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風裹著梧桐樹的枯葉掃過走廊，陳白紅縮著脖子往美術教室走。
從開學那次在社團活動遇到陸鑫辰之后，她總覺得心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陳白紅，借支勾線筆？”陸鑫辰的聲音從斜后方傳來。
她轉(zhuǎn)身時撞進那雙干凈的眼睛，忽然發(fā)現(xiàn)他睫毛長得有些過分，垂下來時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像小扇子似的輕輕晃動。
“啊……好。”她手忙腳亂地在筆袋里翻找，平時閉著眼都能摸到的勾線筆，此刻像是故意躲著她，好不容易掏出來，筆帽還沒擰開就遞了過去，筆尖在他虎口處輕輕戳了一下。
“小心?！标戹纬叫χ舆^筆，指腹擦過她的指尖。
陳白紅感覺臉騰地燒起來，連忙低頭假裝整理畫紙，卻把鉛筆盒碰翻在地。彩色鉛筆滾得到處都是，她蹲下去撿，余光瞥見陸鑫辰也蹲下來幫忙。
兩人的手指同時觸到一支紫色鉛筆，她像觸電般縮回來，額頭卻“咚”地撞上畫架。
“沒事吧？”陸鑫辰伸手想扶她，又尷尬地收回手。陳白紅揉著撞紅的額頭搖頭，卻在抬頭時撞進他眼底的笑意。
那笑容像冬天里的暖陽，讓她忽然希望走廊再長一點，美術課的鈴聲永遠不要響起。
從那天起，陳白紅總?cè)滩蛔⊥低悼此?/p>
在食堂排隊時，會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經(jīng)過美術教室時，總要放慢腳步假裝看墻上的畫作；就連午休趴在桌上，腦子里也是陸鑫辰調(diào)色時專注的側(cè)臉。
有次他在畫架前仰頭觀察構(gòu)圖，喉結(jié)隨著吞咽動作輕輕滑動，她盯著看了好久，直到小棠用手肘戳她：“發(fā)什么呆呢？”
月考結(jié)束那天，陳白紅抱著作業(yè)本去辦公室，遠遠看見陸鑫辰倚在走廊欄桿上，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心跳加速，故意繞道走，卻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陳白紅，等一下。”陸鑫辰舉著張畫紙追上來，“幫我看看這張速寫？”畫紙上是美術教室窗外的老槐樹，枝椏間藏著半輪夕陽。
陳白紅盯著畫紙，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畫面右下角，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個扎馬尾的小人，雖然只寥寥幾筆，卻讓她瞬間紅了眼眶。
陳白紅的心跳聲在耳邊嗡嗡作響，她不敢抬頭看陸鑫辰，只能死死盯著那小人?！斑@……這是我嗎？”她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陸鑫辰輕輕笑了笑，“嗯，每次看你認真畫畫的樣子，就想把你畫下來?！标惏准t感覺自己像被施了定身咒，臉頰滾燙得厲害。
這時，一陣風吹過，吹起陳白紅的發(fā)絲，陸鑫辰抬手，幫她把頭發(fā)別到耳后。他的手指輕輕觸碰她的耳垂，陳白紅身子一顫?！瓣惏准t，我喜歡你。”陸鑫辰的聲音低沉又清晰。
陳白紅猛地抬起頭，對上他熾熱的目光，眼中滿是驚喜與羞澀。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陸鑫辰看著她慌亂的樣子，溫柔地笑了，“不用急著回答我?！?/p>
夕陽的余暉灑在他們身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緊緊相依。
陳白紅緊緊握著那張畫紙，心里像有無數(shù)只蝴蝶在飛舞。
玻璃門上的鈴鐺叮咚作響，冷風裹著奶茶店暖烘烘的焦糖香撲在臉上。
陳白紅跺掉鞋上的雪粒，就看見許曉嵐沖她使勁揮手，馬尾辮上的紅色蝴蝶結(jié)跟著晃悠：“可算把你盼來了！”
“路上堵車，凍死我了。”陳白紅摘下圍巾，呼出的白氣在空調(diào)房里很快消散。
這家開在初中校門口的奶茶店還是老樣子，墻上貼滿學生們歪歪扭扭的便利貼，柜臺后的小熊玩偶戴著圣誕帽。
許曉嵐把草莓奶蓋推過來：“快嘗嘗新品，我跟你說，自從你上高中，這店都沒什么新鮮事，倒是你，聽說進了超厲害的繪畫社？”
吸管攪開綿密的奶蓋，陳白紅想起美術室里鋪滿的畫紙，還有陸鑫辰教她調(diào)紫色時，袖口蹭到她調(diào)色盤的樣子。
“我們社長啊......”話剛出口，她突然有點不好意思。
上周下雪天，陸鑫辰把自己的手套硬塞給她，指尖殘留的溫度好像還在。
許曉嵐眼睛亮晶晶湊過來：“是不是那個好多女生追的學長？我表妹說，每天都有人往他課桌塞情書！”
陳白紅低頭戳著杯壁凝結(jié)的水珠。
確實，每次社團活動結(jié)束，總看見不同女生等在畫室門口?？伤窒肫鹉翘彀恚戹纬綆退漠嫊r，鉛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的聲音；還有他把自己凍紅的手捂在暖手寶上，耳尖比她還紅的樣子。
“其實他人挺好的。"她小聲說，“會耐心教我畫不好的地方，還說等寒假帶我去寫生?！?/p>
許曉嵐突然促狹地笑起來，指著她發(fā)燙的臉頰：“喲，耳朵都紅了！老實交代，是不是喜歡人家？”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時候停了，路燈把積雪照得亮晶晶。
陳白紅攪著快見底的奶茶，想起陸鑫辰說要帶她去看的冰燈展，突然覺得這個冬天好像沒那么冷了。
但很快，她的夢再一次被現(xiàn)實打破了。
寒風裹著雪粒子拍打在美術室的玻璃上，陳白紅呵出白霧，在冰涼的窗玻璃上畫了個小小的愛心。
她懷里緊緊抱著一摞厚厚的畫紙，那是她這半個月來熬夜完成的作品，每一幅都飽含著她對繪畫的熱愛，以及對陸鑫辰的傾慕。
“社長，這些是按照你說的主題畫的。”陳白紅聲音里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將畫紙輕輕放在陸鑫辰的桌上。
陸鑫辰抬起頭，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伸手接過畫紙：“辛苦你了，白紅?！彼氖种覆唤?jīng)意間擦過陳白紅的手背，讓她的心猛地一顫，臉頰瞬間染上紅暈。
陳白紅低著頭，絞著衣角：“不辛苦，只要能幫到社團，幫到你就好?！彼低堤а?，看著陸鑫辰專注翻看畫作的側(cè)臉，覺得這一刻的時光都變得格外美好。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美術室的角落里，幾個社員正竊竊私語。
“看到?jīng)]，陸鑫辰又讓那個高一的小學妹幫忙畫畫了?！?/p>
“是啊，也不知道那丫頭怎么就這么好騙，每次都傻乎乎地熬夜畫。”
“還不是因為喜歡社長，陸鑫辰就是利用她這點，每次社團要交作品了，就哄著她畫?！?/p>
這些對話像鋒利的刀片，劃破了陳白紅美好的幻想。
但此時的她，依然沉浸在對陸鑫辰的喜歡中，絲毫沒有察覺周圍異樣的目光和言語。
臨近寒假的一天，學校要舉辦藝術節(jié)，繪畫社需要準備一個大型展覽。陸鑫辰找到陳白紅，眼神里滿是懇切：“白紅，這次展覽對社團很重要，我想拜托你多畫一些作品，你最擅長這種風格了，只有你能幫到我?！?/p>
陳白紅看著他真誠的眼神，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里，她每天除了上課，所有的時間都泡在繪畫上。
深夜的臺燈下，她揉著酸痛的手腕，卻因為想到陸鑫辰看到作品時的笑容，又充滿了動力。
藝術節(jié)當天，繪畫社的展區(qū)人頭攢動，大家都對展出的作品贊不絕口。
陳白紅站在人群外，看著自己的作品被眾人欣賞，心里滿是喜悅，她期待著能得到陸鑫辰的夸獎。
這時，她聽到幾個女生的議論。
“哇，這些畫都好棒啊，陸鑫辰社長果然厲害。”
“是啊，不過聽說這次好多畫都是那個叫陳白紅的高一女生畫的，陸鑫辰就是拿她當免費勞動力。”
“真的假的？那也太過分了吧?！?/p>
陳白紅感覺自己的世界瞬間崩塌，那些話語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她不愿相信這些話，轉(zhuǎn)身去找陸鑫辰，卻看到他正被一群女生圍著，臉上掛著她熟悉的溫柔笑容，接受著大家的贊美。
“社長，這些畫真的都是你畫的嗎？太厲害了！”一個女生崇拜地問道。
陸鑫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陳白紅，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恢復如常：“嗯，都是我和社員們一起努力的成果。”
陳白紅再也聽不下去，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她終于明白，自己的單純和喜歡，不過是被陸鑫辰利用的工具。她轉(zhuǎn)身跑出人群，寒風中，她的心比冰雪還要寒冷。
曾經(jīng)以為的美好，原來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如今夢碎了，只剩下滿心的傷痛和失落。
“原來都是騙我的……”陳白紅的淚水此刻在寒冽的風中化作冰冷的水珠。
而站在人群中，和陸鑫辰同級的女生——蘇瑤看到這一幕，嘴角微微的揚起。
校園某個角落，江小棠在蹲下身，把凍得發(fā)抖的陳白紅裹進羽絨服里。
暮色中的操場空蕩蕩的，遠處展廳飄來若有若無的音樂聲，像是對這場鬧劇的嘲諷。
"還記得初二那次嗎？"江小棠突然開口，指尖輕輕擦掉陳白紅睫毛上的冰晶，“你也是這樣一個人躲起來哭…”她掏出包里的巧克力掰成兩半，"不過，那時候你哭得比現(xiàn)在還兇，結(jié)果第二天就帶著我去小賣部買辣條，說要把委屈都吃進肚子里。"
陳白紅咬著巧克力，酸澀的滋味混著甜味在舌尖化開。
記憶里那個扎著歪馬尾的女孩，確實在她最狼狽的時候，舉著半塊橡皮說“我們做好朋友吧！”從被林巧巧誣陷，到被陸鑫辰欺騙，始終有這么個人，固執(zhí)地守在她身邊。
“這次我們也能贏?！苯√陌雅謱毴M她懷里，手機屏幕亮起，社團群里已經(jīng)吵翻了天。
有人匿名曝光了陸鑫辰和蘇瑤的聊天記錄，“指導老師”變成了“交易籌碼”。
陳白紅的眼睛突然刺痛，那些熬夜畫畫的夜晚，那些以為是溫柔的瞬間，此刻都成了笑話。
展覽廳方向傳來騷動，隱約能聽見保安的呵斥聲。
江小棠突然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猜猜我剛才干了什么？我把你儲物柜里的半成品貼滿了展覽廳，每張畫角都寫著'陳白紅原創(chuàng)'”，她晃了晃手機，“現(xiàn)在全校都知道，陸鑫辰是個小偷?！?/p>
寒風卷起陳白紅額前的碎發(fā)，遠處的燈光將江小棠的影子拉得很長，像道溫暖的屏障。
陳白紅忽然想起美術課上，老師說過裂痕會讓瓷器更有價值?；蛟S那些被背叛的傷痕，終有一天也會成為照亮前路的光。
“走，”江小棠拉起她的手，“帶你去奶茶店，這次我請，雙倍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