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是滾燙的。
芯片,是冰冷的。
當(dāng)這兩者在林然的掌心相遇,一種難以言喻的刺激,如同電流般竄遍他的全身,讓他那幾乎要被怒火焚燒殆盡的理智,獲得了一絲詭異的清明。
他緩緩松開五指,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那枚印刻著“X”的芯片,被鮮血浸染,非但沒有被污濁,反而閃爍著一種妖異的光澤,仿佛一頭從地獄深淵中探出、剛剛飽飲了祭品鮮血的獨眼。
“歡迎來到……下一階段……”
林然低聲咀嚼著這行字,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的冰渣。他的嘴角,那個猙獰的弧度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發(fā)擴大,露出了森白的牙齒,宛若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
“好,很好?!?/p>
他沒有再發(fā)出任何嘶吼,所有的暴怒與瘋狂,在這一刻,都向內(nèi)坍縮,凝聚成了一點。那點,是比絕對零度更寒,比黑洞奇點更沉的……殺意!
他伸出另一只尚且完好的手,用兩根手指,無比穩(wěn)定地,從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中,將那枚芯片拈了出來。他的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仿佛那被刺穿的掌骨、撕裂的血肉,都屬于另外一個人。
疼痛是什么?在蘇婉可能面臨的危險面前,在被如此戲耍的滔天之辱面前,疼痛,只是一種助興的佐料!
他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也未看那血污的屏幕,只是將那枚芯片,輕輕地貼在了手機的背面。
嗡——
一聲輕微的震動,手機屏幕瞬間暗了下去,隨即,又猛地亮起!
這一次亮起的,不再是手機原本的界面,而是一片刺眼的雪花。雪花閃爍了不到一秒,畫面驟然清晰!
那是一段實時傳輸?shù)囊曨l!
林然的瞳孔,在那純粹的幽邃之黑中,猛地收縮成了針尖大?。?/p>
視頻的背景,是一間充滿了未來感的實驗室。墻壁、天花板、地板,全部由一種泛著冷光的金屬構(gòu)成,光滑如鏡,能夠倒映出無數(shù)個角度的影像。實驗室的中央,擺放著一張造型奇特的椅子,蘇婉……正被牢牢地捆綁在那張椅子上!
她的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件她失蹤時穿的白色連衣裙。她像是睡著了,又像陷入了昏迷,美麗的臉龐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痛苦。
在她的周圍,環(huán)繞著無數(shù)面巨大的鏡子,每一面鏡子里,都倒映著她被囚禁的身影,層層疊疊,無窮無盡,構(gòu)成了一座令人絕望的鏡之囚籠!
而在她的頭頂,一個巨大的、仿佛由無數(shù)金屬觸手組成的儀器,正緩緩地旋轉(zhuǎn)著,尖端的探針,閃爍著幽藍色的電弧,對準(zhǔn)了她的太陽穴。
林然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那股好不容易才壓制下去的暴虐與瘋狂,如同積壓了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林然……”
一個聲音,一個經(jīng)過了電子處理,低沉、沙啞、不辨男女、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從手機的揚聲器中響起。
“看到你的禮物了嗎?她很美,不是嗎?像一件完美的藝術(shù)品,正等待著最后的雕琢。”
林然沒有說話,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了壓抑的、如同風(fēng)箱拉扯般的喘息。他的雙眼,那片幽邃的黑色,深處仿佛有血色的雷霆正在醞釀、翻滾!
“我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知道‘意識植入’的秘密,你想知道我們是誰,你想……救她。”那個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玩味的殘忍,“可以。一切都可以給你。”
“但是,世界是公平的。想要得到,就必須付出?!?/p>
“用你的記憶來交換?!?/p>
“你所有的記憶。從你出生開始,到你看到這段視頻的這一秒為止,所有的喜怒哀樂,所有的愛恨情仇,所有的知識與秘密……用它們,來交換蘇婉活下去的權(quán)利?!?/p>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林然的腦海中悍然炸響!
用記憶來交換!
他們……他們竟然想要剝奪他的一切!不僅僅是生命,更是他之所以為“林然”的全部證明!
這已經(jīng)不是挑釁,不是游戲,這是一種神明對螻蟻般的蔑視與裁決!他們要將他,從這個世界上,徹徹底底地抹去!
“你沒有太多時間考慮。她頭頂?shù)摹洃泟冸x器’,會在三十分鐘后啟動。屆時,她的意識,她的記憶,她的一切,都會被徹底清空,變成一具……美麗的,活著的植物?!?/p>
“我們,會把你的記憶,植入到她那張空白的畫紙上。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讓她,以另一種方式,永遠地……記住你?!?/p>
“坐標(biāo),已經(jīng)發(fā)給你了。來,或者不來,你自己選擇?!?/p>
話音剛落,視頻信號戛然而止。手機屏幕一黑,旋即,浮現(xiàn)出一行散發(fā)著猩紅色光芒的經(jīng)緯度坐標(biāo)。
在那坐標(biāo)下方,一個血紅色的倒計時,無情地跳動著。
29:59。
29:58。
……
“嗬……嗬嗬……哈哈哈哈!”
林然仰起頭,放聲大笑。那笑聲,不再低沉,而是充滿了沖破云霄的狂傲與不羈!笑聲震得整個病房的玻璃,都嗡嗡作響!
他的眼中,那醞釀的血色雷霆,終于徹底爆發(fā)!兩道駭人的紅芒,自那純黑的眼底一閃而逝!
交換記憶?
剝奪我的一切?
很好!既然你們想要,那就……親自來拿!
他猛地從病床上站起,身上那件寬大的病號服,被他體內(nèi)爆發(fā)出的磅礴氣勢,鼓蕩得獵獵作響!他甚至沒有換下這身衣服,只是赤著腳,就這么一步一步,走向了病房門口。
每一步落下,他身上的氣勢,就攀升一分!
那不再是單純的憤怒,而是一種……“勢”!一種經(jīng)歷過尸山血海、目睹過世界崩塌、又從地獄中爬回人間的……霸者之勢!
他的左手,依舊緊握著那枚芯片和手機,屏幕上血紅的倒計時,映照著他那張俊美而猙獰的臉。
他的右手,血肉模糊,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他走過的潔白地磚上,留下了一串觸目驚心的血色腳印。
他就是這么,赤著腳,穿著一身染血的病號服,如同從修羅場中走出的魔神,推開了病房的大門。
走廊上,值班的護士看到他這副模樣,嚇得尖叫起來,幾個保安聞聲趕來,試圖阻攔。
“先生!你不能離開!你的傷……”
林然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殺氣,如同實質(zhì)的寒流,從他身上席卷而出!
那幾個手持警棍、身強力壯的保安,只覺得像是被一頭史前兇獸盯上,渾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凍結(jié),手腳僵硬,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然從他們身邊走過,如同君王路過卑微的塵埃。
他暢通無阻地走出了醫(yī)院大門,融入了城市的夜色之中。
夜風(fēng),冰冷刺骨,吹動著他單薄的病號服。
遠處的霓虹,閃爍著迷離的光。
林然抬起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坐標(biāo),又看了一眼那飛速流逝的倒計時,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鏡湖公寓。
又是哪里。
他們甚至懶得更換地點,這是何等的傲慢?這是在告訴他,就算你知道我們的巢穴在哪里,你也只能像一只提線木偶般,按照我們寫好的劇本,一步一步,走向我們?yōu)槟銣?zhǔn)備好的舞臺!
“舞臺么……”林然低語,身影一閃,消失在了一條黑暗的小巷盡頭。
……
十分鐘后。
鏡湖公寓,地下停車場。
林然的身影,如同一道鬼魅,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這里。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熟悉的、混合了潮濕、灰塵與消毒水的氣味。
他循著記憶,以及那坐標(biāo)的最終指向,來到了那扇通往地下實驗室的、厚重的金屬門前。
就是這里。
上一次,他從這里闖入,帶走了關(guān)于“意識植入”的初步資料。
這一次,他將要面對的,是這個組織的真正核心!
他沒有絲毫猶豫,抬起腳,準(zhǔn)備像上次一樣,用最暴力的方式,將這扇門徹底摧毀!
但,就在他的腳即將觸碰到門板的剎那,他停住了。
他看到,那扇冰冷的金屬門,竟然……自己緩緩地,無聲地,向內(nèi)打開了。
仿佛,是在歡迎他的到來。
門內(nèi),是一條悠長的、被白色冷光照亮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另一扇半開著的門,從門縫里,透出一種幽藍與純白交織的、詭異的光。
“請進,林然先生。”
那個沙啞的、不辨男女的聲音,從走廊深處傳來,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你的女主角,正在舞臺中央,等待著你的救援。”
林然黑色的雙眸,微微瞇起。
陷阱?
必然是陷阱!
但他有得選嗎?沒有!蘇婉就在里面!倒計時還在跳動!
他邁開腳步,踏入了這條仿佛通往地獄的走廊。
他的步伐很穩(wěn),每一步都蘊含著雷霆萬鈞之力,整個走廊,都隨著他的前進,而發(fā)出輕微的震顫。他體內(nèi)的殺意,已經(jīng)凝聚到了頂點,化作了一柄無形的、隨時可以斬斷一切的利刃!
他走到了走廊的盡頭,站在那扇半開的門前。
他能聞到里面?zhèn)鞒龅?,儀器運行時產(chǎn)生的淡淡臭氧味。
他能聽到里面?zhèn)鞒龅模⑷醯碾娏鳌白套獭甭暋?/p>
他甚至能感覺到,門后那片空間里,充滿了某種讓他極度不舒服的、冰冷的、非人的氣息。
他深吸一口氣,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殺意,在這一刻,盡數(shù)內(nèi)斂。他的臉,恢復(fù)了死水般的平靜,那雙純黑的眼眸,古井無波。
然后,他伸出手,猛地推開了那扇門!
轟!
巨大的力道,讓金屬門撞在墻壁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門后的景象,瞬間映入他的眼簾!
這里,和他視頻里看到的場景,一模一樣!
冰冷的金屬墻壁,環(huán)繞四周的巨大鏡面,以及……位于實驗室中央的那臺,造型奇特的椅子,和懸浮在上方,閃爍著藍色電弧的“記憶剝離器”!
一切,都分毫不差!
除了……
椅子上,是空的。
蘇婉,不在這里!
林然的心,猛地一沉!
他環(huán)顧四周,那無數(shù)面鏡子,將他的身影,反射出成千上萬個!每一個鏡中的他,都穿著染血的病號服,赤著腳,眼神冰冷如刀。
這場景,詭異到了極點!
“在找她嗎?”
一個聲音,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聲音,冷冷地,從實驗室的中央響起。
林然猛地轉(zhuǎn)頭,瞳孔劇烈收縮!
他看到,在原來擺放椅子的位置,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一個……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染血病號服,赤著腳,甚至連臉上那道猙獰的弧度,都完美復(fù)刻的……
另一個“自己”!
那個“林然”,就那么靜靜地站著,臉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嘲弄的微笑。他的眼神,和林然此刻的純黑不同,是正常的顏色,但那眼底深處,卻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徹底的虛無。
他就像是林然在鏡中的倒影,卻又比任何倒影都更加真實,更加……邪惡!
“你以為你在救人?”
那個“林然”看著他,嘴角的弧度越發(fā)冰冷,一字一句地說道。
“其實,你只是在完成他們的計劃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