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這三個字,如三柄淬了萬載寒冰的利刃,瞬息之間,穿透了林然的耳膜,直刺他的神魂深處!
空間在這一剎那,死寂無聲。所有的鏡面,無論是那浴血的戰(zhàn)士,還是那倨傲的商人,無論是那憔悴的科學(xué)家,還是那舞臺中央的明星,他們的目光,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實質(zhì)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轟然壓來!
這壓力,不是物理層面的擠壓,而是一種來自靈魂的拷問,一種來自存在本身的否定!
我是誰?
多么簡單的問題,多么可笑的問題!
我是林然!我就是林然!
這個念頭在心中升起,可當(dāng)他要開口的剎那,卻如魚刺卡喉,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因為他看到,那最高的鏡子里,浴血的戰(zhàn)士,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口型無聲地變化著。
“你,不是我?!?/p>
他看到,那西裝革履的商人,推了推金絲眼鏡,眼神中滿是輕蔑與不屑。
“你,配不上我的成就?!?/p>
他看到,那白大褂的科學(xué)家,眼中流露出無盡的悲哀與失望。
“你,放棄了我們的理想?!?/p>
孩童的他,在哭泣。老人的他,在嘆息。
每一個“自己”,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否定著他!否定著這個唯一的、現(xiàn)在的、站在這里的林然!
他的存在,在這一刻,被徹底動搖!他的意識,如狂風(fēng)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會被這名為“自我”的驚濤駭浪,徹底撕碎、吞噬!
“回答我。”
少年模樣的“自己”,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冰冷。他那清澈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兩座不見底的寒潭,足以凍結(jié)一切凝視它的靈魂。
“連自己是誰都無法回答的廢物,憑什么……作為我們的‘本體’?”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裁決般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化作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林然即將崩潰的心防之上!
轟!
林然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zhuǎn),那些鏡子里的身影,一個個變得猙獰而扭曲,它們仿佛要從鏡面中掙脫出來,將他這個“冒牌貨”徹底撕成碎片!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是那個失敗的……放棄了理想的……一事無成的……
“不!”
就在林然的意識即將沉淪的瞬間,一聲發(fā)自靈魂深處的怒吼,在他的心底,轟然炸響!
這聲怒吼,不屬于任何一個鏡子里的“他”,只屬于現(xiàn)在的他!
林然猛地抬起頭,那雙渙散的眼瞳,在這一刻,重新凝聚出駭人的光!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所爆發(fā)出的、最原始的、最瘋狂的兇性!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重如拉風(fēng)箱,一股滔天的怒火,如地底噴發(fā)的巖漿,瞬間席卷了他的四肢百??!
“我是誰?”
林然笑了,笑聲沙啞,卻帶著一股桀驁不馴的癲狂。他的眼神,死死地盯在眼前的少年身上,那目光,不再是迷茫,不再是恐懼,而是一片燃燒的、沸騰的、足以焚盡一切的……戰(zhàn)意!
“你們,是我的過去,是我的未來,是我從未選擇過的道路,是我可能墮入的深淵!”
“你們,是戰(zhàn)士,是商人,是明星……你們擁有我沒有的一切,你們經(jīng)歷了我不曾想象的人生!”
“但是!”
林然向前踏出一步,這一步,大地轟鳴,整個鏡面空間都為之劇烈一震!那些鏡子里的身影,臉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現(xiàn)了變化,那是……震驚!
“你們,都只是鏡子里的倒影!是虛假的!是不存在的!”
“而我!”林然伸出手指,狠狠地指向自己的心臟,“我站在這里!我能呼吸!我能憤怒!我能感覺到我的心臟在跳動!”
“我,是唯一的真實!”
他的聲音,如滾滾天雷,在這片空間中回蕩不休!
那少年模樣的“自己”,臉色第一次變了。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徹底僵硬,那居高臨下的審視,化作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你……”他似乎想要說什么。
但林然,沒有再給他任何機會!
“你問我是誰?”林然逼近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尺。他那燃燒著怒火的眼瞳,與少年那冰冷的寒潭,狠狠地撞在一起!
“我是林然!”
“是一個會迷茫,會痛苦,會憤怒,會一無所有,但……絕不會認(rèn)輸?shù)牧帧?!?/p>
“我不是你們這些活在過去和幻想里的亡魂!我是活生生的,現(xiàn)在的,唯一的……我!”
“給我……滾?。?!”
最后一個字吼出,林然積蓄了全部精神與意志的一拳,毫無花哨,挾著滔天的怒焰與決絕,狠狠地轟在了少年的臉上!
這一拳,打中的不是實體。
在拳頭接觸到少年面頰的瞬間,沒有血肉的觸感,只有一種擊碎琉璃般的清脆!
“咔——”
一聲輕響,從少年的臉上開始蔓延。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咔嚓!咔嚓咔嚓!
密密麻麻的裂紋,如同蛛網(wǎng)一般,瞬間布滿了少年的全身!他那驚駭?shù)谋砬?,就此定格?/p>
“不……可能……”
少年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他的身體,開始化作無數(shù)閃光的碎片,寸寸崩潰,隨風(fēng)消散。
而他的崩潰,像是一個信號。
轟隆隆——!
整個空間,開始了劇烈的崩塌!
林然正前方的戰(zhàn)士之鏡,第一個破碎!那浴血的戰(zhàn)士,發(fā)出一聲不甘的怒吼,連同他的刀,他的殺氣,一同化作了漫天齏粉!
緊接著,商人、科學(xué)家、明星、孩童、老人……
一面又一面鏡子,一個又一個“自己”,帶著或悔恨、或嫉妒、或憐憫的眼神,在這場盛大的崩塌中,接二連三地爆裂開來!
整個世界,都在分崩離析!
無數(shù)的鏡面碎片,如同億萬只飛舞的螢火,又如同一場絢爛而致命的流星雨,環(huán)繞著林然飛舞。他站在這場毀滅的中央,衣衫被狂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黑色的發(fā)絲狂舞,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堅定。
他找到了答案。
他,就是他。
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rèn),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否定。
隨著最后一塊鏡面碎片的消散,無盡的黑暗,如潮水般將他吞沒。
……
嘀嗒,嘀嗒。
水滴落在地面的聲音,將林然的意識從無邊的黑暗中喚醒。
他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自家公寓那熟悉的天花板。窗外,夜色正濃,城市的霓虹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墻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額頭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衛(wèi)生間的方向,傳來水龍頭沒有擰緊的滴水聲,正是那聲音,將他叫醒。
一切,都和之前一樣。
剛才那片詭異的鏡面空間,那些活過來的“鏡像人格”,那場驚心動魄的自我拷問,那最終毀天滅地的崩塌……
難道……只是一場夢?
林然緩緩坐起身,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大腦傳來陣陣針扎般的刺痛,身體也疲憊到了極點,仿佛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殊死搏斗。
這不是夢!
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憊,那份神魂撕裂的痛楚,還有此刻心中那份前所未有的、堅如磐石的自我認(rèn)知,都在告訴他,剛才的一切,是真實發(fā)生過的!
那不是夢境,更像是一場……針對他精神的入侵!或者說,一場試探!
是誰?
是那個失蹤案背后的黑手嗎?
他們不僅能讓人憑空消失,還能構(gòu)筑出如此詭異的精神空間,直接攻擊一個人的意志!
林然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寒刺骨。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拳頭。那狠狠轟出,擊碎了少年“自己”的一拳,此刻指節(jié)上,竟隱隱傳來一絲灼痛。
他攤開手掌,瞳孔驟然收縮。
在他的掌心,靜靜地躺著一小塊……指甲蓋大小的、晶瑩剔imming的……鏡子碎片!
碎片邊緣鋒利,折射著房間里微弱的光,散發(fā)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
它,竟然從那個空間里,被帶出來了!
這一切,都是真的!
“意識植入……”
林然的腦海中,猛然蹦出這個詞。蘇婉之前提到過的、最前沿也最禁忌的心理學(xué)技術(shù)。
將一段記憶、一種人格、甚至是一整個虛構(gòu)的世界,植入到另一個人的意識之中!
所以,之前的失蹤者,他們不是被綁架,而是被“植入”了離開的指令?他們的意識,被徹底操控,成為了提線木偶?
而剛才自己經(jīng)歷的一切,就是一次失敗的“意識植入”?
對方想用那些“鏡像人格”來摧毀他的自我認(rèn)知,然后植入新的東西?
一股寒氣,從林然的腳底,直沖天靈蓋!
這個猜測,比任何物理層面的綁架,都要恐怖千百倍!
不行,必須立刻找到蘇婉!
她是對這方面最了解的專家,只有她,才能解釋這一切,才能提供更多的線索!
林然猛地從地上站起,身體的疲憊仿佛被一股更強大的意志力所壓制。他看了一眼手機,上面有一條蘇婉幾小時前發(fā)來的消息,是一個醫(yī)院的地址和病房號。
“我查到了一些關(guān)于‘鏡湖公寓’項目的資料,牽扯到一些很危險的人,我感覺自己被盯上了,來這里找我?!?/p>
看到這條消息,林然的心,猛地一沉!
被盯上了!
他來不及多想,抓起外套和車鑰匙,如同一陣風(fēng)般沖出了家門。
深夜的城市,車輛稀疏。林然將油門踩到了底,引擎的轟鳴聲,如同一頭憤怒的野獸,在寂靜的街道上咆哮。
他的腦中,不斷回放著鏡面空間里的一幕幕。那個浴血的戰(zhàn)士,那個倨傲的商人……那些都是他,又都不是他。這是否意味著,“意識植入”技術(shù),可以激發(fā)并扭曲一個人潛藏的所有可能性?
如果他剛才沒有守住本心,他會變成誰?那個殺人如麻的戰(zhàn)士?還是那個唯利是圖的商人?
后果,不堪設(shè)想!
吱——!
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林然的車,一個甩尾,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的急診大樓前。
他甚至來不及鎖車,身影便已經(jīng)沖進(jìn)了燈火通明的大廳。
住院部,B棟,7樓,703病房。
電梯的數(shù)字在緩慢攀升,每跳動一下,都像是重錘敲打在林然的心上。他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那份不祥的預(yù)感,越來越強烈,像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臟。
叮。
電梯門開。
7樓的走廊,寂靜得有些詭異。慘白色的燈光,從頭頂灑下,將人的影子拉得又細(xì)又長??諝庵校瑥浡还蓾庵氐南舅?,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乙醚般甜膩的氣息。
不對勁!
太安靜了!
這個時間點,即便病人大多已經(jīng)入睡,也該有值夜的護(hù)士巡視,有家屬走動的輕微聲響??蛇@里,安靜得如同一座墳?zāi)梗?/p>
林然放輕了腳步,整個人如同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獵豹,肌肉緊繃,眼神銳利如刀,掃視著走廊兩邊的每一個角落。
701,702……703!
就是這里!
703病房的門,虛掩著,一道光從門縫里透出來,在地上投下一條明亮的光帶。
林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沒有貿(mào)然推門,而是將身體貼在冰冷的墻壁上,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將視線湊向那道門縫。
只一眼,林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
病房內(nèi),蘇婉就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
而在她的病床邊,赫然圍著三四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
他們不是醫(yī)生!
沒有一個醫(yī)生的身上,會散發(fā)出如此陰冷、不祥的氣息!
更詭異的是,他們的臉!
在病房明亮的燈光下,那幾張臉,竟是一片模糊!五官扭曲在一起,像是信號不良的電視雪花屏,又像是……被人用橡皮,粗暴地抹去了一切細(xì)節(jié)!
他們,沒有臉!
其中一個人,手中舉著一支裝滿了未知淡黃色液體的注射器,那尖銳的針頭,在燈光下閃爍著森然的寒芒,正緩緩地……對準(zhǔn)了蘇婉手腕上的靜脈!
這一幕,徹底點燃了林然心中那座名為憤怒的火山!
“住手?。?!”
一聲雷霆般的怒吼,炸響在死寂的走廊!
林然沒有絲毫猶豫,右腳猛地發(fā)力,身體如炮彈般撞了出去!
“砰!”
脆弱的病房門,被他用肩膀硬生生撞開,四分五裂!木屑紛飛中,林然的身影裹挾著滔天的殺意,沖進(jìn)了房間!
他的目標(biāo),直指那個手持注射器的無臉男!
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卻讓林然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
就在他沖進(jìn)房間的剎那,那幾個身穿白大褂的無臉人,身體竟如同被風(fēng)吹散的煙霧一般,開始變得透明、虛幻!
他們沒有逃跑,沒有反抗,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仿佛經(jīng)過了千百次的演練。
他們只是……緩緩地轉(zhuǎn)過頭,用那片模糊的、沒有五官的面部,“看”向林然。
那不是視線,卻比任何視線都要恐怖!那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不含任何感情的……注視。
下一秒,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中。
就像是幽靈,就像是幻覺,來無影,去無蹤。
整個房間,瞬間只剩下林然粗重的喘息聲,和病床上蘇婉微弱的呼吸聲。
一切,都結(jié)束了。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但林-然知道,他們來過!
空氣中那股甜膩的乙醚氣息,更加濃郁了。而在蘇婉病床邊的床頭柜上,一張白色的紙條,不知何時,悄然出現(xiàn)。
林然幾步上前,將紙條拿起。
上面,只有一行用打印機打出來的、冰冷的黑體字。
“她知道得太多了。”
林然的手,猛地攥緊,堅硬的紙張,被他捏成了一團(tuán)!一股難以言喻的暴虐與殺意,在他胸中瘋狂沖撞!
差一點!
就差那么一點點!
如果他再晚來一步,那支注射器里的東西,就會被注入蘇婉的身體!后果是什么,他不敢想象!
“林然……”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病床上傳來。
林然猛地回頭,只見蘇婉已經(jīng)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還有些迷離,但看到林然,立刻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別動!”林然立刻上前,扶住她,“你怎么樣?”
“我……我沒事……”蘇婉大口地喘著氣,臉色依舊蒼白,“他們給我噴了麻醉氣體……我動不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林然手中那團(tuán)被捏爛的紙條上,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恐懼。
“他們……來過了?”
“嗯?!绷秩坏穆曇簦涞媚艿粝卤?,“他們是誰?”
蘇婉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她用力地抓著林然的手臂,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鏡湖公寓……他們是‘鏡湖公寓’項目遺留下來的……秘密組織!”
“鏡湖公寓?”林然的腦中,瞬間將這個名字,與自己剛剛經(jīng)歷的鏡面空間,聯(lián)系在了一起!
“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地產(chǎn)項目!”蘇婉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變得尖銳,“那是一個……實驗基地!一個研究人類精神與意識的魔窟!”
她頓了頓,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吐出了最關(guān)鍵,也是最恐怖的一句話。
“那些失蹤的人……他們不是受害者……”
“他們……很可能都是被‘意識植入’技術(shù),徹底控制的……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