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吞噬了霓虹,霓虹又刺穿了濃霧。
第七基地市的鋼鐵輪廓在污染指數(shù)爆表的空氣中若隱若現(xiàn),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倪霧背著女兒棠棠,撞開“懸壺濟世”醫(yī)療中心沉重的合金大門。
消毒水混合著靈能藥劑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
蓋不住她身上沾染的、來自下城區(qū)污水巷道的鐵銹與血腥。棠棠在她背上滾燙,
小臉埋在母親頸窩里,每一次細弱的呼吸都灼燒著倪霧的神經(jīng)。
凈靈體——這罕見的體質(zhì)正貪婪吞噬著空氣中狂暴的靈能粒子,
像一顆被強行點燃的微型炸彈,在幼小的軀殼里橫沖直撞?!凹痹\!我女兒需要生命穩(wěn)定艙!
”倪霧的聲音劈開嘈雜,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緊攥著廉價帆布背包的肩帶,里面是變賣所有家當換來的最后幾支基礎(chǔ)抑制劑。
分診臺的護士抬眼,光屏上刷過一串代表極高優(yōu)先級的紅色符文。她按下通訊器:“裴主任!
C級靈能過載危象,兒童患者,需要您的‘秩序場域’壓制!”腳步聲由遠及近,沉穩(wěn),
清晰,每一步都精確地踏在心跳的間隙。純白醫(yī)師袍的下擺劃開空氣,
袖口三道暗銀鑲邊昭示著“鎮(zhèn)域使”級武者的身份。男人低頭,指尖在懸浮光屏上快速滑動,
調(diào)取數(shù)據(jù)流。當他終于抬起臉,冷冽的目光掃過倪霧焦灼的面孔——時間凝固。
消毒水的味道變得尖銳如針。七年。兩千五百多個日夜壘砌的高墻,
在看清那張臉輪廓的瞬間轟然崩塌。裴淮聿。那個名字像一顆埋在她骨髓里的子彈,
此刻被狠狠撞響。他眉骨那道淺疤還在,是她當年用訓練匕首失手劃破的見證??伤难凵?,
陌生得像隔著深淵,只在她臉上停留一瞬,便漠然移開,聚焦在棠青紫的小臉上。
“生命體征紊亂,靈能渦流已達臨界點?!迸峄错驳穆曇艉翢o波瀾,像冰冷的機械合成音,
“準備‘凈空’符文陣列,啟用三號預(yù)案生命維持系統(tǒng)。”他伸手去接棠棠,
消毒手套擦過倪霧冰冷的手背。就在指尖接觸的剎那,棠棠急促的呼吸猛地一窒,
隨即奇跡般地舒緩下來,皮膚上狂暴游走的幽藍光紋竟溫順地蟄伏下去。
裴淮聿的動作第一次出現(xiàn)了停頓。他眉心幾不可察地蹙起,
目光銳利地釘在倪棠耳垂后方——一枚小小的、殷紅的朱砂痣,如同凝固的血滴。
倪霧的心臟被那只無形的手攥緊,幾乎停止跳動。他記得?不,不可能。
他眼中的困惑一閃即逝,隨即被更深的漠然覆蓋?!盁o關(guān)人員請退后。”他抱起棠棠,
轉(zhuǎn)身走向藍光閃爍的急救通道。七年前,黑淵防線第三哨塔??耧L卷著飽含輻射的砂礫,
抽打在厚重的靈能護盾上,發(fā)出鬼哭般的尖嘯。探照燈慘白的光柱撕裂黑暗,
映照著下方翻滾、粘稠如石油的“蝕界獸”浪潮。倪霧抹了把濺在面罩上的腥臭黏液,
重型狙擊槍在她肩頭轟鳴,每一次點射都精準撕裂一頭試圖攀爬的“刃肢獸”核心。
她的“鷹眼”天賦在戰(zhàn)場上淬煉得如同本能?!白髠?cè)!‘巨錘’變種!三階!
”通訊器炸響裴淮聿的吼聲。來不及了。巨大的、覆蓋著骨甲的陰影籠罩了左側(cè)火力點,
沉重的骨錘撕裂空氣砸下。倪霧調(diào)轉(zhuǎn)槍口,明知來不及,卻本能地扣動扳機。
預(yù)想中的毀滅沖擊沒有降臨。一道身影裹挾著刺目的銀白雷光,
以超越視覺極限的速度悍然切入!裴淮聿的長刀“驚蟄”發(fā)出龍吟般的震鳴,
刀光不再是簡單的劈砍,
而是凝聚成一道實質(zhì)般的、纏繞著暴烈電弧的能量巨刃——“千鈞·雷殛”!
刀光與骨錘轟然對撞!刺目的能量閃光吞噬了一切。沖擊波將倪霧狠狠掀飛。她掙扎著爬起,
看到裴淮聿半跪在龜裂的合金地面上,長刀拄地,口鼻溢血,左臂以一個怪異的角度扭曲著。
那頭小山般的三階巨錘獸,從頭至尾被狂暴的雷系靈能劈成了兩爿焦黑的肉塊。
戰(zhàn)地醫(yī)院簡陋的帳篷里,濃重的血腥和消毒水味也蓋不住靈能藥劑苦澀的氣息。
倪霧用沾濕的紗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裴淮聿臉上干涸的血污和塵沙。他赤裸的上身纏滿繃帶,
左臂打著笨重的固定夾板,昏沉中仍因疼痛而微微痙攣。“鷹眼……”他聲音嘶啞,
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失焦地尋找她的方位,“下次……別那么莽?!薄懊У氖钦l?
”倪霧沒好氣,指尖拂過他緊鎖的眉心,那里還殘留著激戰(zhàn)后的戾氣,
“‘千鈞’是搏命的禁招!你差點把自己劈成兩半!”裴淮聿扯了扯嘴角,
一個近乎無力的笑:“你的命……比我的值錢?!彼旰玫挠沂置髦?/p>
握住她沾著血污的手,十指緊扣。冰冷的金屬地面,昏暗搖曳的應(yīng)急燈光,
帳篷外此起彼伏的哀嚎與警報聲……世界只剩下兩人交纏的呼吸和掌心的溫度。那一刻,
隔絕了硝煙與死亡,愛如穿透厚重輻射云的稀薄月光,悄然抵達。第七基地市上城區(qū),
“懸壺濟世”中心頂層的特護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鱗次櫛比的摩天樓宇,
窗內(nèi)卻是一片冰冷的純白與精密儀器低微的嗡鳴。棠棠躺在生命維持艙內(nèi),
柔和的乳白色光暈籠罩著她小小的身體,像沉睡在光繭之中。
復(fù)雜的符文在透明艙蓋上流轉(zhuǎn)不息,穩(wěn)定著她體內(nèi)翻涌的靈能。裴淮聿站在監(jiān)測光屏前,
修長的手指劃過瀑布般流淌的數(shù)據(jù)流,眉頭緊鎖。“裴主任,
抑制劑配比已經(jīng)調(diào)整到最大耐受值,但她的‘靈核’對標準穩(wěn)定劑的排異反應(yīng)……前所未見。
”助理醫(yī)師的聲音透著不安,“就像……她的身體在主動拒絕被安撫?!薄安皇蔷芙^安撫,
”裴淮聿的目光再次掠過棠棠耳后那枚朱砂痣,一絲若有似無的熟悉感如細針般刺入腦海,
帶來短暫的眩暈,“是她的體質(zhì)在渴求更高階、更純粹的‘秩序’能量。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隔著無菌力場,輕輕點在棠棠的眉心。
一縷極其微弱、卻精純到極致的銀白能量——源自他核心本源的“秩序”之力——緩緩渡入。
監(jiān)測光屏上,代表靈能紊亂的刺眼紅色波紋,竟肉眼可見地平復(fù)了一瞬,
如同狂暴的浪潮被一只無形的手溫柔撫平。倪霧站在病房角落的陰影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這一幕刺痛了她的眼睛。七年前,當他第一次笨拙地引導(dǎo)她梳理體內(nèi)紊亂的靈能時,
也是這樣的笨拙,卻帶著令人心顫的專注與溫柔。記憶的碎片與眼前冰冷權(quán)威的裴主任重疊,
割裂得她心口生疼。“裴醫(yī)生,”倪霧強迫自己開口,聲音干澀,“棠棠……她需要什么?
”裴淮聿收回手,指尖殘留著一絲奇異的、源自小女孩體內(nèi)的微弱共鳴。他轉(zhuǎn)身,
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解剖刀,審視著倪霧:“她的靈核結(jié)構(gòu)很特殊,甚至……古老。
這種排異反應(yīng),更像是對低階能量的本能鄙棄。常規(guī)治療是飲鴆止渴。
我需要知道她的靈核來源,父系遺傳圖譜?!笨諝馑查g凍結(jié)。父系圖譜?
倪霧的心臟猛地沉入冰窟。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砂紙磨過,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告訴他,
眼前這個完全忘記了自己存在的男人,他就是棠棠的父親?他信嗎?
基地市嚴苛的基因倫理審查會放過她這個隱瞞高階武者血脈的“違規(guī)者”嗎?
無數(shù)個深夜獨自吞咽的恐懼在這一刻攫住了她?!拔摇也恢?。”倪霧避開他的視線,
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她的父親……死了。在黑淵。”裴淮聿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幾秒,
那審視的強度幾乎要剝開她的皮肉。最終,他只是漠然地點點頭:“理解。那么,
只能嘗試‘溯源共鳴’療法。需要一件與她血脈同源、蘊含強烈精神印記的物品作為媒介,
強行引導(dǎo)靈核定向進化,建立內(nèi)部‘秩序’循環(huán)?!彼D了頓,補充道,“成功率不足三成。
失敗,靈核會徹底崩潰?!毖}同源……強烈精神印記……倪霧腦中一片空白。除了自己,
還有什么?突然,一個模糊的畫面閃過腦海——黑淵防線,
那個他們曾短暫棲身、堆滿廢棄零件和銹蝕管道的維修間角落,
她似乎曾在那里……留下過什么?第七基地市下城區(qū)與中城區(qū)的交界地帶,
如同巨獸腹部一道潰爛的傷疤。廢棄的“鐵幕”重工廠區(qū)矗立在濃霧中,
巨大的、早已停轉(zhuǎn)的齒輪和銹蝕的蒸汽管道如同巨獸的骸骨,在昏暗中投下猙獰的陰影。
空氣中彌漫著劣質(zhì)能源燃燒的焦糊味和腐爛的濕氣。這里曾是戰(zhàn)爭機器的搖籃,
如今是拾荒者、黑市掮客和通緝犯的樂園。倪霧憑著模糊的記憶,
在迷宮般的廢棄管道和坍塌的混凝土平臺間穿行。高幫作戰(zhàn)靴踩在銹蝕的金屬樓梯上,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她激活了左腕的便攜式靈能護盾發(fā)生器,
一層幽藍的微光籠罩全身——這是她用最后信用點換來的保命裝備。
手腕內(nèi)側(cè)那個由三道糾纏電弧構(gòu)成的舊傷疤,在幽藍光線下若隱若現(xiàn)。
記憶的碎片在潮濕冰冷的空氣中逐漸拼湊。那間小小的維修間,藏在一條懸空管道的盡頭。
她推開被腐蝕得只??蚣艿蔫F門,鉸鏈發(fā)出刺耳的悲鳴。塵埃在從破窗透入的微光中飛舞。
角落,一堆蓋著厚厚油污帆布的輪廓,依稀可辨。她掀開帆布,塵土飛揚。
下面是一臺早已報廢的老式民用靈能爐,外殼布滿凹痕。爐子旁邊,
靜靜躺著一個用高強度合金板粗糙焊接成的盒子,表面布滿劃痕。
就在她指尖觸及冰冷盒蓋的瞬間,一股陰冷、粘稠、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殺意,
毫無征兆地鎖定了她!身后破窗的陰影無聲蠕動,三道漆黑的身影如同液體般流淌進來,
落地無聲。他們穿著覆蓋全身的啞光黑色作戰(zhàn)服,沒有任何標識,
臉上戴著只露出冰冷雙眼的呼吸面罩。行動間,
只有靈能核心運轉(zhuǎn)時發(fā)出的、幾乎不可聞的低頻嗡鳴?!皷|西留下,凈靈體容器,可以活。
”為首的黑影聲音經(jīng)過處理,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他緩緩抬起手,掌心向上,
一團暗紫色的、不斷扭曲跳躍的能量球無聲凝聚,
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吞噬感和污染氣息——是“熵能”!純粹的混亂與毀滅之力。
倪霧瞳孔驟縮!沒有絲毫猶豫,她猛地矮身翻滾!“轟!
”暗紫色的能量球擦著她的后背轟在她剛才站立的位置。
報廢的靈能爐瞬間被炸成無數(shù)扭曲的碎片,狂暴的熵能侵蝕著金屬,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倪霧在翻滾中拔出了綁在大腿外側(cè)的“蜂鳥”微型脈沖手槍,看也不看,
憑著“鷹眼”賦予的戰(zhàn)場直覺,朝著殺意最濃的方向連開三槍!
刺眼的藍色脈沖光束撕裂黑暗。兩個黑影鬼魅般閃避,子彈打在廢棄管道上,
熔出幾個紅亮的孔洞。第三道黑影卻只是隨意地一揮手,一道暗紫屏障瞬間出現(xiàn),
脈沖光束撞在上面,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漣漪。力量差距,如同天塹!
“冥頑不靈。”為首黑影一步踏出,身形模糊,瞬間跨越數(shù)米距離,
纏繞著熵能的拳頭直搗倪霧心口!速度太快!避無可避!倪霧只能交叉雙臂,
將靈能護盾催發(fā)到極致,硬抗!幽藍護盾劇烈閃爍,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蛛網(wǎng)般的裂痕瞬間爬滿!巨大的沖擊力讓她如同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
狠狠撞在背后的金屬墻壁上,五臟六腑仿佛移位,喉頭一甜,鮮血溢出嘴角。
護盾發(fā)生器“啪”地一聲,徹底報廢。黑影如影隨形,
覆蓋著熵能的手爪抓向她懷中的合金盒!“不!”倪霧絕望地嘶喊,緊緊抱住盒子,
仿佛那是棠棠最后的生機。暗紫的熵能光芒,映亮了她眼中燃燒的瘋狂。就算死,
也要咬下對方一塊肉!她調(diào)動體內(nèi)殘存的、因絕望而沸騰的靈能,
準備引爆核心——那是同歸于盡的最后手段。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刺目的、無法直視的銀白雷光,如同開天辟地的神罰之劍,
悍然劈開了維修間厚重的鐵皮屋頂!雷光精準地轟在倪霧與那熵能黑影之間!
狂暴的秩序之力瞬間爆發(fā),形成一個直徑數(shù)米的絕對領(lǐng)域!地面被撕裂、融化,
形成一個熔巖般的坑洞。純粹而霸道的“秩序”能量如同沸騰的海嘯,
將彌漫的熵能瞬間驅(qū)散、湮滅!三個黑影如遭重擊,悶哼著被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推開,
撞在墻壁上,體表的熵能護盾劇烈波動,幾乎潰散。雷光散盡,
裴淮聿的身影出現(xiàn)在熔融的坑洞邊緣。純白的醫(yī)師袍在混亂的能量風暴中獵獵作響,
纖塵不染。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鏡片后那雙眼睛,冰冷得如同萬載寒冰。
他手中握著的,不再是記錄病案的光筆,
而是一柄通體纏繞著實質(zhì)化銀色電弧的長刀——驚蟄!“第七基地市,一級戰(zhàn)備區(qū)域,
”裴淮聿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審判的鐘鳴,清晰地壓過所有雜音,回蕩在死寂的廢墟中,
“擅動‘熵能’者,視為‘蝕淵’奸細,格殺勿論?!弊詈笠粋€字落下,他人已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道漸漸消散的雷影。下一瞬,他已出現(xiàn)在為首的黑影面前!
驚蟄刀光不再是簡單的劈砍,
而是化作一片密集到令人窒息的、完全由秩序雷霆構(gòu)成的死亡之網(wǎng)——“天羅·雷獄”!
沒有試探,沒有留手,只有最純粹的、碾壓式的毀滅!黑影首領(lǐng)發(fā)出非人的怒吼,
瘋狂催動熵能抵抗。暗紫與銀白瘋狂對撞、湮滅!每一次碰撞都引發(fā)小型能量風暴,
將周圍的廢棄金屬撕扯、熔化!另外兩個黑影試圖支援,倪霧強忍劇痛,再次舉槍射擊!
蜂鳥手槍的脈沖光束精準地干擾了他們的動作,為裴淮聿爭取了剎那的時間。就是這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