭松了手,盯著那Omega失了血色的下巴說:“你該知道,懌霖上將這樣的人,沒有弱點便很難擊敗,但一個Omega,誰知道會不會成為他的軟肋催命符呢?”
“我給你兩個選擇?!敝Z文蕭瞥了眼艙外因為綁來的是個Omega而并未多加關注的同伙:“第一,老老實實當個肉票,等著你的上將為了救你一步步邁入陷阱,第二,跟我走,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懌霖面前,他也就永遠都不會因為你陷入危險。”
他大概是懷揣著惡劣的上帝視角,等著看這個倔強地愛著懌霖的Omega如何自縛,當然,這里面會不會摻雜著利用這份愛意坐享其成的僥幸也未可知。
沈斯年果然陷入了沉默。
信息劣勢對他來說格外險峻,尤其是他根本不知道對方準備了什么陷阱對付上將、又對上將那令人擔憂的精神力了解多少。
但總歸,他討厭被威脅,更討厭被逼著在兩個都不喜歡的選項里做選擇。
聽諾文蕭的語氣也并非對自己恨之入骨,那大概率也是他背后的人想利用這層關系潑臟水甩鍋,才脅迫著他不得不淌這趟渾水的吧?
他吸了口氣,轉守為攻道:“諾文蕭,你的選擇里有個無法忽視的bug,就算我跟你走,你也很難保證第一軍團或者皇室不會將我找到,到時候我就是長十張嘴都說不清?!?/p>
諾文蕭壓著眉聽他繼續(xù)說:“其實你該關注的根本不是上將的安危,而是皇室會不會為了維護兩個軍團的平衡將你和你的家族犧牲掉——不如我們換個交易?!?/p>
“哦?”諾文蕭沒像往常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得那般亢進,在包括沈斯年和他自己都看不見的角度里,他神色落寞,又帶著幾分求之不得的郁郁,“什么交易?”
沈斯年終于抓住了這次機會。
他維持著被轄制的姿態(tài)說:“其實無論我被放回去還是死在這里都免不得一場惡戰(zhàn),參與綁架的人大概率不會有好下場,不如你找顆荒星把我丟出去,這樣大眾的視線就會被轉移到我的失蹤上,若我能活下來,我會盡可能抹掉你的存在。”
諾文蕭反問:“放你走了,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沈斯年早有應對:“至少比對上第一軍團的軍艦要強得多吧?兩害相權取其輕,既然兩邊都得罪不起,為什么不選個折中的法子?”
兩分鐘后,駕駛艙的門被打開了。
諾文蕭扯著被綁得結實的沈斯年走進來,一臉不耐地對上了兩個同伙詢問的視線,“這Omega不老實,我看就該給他點教訓?!?/p>
左臂上紋著烏鴉的Alpha吐了個煙圈稀奇道:“上著滴水刑還不老實?怪不得能泡到懌霖那孫子呢?!?/p>
諾文蕭將人摜到操作臺上,“那種不疼不癢的招數(shù)算個屁,你們就沒點新鮮玩意了?”
另一個渾身裹著黑色緊身衣的Alpha不悅道:“當心些,誤觸了哪個按鈕你擔待得起么!”
紋身A慢悠悠地起身,一把扯住沈斯年的頭發(fā),朝著他的膝窩踢了一腳,“不會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吧?保不準是懌霖為了釣魚隨手抓來的冤大頭?!?/p>
沈斯年悶哼一聲,奮力抬起腦袋想要往后撞去,Alpha見狀來了興趣,扯著他的頭發(fā)將他按回了操作臺上,“你別說,這O是挺讓人來勁啊。”
諾文蕭悠悠說:“要不你嘗嘗?我保證不泄密?!?/p>
那A反而輕蔑地看著他:“少拱火,知道你恨他,想借刀殺人?當老子是蠢貨?”
諾文蕭哼了聲,幾人正說著話,沈斯年卻反常地朝操作臺撞去。
這一操作倒是把那兩人嚇了一跳,紋身A忙將他扯起來道:“想尋死?!你他媽的——”
他的叫罵被“砰”地一聲打斷,幾人齊齊扭頭,卻見緊急艙門大開,氣流沖擊下機身立刻失了平衡,諾文蕭迅速反咬一口,“操!是緊急解鎖模式!早叫你別輕敵!快下降!這個高度氧氣不夠咱們都得死!”
兩個Alpha顧不上許多,忙撐在操作臺前一個操縱搖桿一個關閉艙門,距離最遠的諾文蕭順理成章地薅住沈斯年的衣領,“你真當老子不敢動你是不是!”
在這個亂成一鍋粥的時候,也不知是突然的轉向讓風口倒灌、還是沈斯年拼勁全力縱身一躍,總之等那兩個Alpha反應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沈斯年維持著手腳被捆住的姿勢從飛行器上墜落的場景。
紋身A猛地扼住了諾文蕭的咽喉,“你他媽!一個Omega都抓不住嗎?!他死了咱們都沒好果子吃!”
諾文蕭不耐道:“知道還不快跑?等著懌霖一會追上來把你大卸八塊么?!”
緊身衣A擰著眉關閉艙門,紋身A扭頭瞪他道:“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拿什么交差?你的腦袋么?!”
緊身衣A冷淡道:“檢測到有一架飛行器正在極速靠近,比起拿一個根本不可能活下來的Omega尸體交差,還是現(xiàn)在的安危更重要?!?/p>
諾文蕭閑閑補了句:“與其在這里爭論,還不如尋個地方躲起來對對口供,反正上面只是讓我們擄走沈斯年鬧出亂子、盡量多拖延時間,可從來沒說,要我們保證他的安全啊。”
紋身A思忖片刻,哼了聲松開手,扭身去到操作臺前,將飛行器的速度提到最高。
諾文蕭倚在窗前,垂眸望向荒星地面那片郁郁蔥蔥的野林時晃神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