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直播間突然沖上古代榜首，因為佛祖托身的玄渡和尚要替蒼生跳崖抵罪。
老住持突然拔出匕首捅進他心口：“渡世是假的！我苦修七十年才看清！
”萬人唾罵的惡徒小和尚卻抱起垂死妹妹：“佛不渡你，我血開路。”就在玄渡金身焚化時，
老和尚看見小和尚額前的佛印曇花?；鹧嬷凶鸬男奢p聲說：“你們殺死的，
只是我的皮囊。”此時小和尚衣襟里，本該焚化的女嬰發(fā)出一聲啼哭。我，王二狗，
此刻握著那顆最劣等下品靈石打磨成的“留影石”——我吃飯的家伙，
抖得像個在寒風(fēng)中蹦跶的老母雞。不是凍的，是嚇得。腿肚子自己在那兒篩糠，
篩得膝蓋砰砰直撞青石板的山道，悶響，怪疼的。“閻羅崖。
”我對著石頭那頭看不見的“家人們”嚎，聲音劈叉得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看見沒！
閻羅崖頂上！玄渡大師！就要跳下去了！”天陰沉得厲害，
像是倒扣了一口巨大無朋的黑鐵鍋，沉沉地壓在所有人頭頂。風(fēng)嗚嗚咽咽，
刀片子似的刮過崖頂那片光禿禿的巨石坪，卷起地上幾片枯葉和香灰沫子，
打著旋兒飛向深不見底、云霧翻涌的崖下深淵。空氣又濕又冷，
吸入肺里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泥腥味兒，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檀香，
混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陳年腐朽的絕望。崖頂這地方，本就邪性。可今天，
這閻羅絕頂上的那塊青黑色大石坪，擠得簡直連只耗子都插不進腳！不是來看熱鬧的。
是來求生的。男女老少，土財主，破落戶，穿綢緞的，披麻袋的。黑壓壓攢動的人頭，
渾濁的眼睛，麻木的臉孔，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他們向著崖邊那個唯一站立的身影叩拜，
額頭磕在冰冷的青石上，“砰砰”作響，像一串串悶在棺材里的炮仗，催命符似的。
“活菩薩??！”一個瘦脫了形、臉頰凹陷的老嫗嘶喊著，
干枯的手死死扒拉著面前帶刺的碎石，血滲出來也渾然不覺，“求大師開恩！替俺們跳了吧！
再沒人跳，這世上的惡氣燒起來，整片山河都要化成灰?。 薄疤?，大師！快跳吧！
”另一個穿著綾羅綢緞、大腹便便的財主也扯著嗓子哭嚎，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他懷里抱著一個金鑲玉的盒子，卻像抱炭火一樣哆嗦，“俺家攢了十代人的田產(chǎn)銀子！
都快燒光了！大師舍命救救俺們！俺給您塑金身！”“大師慈悲！” “救苦救難啊！
” “跳下去，替我們化了這世間的孽火吧！
”聲音亂糟糟地匯聚成一片絕望的、恐怖的洪流，
沖刷著崖邊那塊孤零零矗立著的石頭——玄渡大師站立的地方。無數(shù)雙熬得通紅的眼珠子，
死死釘在他挺拔瘦削的青色僧衣背影上，滾燙，貪婪，仿佛那不是個人，
而是祭壇上一件可以任他們索取消耗的祭品。只有他跳下去，
燒掉這具據(jù)說承載著無邊佛力的“金身”，才能壓住那傳說中要從地心冒出的焚世惡火。
我手里的石頭嗡嗡地震，滾燙，那來自直播間另一端龐大數(shù)字的“人氣”，
像無數(shù)根無形的針，狠狠扎著我的掌心。我勉強吸了口氣，壓下喉嚨里的腥氣，
聲音還是抖得不像樣：“瞅瞅……瞅瞅這些人！”我喉嚨發(fā)緊，干澀地像塞了把砂紙，
“活像一群……一群餓瘋了的野狗，圍著唯一一塊還能啃的骨頭。
”我努力想讓語調(diào)像平時那樣插科打諢，可那股子寒氣是從骨頭縫里冒出來的，蓋不住，
“玄渡大師……他真應(yīng)了！剛才！就剛才！他說——”我咽了口唾沫，
模仿著記憶里那縹緲空靈、卻又壓過了整個山巔嘈雜絕望之聲的語調(diào)：“‘眾生之苦，
俱化吾身。諸般惡孽，共落此崖。愿以吾身燃盡業(yè)火，換此人間百年清寧。’”話音落，
崖頂上短暫地死寂了一瞬。緊接著，是更加狂熱、更加震耳欲聾的嘶喊！
磕頭聲加倍密集起來，額頭撞破的青石板上，粘稠暗紅的印子連成了片！“大師！”“大師！
！”“快跳?。。?！”玄渡大師沒有回頭。他站在懸崖最邊緣，
青灰色的僧袍被疾風(fēng)吹得獵獵狂舞，像一面殘破卻固執(zhí)的旗幟。
瘦削的背影在昏沉壓抑的天幕下，莫名地透著一股決絕而渺遠的悲憫。就在這狂熱的頂點，
就在我手指死死摳著留影石凸起的棱角，指甲都泛了白，
眼睜睜看著他微微向前傾身的那一刻——鏡頭猛地在那個背影右下方一滯！我的呼吸、心跳，
甚至腦子里嗡嗡響的直播間喧囂，都在那一剎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掐斷了！不是他跳了。
一個比狂風(fēng)更快、比絕望更狠戾的影子，毒蛇般撲出！是慈鑒長老！
棲霞寺活化石般的老住持！他那副一輩子如同金粉塑成、永遠掛著悲憫微笑的菩薩面皮，
此刻猙獰得如同剛從地獄油鍋里撈出來！
溝壑縱橫的老臉因為一種劇烈的、瀕臨崩壞的痛苦和狂怒而抽搐著，
渾濁的眼睛里是碎冰般的絕望和狠毒！平日里敲木魚、捻佛珠、最是枯瘦無力的右手，
此刻卻肌肉虬結(jié)，青筋暴起如紫黑的蚯蚓，死死攥著一柄短小卻淬了毒的幽藍匕首！
匕首尾端鑲嵌的一小塊古樸青玉上，有極其微弱的光芒驟然亮起又瞬間寂滅，
快得讓人以為是幻覺。那匕首，帶起一道足以劃破這昏暗時空的冷冽流光！噗！
沒有半分凝滯！尖銳的、令人牙酸的皮肉骨裂聲，經(jīng)由我手里滾燙的留影石，
清晰無比地傳入整個直播間！刀尖兒，
帶著一溜微弱的幾乎看不清的、只有我鏡頭本能捕捉到的金芒（是光嗎？還是……血？），
從玄渡大師青色僧袍的心口位置破出！快！太快了！老和尚的身體因為巨大的發(fā)力慣性，
像根扭曲的枯藤，狠狠撞在玄渡的后背上！玄渡大師挺拔的身形，被這一撞、一捅，
猛地向前踉蹌一大步，堪堪停在懸崖最最邊緣，再往前一寸便是萬劫不復(fù)！
他身體劇烈地震顫了一下，仿佛一座驟然被外力洞穿的山岳。時間，凝滯了。
崖頂震耳欲聾的哭喊哀求，驟然死寂。死寂得能聽到自己血液沖上太陽穴的轟鳴。只有風(fēng)，
依舊在嗚咽?！班馈?慈鑒老和尚的身體緊貼著玄渡的后背，他干癟的臉頰瘋狂抖動，
眼珠子瞪得幾乎要爆裂出來，布滿老年斑的手死死攥著那已沒柄的匕首，聲音嘶啞干裂，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用骨頭渣子磨出來，“假的……全是假的！‘它’早就告訴俺了！
”他那渾濁瘋狂的目光越過玄渡的肩膀，死死盯著那云霧翻涌的深淵上方，
瞳孔深處映出某種只屬于他的、無法承受的可怖景象，“俺……俺慈鑒苦修七十載！
吃齋念佛！青燈……古佛……掃雪鋤云！”他猛地拔高了音調(diào)，
像被踩著尾巴的鬼嚎：“等來的……就是這滿坑滿谷的惡鬼？！漫天撲地的孽障？！
就在這山頂?shù)戎氯ズ瞄_宴？！等他把這些玩意兒喂得更飽？！渡世？渡你娘的世！
”吼出最后一句褻瀆至極的臟話，他似乎耗盡了所有力氣，整個人委頓下去，
喉嚨里只余下破風(fēng)箱般可怕的嗬嗬喘息。而那幽藍匕首的柄，仍留在玄渡的后心位置，
像一枚恥辱的、流著污血的黑色印記。崖下，云霧洶涌，仿佛煮沸的墨汁。
一股更腥更冷的罡風(fēng)打著旋兒沖上來，卷著崖頂?shù)目萑~和香灰。玄渡大師的身體，
靜靜地站在崖邊，像一根被釘在那里的青色楔子。風(fēng)鼓蕩著他的僧袍，
那破心而出的一點幽藍鋒芒，在昏暗天光下冷冷地閃。他慢慢地、極其艱難地，
側(cè)過一點點臉。青灰色的側(cè)影依舊平靜，沒有憤怒，沒有怨毒。
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包容一切的……悲憫。薄唇微啟，似乎要說什么。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包括直播畫面那頭無數(shù)的看客。
一個尖銳得不似人聲的嘶叫猛地撕裂這短暫的凝滯！“哥——！??！”凄厲得如同山鬼夜啼！
我根本來不及思考，鏡頭被巨大的震驚和本能驅(qū)使著，猛地從崖邊那詭異的殺戮現(xiàn)場甩過去！
是明塵！那個被罵了十年孽障、連耗子洞里的耗子見了都要繞道呸兩口的惡棍小和尚！
棲霞寺的污點！他身上那件灰撲撲的、不知多久沒洗已經(jīng)板結(jié)發(fā)硬的僧衣下擺，
被撕掉了一大片，露出了里面更破舊的一層。此刻，他懷里緊緊抱著一個……東西？
一個被骯臟破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小襁褓？他抱著那襁褓，整個人是炸了毛的瘋狗！
正嘶吼著沖向離他最近的那群負責維持秩序、兼“處理”祭品的鎮(zhèn)魔寺黑鱗衛(wèi)！
那些鐵塔般的軍漢，身披烏沉沉的、刻滿符咒的玄鐵鱗甲，
手持一人高的巨大斬馬刀或粗黑鐵棍，
這場儀式中負責“清理”不安分祭品（比如想逃跑的小孩、哭鬧太響的婦人）的冷酷執(zhí)行者。
“滾開！都給佛爺滾開！”明塵的聲音劈開了嗓子，眼球里血絲崩裂，像兩盞搖曳的血燈，
猙獰狂怒地盯著擋在身前幾個執(zhí)棍的披甲軍漢，“佛不瞎眼！看不見路！
老子自個兒拿血踩出來！”他懷里那破布裹著的襁褓微微一動，
一只枯瘦得只剩一層皮包著骨頭、青紫色的小手顫抖著伸了出來，抽搐了一下，
又無力地垂落下去。一股濃烈的、像是腐爛內(nèi)臟摻雜著劣質(zhì)藥味的怪味，
隔著老遠都鉆進了我的鼻孔。他一邊歇斯底里地咒罵，一邊瘋子似的踢打著擋路的任何人，
包括那些跪在地上還沒從巨大變故中回過神的普通香客，
像一頭徹底陷入絕境的野狼：“燒俺妹？你們也配？！一群披著人皮的豺狗！她還沒死！
她還沒死透！”他抱著襁褓往人堆外面死命沖，想沖下?lián)頂D的山道，“滾！滾??！
”一個鎮(zhèn)魔寺的黑鱗衛(wèi)，臉上覆蓋著冰冷的半臉玄鐵面罩，只露出一雙毫無情緒波動的眼睛。
他看著明塵像顆炮彈似的撞來，冷漠地舉起手中那根布滿尖刺的黑色降魔杵?！把跬铮?/p>
穢亂法壇！格殺勿論！”冰冷的聲音，宣判著死亡。降魔杵帶著沉悶的破風(fēng)聲，
狠狠砸向明塵的腦袋！那勢頭，別說人腦袋，就是塊頑石也得碎！直播間，炸了。
無數(shù)的意識碎片幾乎要透過留影石涌出來，將我淹沒。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身體卻違背意愿地死死鎖定著那個方向！留影石的畫面，
忠實、甚至有些殘酷地捕捉著每一個細節(jié)。黑鱗衛(wèi)如山崩般的力道砸下，
降魔杵粗大的尖端烏沉沉地壓向明塵的太陽穴。就在那生死一線的瞬間，
有觀看者的心臟被狠狠攥緊幾乎爆裂的那一刻——明塵狂怒到變形的、全是泥污血印的臉上，
那光禿禿的額心位置！一點微弱到極致、清冷如深潭倒映孤月的銀白光芒，驟然閃現(xiàn)！快！
難以想象的快！如同暗夜里被強風(fēng)驟然吹滅的燈芯！不是圖案，更像一個純粹的“點”。
那感覺無法形容，它僅僅存在了千萬分之一個剎那！
佛來自亙古初開宇宙盡頭、歷經(jīng)無量劫而未曾磨滅的、純粹到令人靈魂發(fā)冷的——清凈之意？
微乎其微，卻鋒利如針，瞬間刺破所有的混亂與污濁！然后，滅了。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