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鐘指向十一點半，莊園所有的鏡子同時發(fā)出嗡鳴。蘇雨晴從書桌前抬起頭，手指上還沾著墨水與干涸的血跡。她剛剛完成了《鏡中人》的高潮章節(jié)——至少在莊園主人看來是如此。
電腦屏幕上的文字看似順從地描述了主角穿越鏡面的過程，但實際上被巧妙地嵌入了埃德加日記中的反咒符號和祖母教她的古老咒語。每一個場景描寫都暗藏玄機，每一個形容詞都經(jīng)過精心挑選，就像編織一張無形的網(wǎng)。
"時間到了，作家。"鏡子里傳來莊園主人沙啞的聲音，"把你的杰作讀給我聽。"
蘇雨晴深吸一口氣，拿起那張寫有血符號的紙片藏進袖口，起身面對浴室那面大鏡子。鏡面如今完全變成了血紅色，像一層薄薄的血簾。透過它，隱約可見一個扭曲的空間——那里有無數(shù)面鏡子組成迷宮，每面鏡子里都困著一個痛苦掙扎的人影。
"讀！"主人命令道，聲音震得玻璃嗡嗡作響。
蘇雨晴開始朗讀她寫的章節(jié)，聲音故意放得很慢："當她觸摸鏡面時，冰冷的玻璃突然變得像水一樣柔軟..."
隨著她的朗讀，浴室鏡子表面真的開始波動，像被風吹皺的水面。一只由黑色文字組成的觸手從鏡中伸出，輕輕纏繞上她的手腕。觸手冰冷刺骨，接觸的皮膚立刻泛起青紫色。
"...她念出祖母教她的古老咒語'Ankh-Utu-Aten'，這是遠古太陽神的庇護..."
鏡面突然劇烈震動，觸手像被燙到般縮回。鏡子深處傳來憤怒的嘶吼。蘇雨晴趁機將那張血符號紙片貼在鏡面上，繼續(xù)朗讀：
"...就在這一刻，她看到了真相。鏡中世界并非幻象，而是另一個維度的監(jiān)獄，囚禁著所有被鏡子吞噬的靈魂..."
鏡面開始出現(xiàn)蛛網(wǎng)般的裂紋，裂紋中滲出暗紅色液體。那些液體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個小漩渦，每個漩渦中心都浮現(xiàn)出一張痛苦的人臉——程雪、程月，還有其他她不認識的女性，想必是之前的作家們。
"停下！"莊園主人的怒吼震得整個房間都在顫抖，"你在做什么？"
蘇雨晴沒有理會，繼續(xù)高聲朗讀："...她拿出準備好的符號——生命之鑰、太陽之眼、真理之羽——將它們按在鏡面上..."
隨著她的描述，她真的用手指蘸上自己的血，在鏡面上畫出那些埃德加日記中的符號。每一筆下去，鏡子就裂開更多，里面?zhèn)鞒龃似鸨朔募饨新暋?/p>
突然，鏡面轟然爆裂，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入口。一股強大的吸力將蘇雨晴拉向那個洞口。她拼命抓住門框，但力量懸殊。在即將被吸入的前一刻，她抓起桌上的剪刀和那盞刻有符號的油燈，然后整個人被扯進了鏡中世界。
寒冷。這是蘇雨晴的第一個感覺。刺骨的寒意滲透進每一寸肌膚，仿佛連血液都要凍結(jié)。第二個感覺是扭曲——上下左右完全顛倒，重力似乎在不同方向拉扯她的身體。
她跌坐在一個由無數(shù)鏡子組成的迷宮里。每面鏡子都映出不同的她——有的在尖叫，有的在哭泣，有的露出詭異的微笑。最可怕的是，這些倒影并不跟隨她的動作，而是有自己的行為。
"歡迎來到我的王國，作家。"莊園主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現(xiàn)在，讓我們看看你的文字是否真能救你。"
一面鏡子突然移動起來，朝蘇雨晴撞來。她勉強躲開，但緊接著是第二面、第三面...鏡子迷宮在不斷重組，試圖將她困住或撞碎。蘇雨晴緊握剪刀和油燈，在迷宮中跌跌撞撞地前進。
"埃德加！"她大喊，"埃德加·莫雷蒂！我知道你在這里！"
迷宮中突然安靜了一瞬。然后，遠處的一面鏡子亮起微光。蘇雨晴朝那個方向跑去，鏡子不斷阻擋她的去路，她用剪刀擊碎那些擋路的鏡面，每一塊碎片中都傳出痛苦的尖叫。
終于，她來到了那面發(fā)光的鏡子前。鏡中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穿著1920年代風格的西裝，被無數(shù)黑色文字鏈條鎖住。他的眼睛充滿痛苦與悔恨。
"埃德加？"蘇雨晴試探地問。
老人緩緩抬頭："你是...新的作家？"
"我是來結(jié)束這一切的。告訴我怎么摧毀核心鏡！"
埃德加的影像痛苦地扭曲："它欺騙了我...我以為是藝術靈感...實際上是吞噬...它利用我引誘創(chuàng)造者...用他們的靈魂能量壯大自己..."
一面巨大的黑色鏡子突然出現(xiàn)在蘇雨晴身后，鏡中浮現(xiàn)出那個由文字組成的黑影——莊園主人真正的形態(tài)。
"可憐的老埃德加，"主人譏諷地說，"他以為自己是收藏家，實際上只是我的看門狗。"黑影伸出無數(shù)觸須，纏繞住埃德加的鏡面，"現(xiàn)在，輪到你了，作家。你的文字很有趣，但還不夠強大。"
黑色觸須向蘇雨晴襲來。她舉起油燈，燈罩上的符號突然發(fā)出金光，逼退了觸須。主人發(fā)出憤怒的嘶吼。
"油燈...是我妻子的..."埃德加艱難地說，"上面有...庇護咒..."
蘇雨晴突然明白了。她迅速用剪刀劃破手掌，讓血流在燈罩上。血液滲入那些刻痕，符號一個個亮起來。她將油燈高舉，念出埃德加日記中的話："文字是鎖，也是鑰匙；創(chuàng)造是獻祭，也是武器！"
金光爆發(fā)，整個鏡中迷宮劇烈震動。黑色鏡子出現(xiàn)裂痕，主人發(fā)出痛苦的尖叫："不！你不能！"
"我完成了《鏡中人》，"蘇雨晴大聲說，"按照約定，這是我的創(chuàng)作，我的規(guī)則！"
她將血手按在埃德加的鏡面上："以創(chuàng)造者之血，打破契約！"
埃德加的鏡面應聲碎裂，老人解脫般微笑了一下，然后化為無數(shù)光點。這些光點飛向迷宮的各個角落，每一粒碰到一面囚禁靈魂的鏡子，那面鏡子就碎裂釋放出里面的靈魂。
主人瘋狂地試圖阻止，但它的黑色鏡子正在迅速崩解。蘇雨晴看到程雪和程月的鏡面相鄰而立，兩人同時對她微笑，然后手拉手一起碎裂，化為一道白光射向黑色鏡面。
最后的爆炸將蘇雨晴拋出了鏡中世界。她重重摔在莊園的走廊上，四周所有的鏡子同時爆裂。整座莊園開始劇烈震動，墻皮剝落，地板開裂，仿佛某種支撐它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蘇小姐！這邊！"林叔突然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他的制服裝束已經(jīng)破爛不堪，手里拿著一串鑰匙，"快！在整座莊園坍塌前離開！"
蘇雨晴跟著林叔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梯。身后，走廊一段段坍塌，天花板砸落下來。他們剛剛沖出大門，身后就傳來震耳欲聾的崩塌聲——迷霧莊園的主樓像積木般塌陷，揚起漫天塵土。
林叔領著蘇雨晴跑到鐵門處，他的呼吸急促而不規(guī)律："契約...解除了...莫雷蒂家...自由了..."
"林叔，你..."蘇雨晴這才發(fā)現(xiàn)管家的后背插著一大塊鏡片，黑血已經(jīng)浸透了他的外套。
"我活不了了..."林叔艱難地掏出一把車鑰匙，"我的車...在村口...紅色沃爾沃...開走吧..."
他倒在地上，最后的呼吸帶著解脫的嘆息。遠處，莊園的最后一部分也塌陷了，只剩下那面橢圓形的大鏡子孤零零立在廢墟上，鏡面布滿裂紋。
蘇雨晴猶豫了一下，然后跑向那面鏡子。鏡框上雕刻的人形如今全都表情痛苦，仿佛在哀嚎。她舉起一塊石頭，用盡全力砸向鏡面。
就在石頭即將碰到鏡面的瞬間，鏡中突然浮現(xiàn)出莊園主人的黑影，它發(fā)出最后的嘶吼："你以為結(jié)束了嗎？作家？只要還有鏡子存在，只要還有人寫下故事...我就會回來..."
鏡子碎裂成千萬片，每一片都反射著月光，像一場詭異的雪。蘇雨晴站在廢墟前，渾身發(fā)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活了下來。
三天后，當?shù)貓蠹埧橇艘粍t小新聞："百年古宅迷霧莊園因年久失修突然坍塌，無人員傷亡。據(jù)查，該莊園近年被用作作家靜修中心..."
蘇雨晴坐在新公寓的窗前，筆記本電腦上是她新小說的開頭：《鏡中囚》。窗外陽光明媚，城市的喧囂聲充滿生機。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傷痕——那里還留著一道淡淡的疤痕，形狀像一個奇怪的符號。
浴室里，掛在墻上的鏡子突然閃過一絲黑影，快得像是錯覺。蘇雨晴猛地轉(zhuǎn)頭，但鏡中只有她自己警惕的臉。
她慢慢走近鏡子，伸手觸摸冰冷的鏡面："結(jié)束了。"
鏡中的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但就在蘇雨晴轉(zhuǎn)身離開的瞬間，鏡中的倒影卻留在原地，對著她的背影，露出了一個不屬于她的、詭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