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機“叮”一聲彈出熱咖啡時，盛晚棠剛把馬克杯舉到唇邊，門鈴就炸響了。
她擦了擦沾著咖啡漬的指尖去開門。
金屬門把轉(zhuǎn)動的瞬間，王姨的笑臉擠了進來——這個在盛家老宅干了三十年的保姆，左手拎著青瓷保溫桶，右手搭著疊得方方正正的真絲床品，“老太太說您和小林先生昨晚忙到半夜，特意熬了銀耳蓮子羹?！?/p>
盛晚棠側(cè)身讓她進屋。
王姨換鞋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兩拍，眼角余光掃過玄關(guān)處林星野的黑色馬丁靴，又迅速收回。
保溫桶擱在茶幾上時，她彎腰整理桌角歪了半寸的花瓶，視線又掠過沙發(fā)上林星野沒來得及收的樂隊演出票根。
“我來收拾臥室?！蓖跻掏蝗婚_口，不等盛晚棠應(yīng)聲就往里走。
盛晚棠跟到臥室門口，看她熟稔地拆換被單，指尖在林星野睡過的枕頭邊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撫平褶皺。
“王姨，不用麻煩。”盛晚棠倚著門框，從抽屜里抽出一沓文件。
紙頁摩擦的聲響讓王姨直起腰，正看見她把婚前協(xié)議復(fù)印件“啪”地拍進抽屜，“他昨晚整理賬本熬到四點，今天誰都不許吵他。”
王姨的手在床沿攥了攥，又松開：“是，小姐?！?/p>
中午林星野揉著頭發(fā)從臥室出來時，王姨正踮腳擦客廳那架黑色三角鋼琴。
那琴是盛家老宅搬來的老物件，平時只當裝飾，琴蓋落著薄灰。
“這琴調(diào)過音嗎？”他順口問了句。
王姨手一抖，雞毛撣子差點掉地上：“沒...沒調(diào)過。”
林星野蹲下來，指尖叩了叩琴蓋。
金屬搭扣彈開的瞬間，他忽然笑了：“這琴鍵是云杉的？和我爸以前那臺老珠江一個木料?！?/p>
盛晚棠端著水果盤從廚房出來，就見他脫了外套，卷著襯衫袖子在調(diào)琴。
扳手在琴弦間敲出清脆的響，他低頭調(diào)整音柱的樣子，像在修理什么寶貝。
半小時后，琴聲突然淌了出來。
《茉莉花》的旋律裹著鋼琴特有的溫潤，在客廳里轉(zhuǎn)了個彎。
盛晚棠手里的蘋果“咚”地掉進果盤，王姨擦茶幾的手懸在半空，眼眶慢慢紅了。
“你怎么會這個？”王姨的聲音發(fā)顫。
林星野的手指還搭在琴鍵上，抬頭時睫毛上沾著琴灰：“我爸以前總哼這個。小時候他在琴房練，我就蹲地上玩琴凳螺絲?！彼皖^撥了個低音，“那時候我還叫林小野。”
王姨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盛晚棠記得，爺爺提過老宅有位老琴師，二十年前帶著小徒弟常來——那徒弟后來成了林父，小徒弟的兒子，該是眼前這人。
王姨摸出手機，鏡頭對準鋼琴前的側(cè)影。
視頻里，林星野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背景音是他低低的哼鳴：“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她快速打字：“像極了當年那個孩子?！卑l(fā)送鍵按下時，手還在抖。
傍晚王姨要走時，盛晚棠送她到玄關(guān)。
老人突然往她手里塞了張紙條，動作快得像偷糖的小孩：“老太太說，你若真信他，就讓他替你出席下周家族茶會——不是未婚夫，是‘林家后人’?！?/p>
紙條被攥出褶皺時，身后傳來金屬碰撞聲。
盛晚棠回頭，看見林星野正蹲在地上修她的舊臺燈——那燈還是她大學時在二手市場淘的，燈罩裂了道縫，他正用透明膠仔細粘著。
“你奶奶挺厲害啊?！彼ь^笑，膠帶上沾著他指尖的溫度，“茶會要穿西裝嗎？我那套演出服配領(lǐng)結(jié)應(yīng)該行。”
盛晚棠突然懂了。
王姨早上掃過的床沿，中午擦過的鋼琴，傍晚偷拍的視頻——哪是什么監(jiān)視。
老太太派來的，是雙會看的眼睛，和一顆愿意軟下來的心。
林星野把修好的臺燈插上電，暖黃的光漫過兩人交疊的影子。
盛晚棠摸出手機，給奶奶發(fā)了條消息：“他會穿您當年送我爸的那套黑西裝?！?/p>
屏幕亮起的瞬間，王姨的未讀消息跳出來：“老太太說，琴譜在老宅西廂房第三個抽屜。”
盛晚棠看向還在研究臺燈開關(guān)的林星野。
他耳后有塊淡粉色的小痣，是昨晚她幫他擦賬本時發(fā)現(xiàn)的。
原來所謂考驗，從來不是證明他有多強。
是讓整個盛家，看見他眼里的光——和當年那個在琴房里玩螺絲的小男孩，一模一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