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陽光透過紗窗，在攤開的物理練習(xí)冊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顧念對著一道力學(xué)題算了半天，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道道弧線，卻總覺得哪里不對。窗外的雨早就停了，空氣里飄著潮濕的青草香，她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想起昨天陸響塞給她的那把黑傘，傘柄上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桌上的鬧鐘指向下午三點，胃里傳來輕微的空響。她合上練習(xí)冊，抓了鑰匙出門，打算去街角的便利店買瓶牛奶和面包。剛走出單元樓，就看見巷口的梧桐樹下站著個人。
是陸響。
他穿著件灰色連帽衫，帽子扣在頭上，露出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聽見腳步聲，他轉(zhuǎn)過頭，眼角泛紅，鼻尖也有點紅，像是被風(fēng)吹的?！澳恪鳖櫮顒傞_口，就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尾音拖得有點長，像只沒睡醒的貓?！百I東西？”他問
“嗯。”顧念點點頭，目光不自覺地停在他發(fā)紅的鼻尖上，“你……是不是感冒了？”
他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立刻皺起眉，往后退了半步，拉開點距離：“沒有，就是風(fēng)大?！痹捯魟偮?，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聲音悶悶的，震得帽檐都抖了抖。顧念沒忍住，輕輕“噗”了一聲，又趕緊抿住嘴。他瞪了她一眼，轉(zhuǎn)身想走，腳步卻有點虛浮，差點被路邊的石子絆倒。
“你這樣不行的?！鳖櫮羁觳阶飞先?，伸手想扶他，又在半空中停住，“便利店旁邊就有藥店，去買點感冒藥吧?！?/p>
他沒回頭，聲音悶悶的：“不用?！?/p>
“可是你鼻音很重，臉色也不好?！彼@到他面前，仰著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帶著點南方姑娘特有的執(zhí)拗，“我爸爸說，感冒不及時吃藥會加重的?！?/p>
陸響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帽檐下的眉頭悄悄松了松。她的劉海還帶著點沒干透的潮氣，碎發(fā)貼在臉頰上，像只操心的小松鼠。他沉默了幾秒，終于從喉嚨里擠出個“嗯”，聲音輕得像嘆息。
去藥店的路很短，兩人并肩走著，誰都沒說話。陽光穿過云層，在地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偶爾會和她的影子交疊在一起。顧念偷偷瞥他，發(fā)現(xiàn)他雖然還是低著頭，腳步卻放慢了，刻意配合著她的速度。買完藥出來，陸響把藥往兜里一塞，轉(zhuǎn)身就要往另一個方向走。顧念看著他蔫蔫的樣子，忍不住問：“你家……很遠嗎？”
“不遠?！彼D了頓，往旁邊指了指，“前面那條巷子里?！鳖櫮铐樦傅姆较蛲ィ镒涌谂罎M了青藤，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她剛想說“那我不送你了”，就聽見巷子里傳來個慈祥的聲音：“小響？是小響回來了嗎？”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扶著墻走出來，看見陸響，眼睛立刻亮了：“哎喲，可算回來了，早上就聽見你咳嗽，是不是淋雨了？”陸響的耳朵瞬間紅了，硬邦邦地說：“沒多大事?！?/p>
“這還叫沒事？”老奶奶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目光忽然落在旁邊的顧念身上，眼睛彎成了月牙，“這是……你的同學(xué)？”
顧念有點不好意思，剛想打招呼，就被老奶奶熱情地拉住了手：“姑娘長得真俊，快，跟奶奶進屋坐坐，喝杯熱粥暖暖身子，看你這鞋都有點濕了?！标戫懴霐r，剛張開嘴，就被奶奶一個眼神瞪了回去：“愣著干嘛？還不快給同學(xué)開門？”
他只好悻悻地掏出鑰匙，打開了巷子里那扇斑駁的木門。院子里種著幾株月季，雨后的花瓣上還掛著水珠，空氣里飄著淡淡的粥香。顧念跟著老奶奶走進屋，才發(fā)現(xiàn)這是間收拾得干干凈凈的老房子，墻上掛著陸響小時候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皺著眉，手里卻攥著顆糖，和現(xiàn)在的樣子重合又不同。
“小響這孩子，從小就犟?！蹦棠潭藖韮赏肽瞎现啵Σ[瞇地看著顧念，“昨天晚上就聽見他說要送同學(xué)回家，我讓他帶兩把傘，非說‘不用’，結(jié)果回來就打噴嚏，你說氣人不氣人？”顧念捧著溫?zé)岬闹嗤耄低悼戳搜圩趯γ娴年戫?。他正低頭喝粥，耳根紅得快要滴血，卻沒反駁奶奶的話，只是把自己碗里的南瓜塊都挑到了她碗里。
“他昨天把傘給我了，自己淋著雨回去的?！鳖櫮钚÷曊f，心里有點過意不去。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奶奶拍了下大腿，又給顧念夾了塊紅薯，“這孩子，嘴硬心軟，從小就這樣。有次鄰居家的小貓掉溝里，他嘴上說‘麻煩’，卻蹲在溝邊撈了半小時，最后自己弄得一身泥……”
陸響在旁邊聽得坐不住，假裝咳嗽了兩聲，卻沒真的阻止奶奶。顧念聽著他小時候的糗事，忍不住笑出聲，眼角的余光瞥見他偷偷抬眼看她，嘴角帶著點無奈，卻沒真的生氣。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把那點藏不住的溫柔，照得清清楚楚。
臨走時，奶奶往顧念包里塞了好幾個剛蒸的豆沙包，又把陸響數(shù)落了一頓，讓他“好好送同學(xué)回家”。走到巷口，顧念把包好的藥遞給陸響，聲音軟軟的：“記得按時吃，熱水沖服。”
他接過來，指尖碰到她的，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卻沒立刻松開?！爸x了?！彼吐曊f，鼻音還是很重，卻比剛才清亮了些。
“不客氣?！鳖櫮钚α诵?，眼睛彎成月牙，“也謝謝你昨天的傘?！彼麤]說話，只是看著她轉(zhuǎn)身走進自家單元樓，直到那扇鐵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才轉(zhuǎn)身往回走。陽光正好，把他的影子鋪在青石板路上，連帶著那點感冒帶來的蔫氣，都變成了種懶洋洋的溫柔。口袋里的藥盒硌著掌心，像揣了顆暖烘烘的小太陽——原來被人惦記著，是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