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外的空地上瞬間亂成了一鍋粥。學生們抱著剛領(lǐng)到的軍訓服，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尋找更衣室。
"女生去東邊平房！男生去西邊！"張教官的聲音穿透嘈雜，"還有八分鐘！"
林筱夏和趙雨萱拖著行李，跌跌撞撞地沖向指定地點。東邊平房門口已經(jīng)排起了長隊，十幾個女生擠在門口，急得直跺腳。
"怎么辦？來不及了！"趙雨萱急得快哭出來。
林筱夏一咬牙，拽著她繞到平房后面："在這兒換！"
兩人手忙腳亂地解開行李。迷彩服散發(fā)著刺鼻的樟腦味，布料粗糙得像砂紙。林筱夏剛把T恤脫下來，就聽見遠處傳來張教官的吼聲："還有五分鐘！"
"這褲子怎么這么肥！"趙雨萱提著褲腰，像穿了個麻袋。
林筱夏的腰帶死活系不上，金屬扣在慌亂中夾到了手指，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迷彩帽戴上去立刻滑下來遮住眼睛，她不得不把帽檐往上折了又折。
"三分鐘！"
平房后面已經(jīng)聚集了七八個女生，大家都顧不上害羞，在一片混亂中互相幫忙系腰帶、整理領(lǐng)口。林筱夏幫趙雨萱把過長的褲腳卷起來，自己的鞋帶卻散開了，像兩條死蛇拖在地上。
"一分鐘！"
"快跑！"不知誰喊了一聲，女生們抱著換下來的便服，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沖向集合點。
操場上，大部分學生已經(jīng)列隊站好，迷彩服穿得歪七扭八，活像一群殘兵敗將。張教官站在隊伍前，手里拿著秒表，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立——正！"
林筱夏氣喘吁吁地擠進隊伍，剛好看見江浩從西邊狂奔而來，迷彩服扣子都沒扣全，露出里面皺巴巴的T恤。他身后還跟著三四個男生，個個面如土色。
"遲到的，出列！"張教官一聲令下，江浩和另外七八個學生垂頭喪氣地站到隊伍前面。
"十個俯臥撐，現(xiàn)在開始！"
烈日下，遲到者們趴在地上，動作參差不齊地做起俯臥撐。江浩做到第五個時，胳膊已經(jīng)開始打顫，汗水順著下巴滴在滾燙的水泥地上，發(fā)出輕微的"嗤"聲。
"其他人，軍姿二十分鐘！"張教官走到隊伍中央，"挺胸！抬頭！收腹！兩腳跟并攏，腳尖分開六十度！兩臂自然下垂，中指貼于褲縫！"
林筱夏努力調(diào)整姿勢，后背繃得筆直。太陽已經(jīng)升到了頭頂，陽光直射下來，迷彩服像一層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汗水順著脊椎往下流，癢得像有螞蟻在爬。
張教官開始在隊伍中穿梭，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細長的教鞭。他走到一個男生面前，教鞭"啪"地打在對方微微彎曲的膝蓋上："腿繃直！"
教鞭劃過空氣的尖嘯聲讓所有人不自覺地挺得更直。林筱夏感覺自己的小腿肌肉開始抽搐，腳底板像踩在燒紅的鐵板上，但她不敢動，連眼珠都不敢轉(zhuǎn)一下。
張教官停在了祁煜面前。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用教鞭，只是靜靜地看了幾秒，然后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林筱夏用余光偷瞄——祁煜的站姿確實無可挑剔，像一柄出鞘的劍，筆直地插在地上，連影子都比別人的要挺拔幾分。
"還有十五分鐘！"張教官的聲音像一盆冰水澆下來。
時間被無限拉長。林筱夏感覺汗水已經(jīng)浸透了內(nèi)衣，黏糊糊地貼在身上。趙雨萱在她旁邊微微搖晃，嘴唇發(fā)白。隊伍里不時有人因為中暑被扶到樹蔭下休息，但很快又被教官趕回隊伍。
"堅持住……"林筱夏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不知道是在對趙雨萱說，還是對自己說。
終于，在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后，張教官看了看表："稍息！"
隊伍里頓時響起一片如釋重負的嘆息聲。林筱夏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下僵硬的膝蓋，感覺關(guān)節(jié)像是生銹的門軸，發(fā)出無聲的抗議。
"全體注意！"張教官突然提高音量，"現(xiàn)在去食堂吃午飯！"
這句話本該讓人歡呼雀躍，但他的語氣卻讓所有人心里一緊。
"按照班級順序進入食堂！順序由各班喊口號的聲音大小決定！"張教官嘴角勾起一個殘酷的弧度，"聲音最響亮的班級第一個進，最差的最后一個！"
隊伍里頓時炸開了鍋。
"這不公平！""我們班人少??！""嗓子都啞了怎么喊？"
張教官充耳不聞："高一（1）班，準備示范！"
所有人都看向站在隊伍最前方的祁煜——作為學號第一的學生，他需要帶頭喊口號。
祁煜面無表情地向前一步，轉(zhuǎn)身面對全班。陽光下，他的輪廓像刀刻一般鋒利，帽檐下的眼睛深不見底。
"聽我口令。"他的聲音不大，卻奇異地讓所有人安靜下來，"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全班條件反射般跟著喊了出來，聲音參差不齊，像一盤散沙。
祁煜皺了皺眉："再來。"
這一次，他的聲音陡然拔高："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全班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力震住了，下意識地跟著大喊："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聲音匯聚成一股洪流，在操場上空回蕩。林筱夏感覺自己的嗓子火辣辣地疼，但奇異地，胸腔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熱血。就連平時吊兒郎當?shù)慕?，此刻也喊得脖子上青筋暴起?/p>
"不錯。"張教官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下一個班！"
其他班級見狀，紛紛不甘示弱。很快，整個操場都沸騰了起來，口號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一！二！三！四！"
……
林筱夏看著周圍一張張漲紅的臉，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十分鐘前他們還像霜打的茄子，現(xiàn)在卻為了能早點吃上午飯，喊得聲嘶力竭。這種單純的、近乎幼稚的競爭，莫名地讓人熱血沸騰。
最終評比時，高一（1）班以微弱優(yōu)勢勝出。張教官難得地點了點頭："不錯，第一個進食堂。"
隊伍爆發(fā)出一陣歡呼，連趙志亮嚴肅的臉上都閃過一絲笑意。林筱夏轉(zhuǎn)頭看向祁煜，他正摘下帽子擦拭額頭的汗水，發(fā)梢濕漉漉地貼在額前，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
食堂里飄出飯菜的香氣，像誘人的戰(zhàn)利品。林筱夏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她跟著隊伍走向食堂大門，耳邊還回蕩著此起彼伏的口號聲。那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首奇特的戰(zhàn)歌，在烈日下的操場上空久久回蕩。
而這才只是軍訓的第一天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