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和爸爸回到家已經九點了，兩人一進門看著新家顧念抱了抱爸爸說：“爸爸，你辛苦了！”咱們的新家，你整理的真漂亮，顧念說著眼角有點濕潤。這個家還帶著剛落腳的生澀——客廳的淺灰沙發(fā)套沒扯平，邊角翹起來一小塊；墻上的掛鉤只釘了三個，爸爸的公文包和她的帆布書包擠在一起；電視柜上的紙箱敞著口，露出半截媽媽織的米色披肩，是搬家時最先被塞進后備箱的東西。
顧念的房間在朝南的小次臥，書桌是昨天組裝好的，爸爸的指腹還蹭到了木刺，現在還貼著創(chuàng)可貼。書桌上擺著個相框，是媽媽生前最后一次帶她去游樂園拍的，照片里10歲的她正往媽媽嘴里塞棉花糖，媽媽笑得眼睛彎成月牙，相框邊緣在搬家時磕了個小缺口，爸爸用銀色指甲油補了，不細看像顆星星。
衣柜里，她的衣服掛得整整齊齊衣服上還留著淡淡的、媽媽常用的梔子花香皂味。媽媽去世后很多東西顧念又重新愛上，梔子味的洗衣液她一直用到現在。
陽臺的晾衣架上，晾著她的白色帆布鞋和爸爸的灰色襪子。爸爸看家里顏色太淡還今天專門買了盆花放在了陽臺，花盆旁邊堆著幾個沒拆的紙箱，其中一個印著“媽媽的畫具”，爸爸堅持要自己搬的，箱子不重，卻像是裝著整個沉甸甸的春天。
這個家還沒完全舒展筋骨，卻已有了溫柔的錨點，顧念以為自己已經適應了沒有媽媽的生活，只是搬來了新的城市看著陌生的一切又莫名的很想她，爸爸在整理媽媽遺物時也會特意放慢動作。17歲的她知道，媽媽沒走遠，藏在這個正在慢慢生長的家里，成為最溫暖的底色。
陸響暫時住在外婆家，陸響爸媽去了上海，因為工作很忙根本沒有時間照顧他，加上陸響爸爸是傳統(tǒng)的教育觀念，更多時候問的是“考了多少？你這樣天天吊兒郎當怎么行？有錢嗎？”對陸響的關心很少，爸媽也經常因為陸響的教育問題爭吵不休，陸響不愿意在家里多待，說可以先去外婆家待兩年，等高考完再回去，陸爸陸媽擰不過就答應了他，外婆的老宅院藏在小巷深處，青石板路被踩得發(fā)亮，推開那扇漆皮剝落的木門時，門軸會發(fā)出沉悶的“吱呀”聲——他每次回來都輕手輕腳，像是怕驚擾了這份安靜，只有門楣上掛著的銅鈴會固執(zhí)地響一聲，又迅速被巷口的風吞沒。
客廳的八仙桌擦得一塵不染，桌角的粗陶花瓶里插著兩枝野菊，是外婆從后山摘的，他總在傍晚回來時換一次水，動作利落，不多言語。墻上的獎狀擺得整整齊齊，卻都是用無痕釘固定的，沒有多余的裝飾，最上面那張市級物理競賽一等獎的證書，邊角連一絲褶皺都沒有。桌案上放著個搪瓷杯，印著褪色的“勞動最光榮”，是外婆給他用的，里面永遠是涼白開，他不喜歡喝帶味道的水。
他的房間在西廂房，門總是虛掩著，留一道縫。里面沒有多余的陳設，書架上的書按學科分類碼得筆直，連練習冊的厚度都排列得整整齊齊。床是老式木床，鋪著灰藍色的床單，沒有任何圖案，疊得像塊豆腐，枕頭邊只放著一本翻舊的《時間簡史》，頁腳沒有折痕，是用書簽細細夾著的。書桌上的臺燈是極簡的黑色款，光線剛好罩住桌面，旁邊的筆筒是金屬的，里面的筆按長度排列。
院子里的石桌子上，總放著他的黑色雙肩包，帶子收得整整齊齊。墻角的晾衣繩上，掛著兩件白襯衫，是他換著穿的，袖口卷得一絲不茍。院門口的自行車是黑色的山地款，沒有任何裝飾，深夜的竹林很靜，只有風穿過竹葉的沙沙聲。
這個家像他的人一樣，帶著點清冷的克制，卻藏著不易察覺的溫柔，每次不管他多晚回家，外婆總是為他亮著院子里的燈，院子里外婆圍了個籬笆，葡萄藤爬滿了籬笆，藤葉在頭頂織成片濃綠的網，月光穿過葉縫漏下來，在青石板上晃成細碎的光斑。九月正是熟得最好的時候，一串串葡萄垂在架下，紫的像浸了蜜的瑪瑙，綠的像裹著冰的玉珠，都蒙著層薄薄的白霜，風一吹就輕輕晃，像掛了滿架的小燈籠都在歡迎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