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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克蘇魯絕望筆記 誰道我非人 160134 字 2025-07-24 15:5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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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的電梯轎廂里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陳舊氣息。

陳默縮在角落,盯著不斷跳動的猩紅樓層數(shù)字——11、12……

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加班到深夜的倦意沉甸甸地壓在肩頭。

金屬門嘶啞地滑開,13樓昏暗的走廊如同怪獸的食道,僅有盡頭那盞接觸不良的聲控燈,在腳步落下時,才吝嗇地投下一圈病懨懨的黃光。

空氣里那股味兒更濃了,不是垃圾腐敗的酸臭,是一種粘膩的、帶著奇詭甜腥的腐爛氣息,若有若無,卻頑固地鉆進鼻腔深處,攪得胃里一陣翻騰。

陳默皺緊眉頭,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只想快點回到自己那個狹小的“盒子”里。

就在他經(jīng)過1304室門口時,一陣窸窸窣窣的異響從防火通道旁的公共垃圾桶那邊傳來。

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

幽暗的光線下,一個輪廓清晰的影子正埋在敞開的垃圾桶里,上半身幾乎全探了進去。

那東西體型不小,覆蓋著一層在昏光下也顯得異常濃密、油亮的純黑色毛發(fā),隨著翻找的動作微微起伏。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頭部——兩只粗壯、向后彎曲的犄角,尖端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不祥的幽暗光澤。

那東西拱在垃圾堆里,發(fā)出令人極度不適的、濕漉漉的咀嚼聲,仿佛在貪婪地啜飲著什么濃稠的液體。

陳默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了。

羊?

一頭黑色的山羊?

在這棟位于城市心臟、高達二十多層的現(xiàn)代公寓樓的十三層走廊里?

荒謬感像冰冷的蛇纏繞上脖頸,他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1304室那扇漆成深褐色的老舊房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縫隙。

一張蒼老的臉龐嵌在門縫的陰影里,是李阿婆,那個總是穿著漿洗得發(fā)硬的深色棉布褂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過分和善笑容的獨居老太太。

她渾濁的眼睛越過陳默,精準地落在那團正在垃圾桶里翻拱的黑色物體上。

“喲,陳先生才回來呀?”

李阿婆的聲音干澀沙啞,像砂紙摩擦著木頭,但那過分熱情的笑意卻紋絲不動地掛在嘴角,

“嚇著你了吧?別怕別怕,是我養(yǎng)的小東西,黑妞?!?/p>

她枯瘦的手指朝那黑色山羊的方向點了點,語調(diào)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寵溺,

“乖得很,就只吃這些……嗯,垃圾?!?/p>

那只被稱為“黑妞”的山羊,仿佛聽到了主人的召喚,猛地將頭從垃圾桶里拔了出來。

粘稠的、難以辨認顏色的穢物糊滿了它口鼻周圍濃密的黑色毛發(fā),幾縷濕透的菜葉和疑似肉類的碎屑還掛在它的嘴角。

它微微側(cè)過頭,那雙嵌在黑色毛發(fā)里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深不見底的漆黑,沒有絲毫反光。

那目光穿透稀薄的空氣,直直地落在陳默臉上。

沒有牲畜的懵懂,只有一種冰冷的、審視般的死寂。

一股更強烈的、混合著垃圾腐敗和那種詭異甜腥的惡臭,隨著它的動作撲面而來。

陳默的胃部劇烈地痙攣了一下,他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喉嚨發(fā)緊,只能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羊?養(yǎng)在……這里?”

“是啊,”

李阿婆臉上的笑容又擴大了幾分,皺紋堆積得更加深刻,幾乎要裂開,

“黑妞很乖的,從不吵鬧,只吃……該吃的東西?!?/p>

她布滿老年斑的手輕輕搭在門框上,指關節(jié)異常粗大突出。

“清理垃圾,也是幫大家的忙呢,對吧,黑妞?”

她的目光投向那山羊,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贊許。

山羊依舊死死地盯著陳默,咀嚼的動作似乎停了一瞬,粘稠的涎液順著嘴角滴落在布滿污漬的地磚上。

那死寂的凝視,如同冰冷的針,刺穿了陳默殘存的理智。

他猛地低下頭,含糊地應了一句

“是……是啊”

便像躲避瘟疫般,踉蹌著沖向自己1302的房門,鑰匙在鎖孔里慌亂地碰撞著,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直到防盜門在身后“砰”地一聲關上,將走廊里那令人窒息的景象和氣味隔絕在外,他才背靠著冰冷的鐵門,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

那一夜,陳默在噩夢中沉浮。

粘稠的黑暗如同實質(zhì)的羊水包裹著他,壓迫著每一寸皮膚,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那股甜腥的腐臭味。

無數(shù)雙冰冷、毫無生氣的黑色眼珠在黑暗中浮現(xiàn),無聲地注視著他。

濕滑黏膩的咀嚼聲,夾雜著骨骼被碾碎的細微脆響,在耳邊無限放大,循環(huán)往復。

他在窒息般的恐懼中猛地驚醒,渾身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依舊是濃得化不開的都市深夜,唯有心臟在死寂中瘋狂跳動的聲音,證明他還活著。

他蜷縮在床角,再也不敢合眼,神經(jīng)像繃緊到極致的琴弦,任何一絲細微的聲響都足以將其崩斷。

他死死盯著房門的方向,仿佛那扇薄薄的木板門后,正潛伏著那頭來自深淵的黑色造物。

煎熬的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天際線透出一絲慘淡的灰白,黎明前的至暗時刻終于過去。

陳默如同驚弓之鳥,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收拾完畢,小心翼翼地擰開了門鎖。走廊里空無一人,聲控燈也因他刻意的輕手輕腳而保持沉默。

只有那巨大的公共垃圾桶,蓋子歪斜地敞開著,里面一片狼藉,被翻攪得如同被野獸肆虐過。

那股甜腥的腐臭味,盡管經(jīng)過一夜的稀釋,依舊頑固地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無聲地宣告著昨夜那場詭異盛宴的存在。

陳默屏住呼吸,逃也似的沖進電梯,奔向樓下那個被晨光籠罩、充滿“正?!睔庀⒌氖澜纾欢潜涞暮谏暫驼吵淼木捉缆?,已如附骨之疽,深深刻入了他的骨髓。

隨后的幾天,陳默變成了一個幽靈。他刻意避開所有可能與李阿婆和那頭黑山羊碰面的時間。

下班的時間被一再推遲,有時干脆在辦公室冰冷的椅子上蜷縮到天亮。

回家時,他屏住呼吸,腳步放得極輕極輕,像踩在薄冰上,只求能悄無聲息地滑過那條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走廊。

每次開門前,他都要神經(jīng)質(zhì)地通過貓眼向外窺探許久,確認那一片死寂的昏黃光線下空無一物,才敢飛快地擰動鑰匙。

即便如此,那若有若無的甜腥腐臭,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總能在門縫閉合的瞬間悄然鉆入,纏繞上他的神經(jīng)末梢,帶來一陣陣生理性的惡心與戰(zhàn)栗。

他感覺自己正被某種無形的、粘稠的東西緩慢地包裹、侵蝕,理智如同暴露在酸液中的金屬,正一點點地蝕穿、剝落。

又一個被加班壓榨至筋疲力盡的深夜。

陳默拖著灌鉛般的雙腿,像一具被抽掉骨頭的傀儡,終于蹭到了1302的門前。

走廊里死寂一片,聲控燈似乎徹底罷工了,黑暗濃稠得如同墨汁。

他習慣性地、幾乎是本能地,在將鑰匙插入鎖孔的前一秒,將右眼湊近了冰冷的貓眼。

狹窄的圓形視野里,只有對面1304深褐色門板上斑駁的油漆紋路。

沒有聲音,沒有動靜。他緊繃的心弦似乎松動了一絲,疲憊排山倒海般襲來。

就在這時,一個輪廓猛地撞入了貓眼那狹小的視野邊緣。

是那頭黑山羊,“黑妞”。

它正背對著陳默的房門。但它的姿態(tài)……陳默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了!

那覆蓋著油亮黑毛的龐大身軀,此刻竟以一種完全違背造物法則的姿態(tài),只用兩條粗壯的后腿支撐著,穩(wěn)穩(wěn)地、直挺挺地站立在1304的門口。

那兩條本該是前腿的肢體,此刻卻像人類的手臂一樣彎曲著,緊緊抓著一個鼓鼓囊囊、足有半人高、看起來沉甸甸的黑色大號垃圾袋。

袋子劇烈地蠕動著,內(nèi)部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瘋狂地掙扎、沖撞,袋口處,赫然露出一截東西!

——那是一只人手!

皮膚是毫無血色的慘白,指甲縫里塞滿了深色的污泥,五指痙攣般地張開,死死摳抓著粗糙的塑料袋邊緣,絕望地扭動著,想要掙脫這黑暗的囚籠。

一種無聲的、瀕死的恐懼穿透了厚厚的門板和貓眼,狠狠攫住了陳默的心臟!

“呃??!”

一聲短促、完全不受控制的驚叫,如同被扼住喉嚨的野獸發(fā)出的最后悲鳴,從陳默喉嚨深處撕裂而出。

巨大的恐懼瞬間抽空了他雙腿的所有力量,他像一袋被剪斷了提繩的垃圾,重重地、狼狽地跌坐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

后腦勺“咚”地一聲磕在門板上,眼前金星亂冒。

這聲絕望的嘶喊,在死寂的走廊里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

貓眼視野中,那頭用后腿直立、抓著蠕動垃圾袋的黑山羊,動作驟然凝固了。

緊接著,那覆蓋著濃密黑毛的頭顱,以一種超越所有關節(jié)活動極限、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碎裂般的詭異角度,毫無預兆地、直挺挺地朝著陳默的房門方向——朝著那只冰冷的貓眼——猛地扭轉(zhuǎn)了過來!

一百八十度!

那張被濃密黑毛覆蓋的臉孔,正對著貓眼!

粘稠的穢物依舊糊在口鼻附近,但那雙眼睛……

那雙漆黑如深淵、沒有絲毫反光的眼睛,此刻像兩個冰冷無情的鏡頭,死死地、精準地聚焦在了貓眼那微小的孔洞上!

視線穿透了狹窄的光學通道,如同兩道凝固的、帶著實質(zhì)重量的寒冰射線,瞬間釘穿了陳默的靈魂!

仿佛那頭來自深淵的造物,正隔著薄薄的門板,透過這小小的孔洞,與他對視!

時間在那一刻被凍結(jié),空間被壓縮到只剩下貓眼內(nèi)外那兩道絕望與死寂交匯的視線。

就在陳默的思維徹底被這非人的凝視凍結(jié)成冰時,1304室那扇深褐色的老舊房門,毫無征兆地、無聲無息地向內(nèi)滑開了。

門內(nèi)是純粹的、濃稠的黑暗,仿佛通往另一個沒有光的宇宙。

走廊里微弱的光線被那黑暗貪婪地吞噬,無法照亮門內(nèi)分毫。

一個蒼老、干澀,帶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慈祥與寵溺的聲音,從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清晰地飄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像裹著蜜糖的冰錐,狠狠刺入陳默的耳膜:

“哎呀呀……真抱歉吶,我的乖孩子……”

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假惺惺的嗔怪和縱容,

“嚇到……新玩具了?!?/p>

最后三個字,輕飄飄地落下,卻帶著千鈞的重量和一種令人骨髓凍結(jié)的寒意。

貓眼內(nèi),那雙漆黑無光的羊眼,依舊死死地“釘”著陳默,冰冷,死寂,如同深淵本身。

而門內(nèi)那片濃稠的黑暗里,似乎有某種無法形容的、巨大的、蠕動著的陰影輪廓,在緩緩地、無聲地舒展開來。


更新時間:2025-07-24 15:5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