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葉,帶來一陣刀割般的刺痛。那張慘白浮腫的臉,那無聲而歇斯底里的尖叫,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地糾纏著他的神經(jīng)。他猛地后退,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劇痛讓他渾身一顫,也讓他從那極致的恐懼中稍微掙脫出一絲理智。
這不是幻覺!
那面鏡子,那個房間,絕對有問題!
他再也不敢多看那面鏡子一眼,抓起地上的證物袋,將那張帶著血腥味的紙條胡亂塞了進去,然后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他逃也似地離開了這棟舊樓,直到外面街道上的喧囂和燈火重新將他包裹,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才稍稍退散。
車里,林然點了根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卻愈發(fā)銳利。恐懼沒有擊垮他,反而點燃了他胸中的一團怒火。后悔?老子字典里就沒有這個詞!無論是人是鬼,敢動我的人,就要有被連根拔起的覺悟!
他拿出手機,翻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老陳,是我,林然。”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喲,林大隊長,這么晚還臨幸我這糟老頭子,又有什么高科技難題要解決了?”
“少廢話!”林然低吼道,“我發(fā)一張照片給你,用最快的速度,給我把背景那棟建筑物的輪廓給我修復(fù)出來!我要精準定位!無論用什么算法,花多少錢,一個小時內(nèi),我要結(jié)果!”
“火氣這么大?行行行,你是我祖宗?!崩详惸沁厒鱽砬脫翩I盤的聲音,“照片發(fā)過來吧。”
林然掛斷電話,將蘇晴失蹤前最后那張自拍發(fā)了過去。照片里,蘇晴笑得燦爛,但她的身后,是一片模糊的、幾乎無法辨認的建筑剪影。這是他目前唯一的線索。那張血字條警告他別找,他偏要找!他不僅要找,還要把藏在背后的一切,都給它挖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暴曬!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上緩慢切割。煙一根接著一根,車里的煙灰缸很快就滿了。
五十分鐘后,手機震動了起來。是老陳。
林然秒接:“怎么樣?”
“結(jié)果出來了,不過……有點邪門?!崩详惖穆曇敉钢还衫Щ?,“這建筑物的結(jié)構(gòu)特征,通過數(shù)據(jù)庫比對,百分之九十七的吻合度,指向一個地方——鏡湖公寓?!?/p>
鏡湖公寓!
林然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名字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了他的記憶。那不是十幾年前就因為地基沉降被定為危樓,然后徹底拆除的鬼地方嗎?蘇晴怎么可能在那里拍照!
“老陳,你確定你的數(shù)據(jù)庫沒過期?”林然的聲音冷得像冰。
“開什么玩笑!我的數(shù)據(jù)庫每天實時更新!”老陳不服氣地嚷嚷道,“為了確認,我還特意調(diào)了市政檔案和衛(wèi)星地圖。聽著,林然,鏡湖公寓在十二年前就已經(jīng)被夷為平地,那塊地皮至今都是一片廢墟,上面長滿了荒草。你的照片,有問題?!?/p>
“把定位發(fā)給我?!绷秩粵]有爭辯,直接命令道。
“你瘋了?大半夜去一片廢墟上找鬼?”
“發(fā)給我!”林然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一聲嘆息,一個定位信息發(fā)了過來。
林然一腳油門,警車如同一頭憤怒的野獸,咆哮著沖入夜色之中。鏡湖公寓原址,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個早已被遺忘的角落。
半個小時后,車子在一條荒蕪的土路前停下。眼前,鐵絲網(wǎng)攔出了一大片區(qū)域,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風(fēng)吹過荒草的沙沙聲。這里,就是地圖上顯示的鏡湖公寓原址。
林然推開車門,一股混雜著泥土和腐草的氣味撲面而來。他打開高強度手電,一道刺眼的光柱撕開黑暗,照向鐵絲網(wǎng)的另一側(cè)。
他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
廢墟?荒草?
不!
那片本該是廢墟的土地上,赫然矗立著一座高聳入云的玻璃大樓!
那是一座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建筑。通體由純黑色的玻璃構(gòu)成,表面光滑如鏡,沒有一扇窗戶,沒有一個陽臺,就像是一塊從地獄里拔地而起的巨大黑色水晶,沉默地、傲慢地刺向夜空。月光灑在上面,非但沒有反射出光芒,反而像是被它貪婪地吞噬了進去,讓它顯得更加深邃、更加不祥。
城市的任何角落都看不到這座大樓,所有的地圖、所有的規(guī)劃檔案里,都沒有它的存在!它就這么憑空出現(xiàn)在這里,像一個巨大的、不合常理的謊言。
林然的心臟瘋狂地擂動著胸膛,一股比在那個房間里遇到的鏡中女鬼更加龐大的寒意,將他整個人徹底淹沒。這棟樓,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鬼魂!
他掏出手機,想要拍照,卻發(fā)現(xiàn)手機屏幕上只有一片雪花,信號格空空如也。
這里,是一個被現(xiàn)代文明隔絕的領(lǐng)域。
他繞著鐵絲網(wǎng)走了一圈,找到了一個被破壞的缺口。沒有絲毫猶豫,林然俯身鉆了進去。他腰間的槍,給了他唯一的慰藉。
越是靠近那棟黑色的大樓,空氣就越是冰冷、凝滯。四周死寂一片,連蟲鳴聲都消失了。仿佛整個世界的生命,都在這棟建筑面前噤聲。
大樓的入口,是一扇同樣由黑色玻璃構(gòu)成的自動門,感應(yīng)到林然的靠近,無聲無息地向兩側(cè)滑開,露出了里面深不見底的黑暗,像是一張巨獸的嘴,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wǎng)。
林然沒有退縮。他從車里取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應(yīng)急工具箱,換上了一身維修工人的藍色制服,戴上帽子,將臉壓在陰影下。既然要進,就要有個合理的身份。他不知道這偽裝能騙過誰,但這是一種心理上的武裝。
踏入大樓的瞬間,身后的玻璃門悄然合攏。光明和聲音被徹底隔絕在外。
大廳空曠得嚇人,地面是用同樣漆黑的材質(zhì)鋪就,光潔如鏡,能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穹頂高得離譜,幽幽的冷光從看不見的源頭滲透下來,讓整個空間顯得陰森而詭異。沒有前臺,沒有保安,沒有一個活人。只有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地底的嗡鳴聲,持續(xù)不斷地在耳邊回響。
林然的目光掃過大廳,最終落在了電梯上。電梯門也是黑色的,上面只有一個向上和向下的觸控按鈕,散發(fā)著慘白的光。
他走了過去,按下了向上的按鈕。
電梯門無聲地打開。里面,四壁全都是光亮的鏡子,將他的身影映照出無數(shù)個,層層疊疊,無窮無盡。
林然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他沒有選擇樓層,因為根本沒有樓層按鈕。在他進入后,電梯門自動關(guān)閉,然后開始平穩(wěn)地上升。
數(shù)字屏上,鮮紅的數(shù)字開始跳動:1、2、3……
電梯里的空氣越來越冷,那股嗡鳴聲也越來越清晰。林然緊緊握著拳頭,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鏡面中的自己。他害怕,害怕其中一個“自己”會突然做出和他不一樣的動作。
幸運的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叮!
電梯在13層停下,門緩緩打開。
外面是一條長得望不到頭的走廊,鋪著厚厚的深紅色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腳步聲。墻壁是暗沉的木色,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盞昏暗的壁燈,光線勉強照亮一小片區(qū)域,更多的空間則沉淪在濃重的黑暗里。
林然邁出電梯,皮鞋踩在地毯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這種極致的安靜,比任何尖叫都更讓人頭皮發(fā)麻。
他順著走廊向前走去。兩側(cè)是一扇扇緊閉的房門,沒有任何標識。他試著擰動其中一個門把手,紋絲不動。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步步地,朝著走廊的盡頭走去。
走廊的盡頭,不是墻壁,也不是窗戶。
而是一面巨大的、占據(jù)了整面墻的鏡子。
鏡框是繁復(fù)的巴洛克風(fēng)格,雕刻著猙獰的藤蔓和怪誕的人臉,涂著暗金色的漆。鏡面本身,卻干凈得不可思議,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反射著清晰的影像。
林然停下腳步,站在距離鏡子五米遠的地方。他看到了鏡子里的走廊,看到了自己。一切正常。
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靠近。
四米。
三米。
兩米。
就在他距離鏡面只剩一步之遙時,他的心臟猛地一縮!
鏡子里……不對!
鏡子里那個穿著維修工制服的“林然”,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空蕩蕩的、鋪著深紅色地毯的走廊倒影!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于這個空間!
林然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他猛地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但鏡子里,空無一物!
這面鏡子,映照不出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謬感和恐懼感席卷而來。他是什么?是幽靈嗎?還是說,這面鏡子,根本就不是鏡子!
就在這時,那片空蕩蕩的鏡中走廊里,異變再生!
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從鏡子深處的黑暗中,緩緩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長發(fā)披肩,赤著雙腳,悄無聲息地踩在鏡中的紅地毯上。她的面容模糊不清,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但林然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正穿透鏡面,死死地鎖定在自己身上。
女人停在了鏡子中央,停在了原本應(yīng)該是林然倒影的位置。
然后,她緩緩地,朝著林然,抬起了她的右手。
那是一只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
她對著林然,做出了一個動作。
一個招手的動作。
過來……
她的嘴唇?jīng)]有動,但這個聲音,卻直接在林然的腦海里響起!那聲音空靈、飄渺,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
林然的瞳孔收縮成了針尖!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右手已經(jīng)閃電般地摸向了腰后的槍套!
“你是什么東西!”他壓低聲音,厲聲喝道。
鏡子里的女人沒有回答。她的臉上,那片模糊的霧氣似乎散開了一些,勾勒出一個詭異的、僵硬的微笑。她再次向他招了招手,動作比之前更加急切,更加充滿期待。
林然沒有再猶豫,他猛地轉(zhuǎn)身,沖向來時的電梯。這個地方,處處透著邪異!他需要重新評估,需要支援!
他瘋狂地按著電梯按鈕,但那扇黑色的門,死寂一片,毫無反應(yīng)。
電梯,停用了!
林然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被困在了這里!
他猛地回頭,望向走廊盡頭。那面巨大的鏡子里,白衣女人依舊站在那里,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愈發(fā)詭異。她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林然的舉動,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預(yù)料之中。
怎么辦?
破門?這里的門堅固得不像話。
從窗戶下去?這里沒有窗戶!
林然的呼吸變得急促,冷汗順著額角滑落。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是一名警察,是精英,他不能慌!
他掏出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走廊盡頭的鏡子。
“我再說一遍,你到底是什么東西?蘇晴在哪里?”他的聲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蕩,顯得空洞而無力。
鏡中的女人,歪了歪頭,像是在欣賞他這困獸之斗。她的身影開始變得有些虛幻,像是水中的倒影被攪動。
林然不再廢話。既然這里的一切都不合常理,那就用最暴力的方式來打破它!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扣上了扳機。
然而,就在他即將開槍的瞬間,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走廊兩側(cè)那些緊閉的房門。
其中一扇門的門把手,正在……緩緩地、無聲地……轉(zhuǎn)動。
咔噠。
一聲輕響,在這極致的安靜中,如同驚雷炸響!
那扇門,開了一道縫。
一道漆黑的、深不見底的縫隙。
一只蒼白的手,從門縫里伸了出來,對著林然,同樣做出了一個招手的動作。
緊接著,第二扇門,第三扇門……走廊兩側(cè)所有的房門,它們的門把手,都在同一時間,開始緩緩轉(zhuǎn)動!
咔噠,咔噠,咔噠……
密集的、令人牙酸的聲響連成一片,像是無數(shù)只惡鬼在同時敲響地獄的大門。
林然的目光駭然地掃過整條走廊。每一扇門,都打開了一道縫隙。每一道縫隙里,都伸出了一只蒼白的、屬于女人的手。
無數(shù)只手,在昏暗的燈光下,朝著他,無聲地招動。
過來……過來……
無數(shù)個女人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匯聚成一道歇斯底里的洪流,瘋狂地沖擊著他的理智!
而走廊盡頭,那面巨大的鏡子里,那個白衣女人的笑容,已經(jīng)燦爛到了極致。
她不是一個人。
她是一個軍團。
林然握著槍的手,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沒有找到蘇晴,卻闖進了一個……由鏡子和女人構(gòu)成的巢穴。
那句血字的警告,再次化作最惡毒的詛咒,在他耳邊轟鳴。
“否則你會后悔?!?/p>
是的,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為什么只帶了一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