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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兩小有猜之愛上勁敵 劉億 101785 字 2025-07-25 08: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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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都他媽給我滾!”

葉茂嘶啞的咆哮在空曠的洗手間里回蕩,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飾的崩潰。他雙手死死撐著冰冷的洗手臺邊緣,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

鏡子里映出他狼狽不堪的臉,雙眼布滿血絲,臉色慘白如紙,頭發(fā)被冷汗浸濕黏在額角,嘴角還殘留著嘔吐物的痕跡。冷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混著生理性的淚水,砸在濕漉漉的地磚上。

陸曉瀚遞過去的紙巾,就那么僵在半空。他胖乎乎的臉上,最后一點試圖彌合氣氛、擠出來的圓場笑容徹底消失了。他望著葉茂劇烈顫抖的肩膀,聽著那壓抑的、如同受傷瀕死野獸從喉管深處擠出的痛苦低吼,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無奈,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必愿意承認的同情。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把紙巾放在洗手臺邊緣干燥的地方,然后嘆了口氣,轉身退出了洗手間。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外面殘存的一絲暖意。

“咔噠?!?/p>

門鎖落下的輕響,像一把冰冷的刀,干凈利落地斬斷了最后一絲與外界的聯(lián)系。葉茂被徹底隔絕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被濃重的屈辱、刺鼻的酒臭和他自己親手制造出的冰冷回憶所包圍。

世界終于安靜了。

不,并沒有。只有水龍頭那該死的、永不停歇的“滴答……滴答……”聲,清晰得如同催命的鼓點,頑固地鉆進他的耳膜,像一把生銹的鈍刀,一下,又一下,緩慢而殘忍地鋸著他緊繃到極致、隨時會崩斷的神經(jīng)。胃里還在翻攪,喉嚨火燒火燎。

然而,比這生理上的折磨更甚的,是腦海里不斷閃回、無法驅散的畫面碎片,帶著刺眼的強光和尖銳的噪音,反復轟炸著他脆弱的意識:林繁那雙淬了冰、帶著鄙夷和兇狠的眼睛,那句“你真讓我惡心”的冰冷話語,自己失控的咆哮,還有……門口那三雙寫滿震驚、探究、失望甚至玩味的眼睛。

尤其是徐芳最后那個失望的眼神,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他心里最隱秘的角落。他葉茂,在徐芳甚至更多人眼里,大概徹底成了一個酒后失德、對同性同學進行霸凌(更或者說是意圖不軌)的混蛋。

“以身抵債……敢不敢?”

這句帶著酒氣和孤勇的混賬話,此刻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反復回響。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尖叫。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瓷磚墻壁上!

“砰!” 沉悶的響聲伴隨著指骨傳來的劇痛,卻絲毫無法驅散心頭的混亂和羞恥。

他到底干了什么?他怎么能……怎么能對林繁說出那種話?!做出那種撲上去的、意圖明顯的動作?!那三萬元……那些偷偷摸摸的幫助……難道潛意識里,他真的……真的藏著那樣齷齪不堪的心思?這個念頭如同毒蛇噬心,胃里又是一陣劇烈的翻攪痙攣,他猛地彎下腰,再次對著水池劇烈地干嘔起來,喉嚨被胃酸灼燒得劇痛,卻只吐出一些酸澀的膽汁和清水,帶著絕望的灼熱感。

外面,隱約傳來包間方向模糊的喧鬧聲,嬉笑聲,碰杯聲,仿佛來自另一個遙遠而溫暖的世界。他知道,林繁絕對不會再回去了。這場原本為了慶祝錦城高考狀元而設的“慶功宴”,對他和林繁而言,已經(jīng)徹底淪為一場災難性的鬧劇。他親手砸碎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洗手間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陸曉瀚那張胖臉探了進來,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翼翼,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醒了什么沉睡的兇獸:“帽子……你好點沒?桿子他們……說差不多該散了。你……能走嗎?”

葉茂沒有回頭。他甚至沒有力氣轉動一下僵硬的脖子。喉嚨里像堵著一把滾燙的沙礫,他極其困難地擠出一點沙啞的氣音:“……走吧?!?/p>

他胡亂地用冷水抹了把臉,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他看也沒看陸曉瀚,低著頭,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出了這個讓他恨不得立刻失憶的地方。

走廊的燈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回到包間,里面杯盤狼藉,氣氛有些異樣??吹剿M來,原本還在閑聊的猴子、包子、桿子等人瞬間安靜了一下,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帶著探究和一絲古怪的沉默。徐芳已經(jīng)不在座位上了。

“噯,帽子,沒事吧?”桿子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語氣努力維持著一貫的溫和,試圖在這片令人難堪的寂靜里鑿開一道縫隙。

“沒事?!比~茂聲音沙啞,抓起椅背上自己的外套,“走吧。”他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這些目光。

陸曉瀚趕緊結了賬(葉茂之前已經(jīng)預付了不少訂金),一行人沉默而出,離開了“鴻運樓”那金碧輝煌,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的大門。

夜晚的風帶著初夏的涼意,撲面而來,吹在葉茂依舊滾燙的臉頰上,稍微驅散了那令人窒息的酒氣殘留,卻吹不散心口那塊鉛墜般的沉重。陸曉瀚猶豫著,湊近一步道:“帽子,我送你……”

“不用。”葉茂生硬地截斷他的話,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拒絕。他幾乎是帶著點自暴自棄的狠勁,抬手攔下了一輛空出租車。車門打開又關上,隔絕了外面那些形形色色、諱莫如深的目光。

車子啟動,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飛速倒退。葉茂疲憊地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然而,黑暗中,林繁那雙冰冷的、帶著鄙夷的眼睛,還有自己失控撲上去的畫面,卻更加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反復鞭撻著他。胃部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腦海里閃現(xiàn)著那些曾經(jīng)的畫面,像一卷被粗暴拉扯的、磨損嚴重的舊膠片,一個接一個,帶著雜音和跳幀,不停地閃現(xiàn)、破碎、重組:一個孩子身體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發(fā)出令人心頭發(fā)緊的、小動物般的悲鳴;一個少年在附中外面的綠蔭道上,滑步跪倒在地,壓抑不住的啜泣;一個青澀單薄的背影,肩膀微微垮塌著,沉默地隱沒在一屋暗燈的陰影里……

完了。 一個聲音在他心底絕望地響起。他和林繁之間,那點好不容易在高中后期建立起來的、脆弱的聯(lián)系,被他親手砸得粉碎?;蛟S,連那點“聯(lián)系”,也只是他自己一廂情愿的錯覺。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錦江沉默地流淌,倒映著兩岸的萬家燈火,像一條綴滿碎鉆的黑緞。

林繁并沒有回家。他獨自一人走在江邊的步道上。夜晚的江風很大,帶著濕潤的水汽,吹得他單薄的校服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輪廓。路燈昏黃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空曠的步道上顯得格外孤寂。

他走得很慢,腳步機械而沉重,仿佛要將身體里最后一點支撐他走出鴻運樓的氣力都在這漫長的步行中消耗殆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戴上了一張冰冷的面具,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死水般的平靜。唯有插在校服褲袋里的那只手,緊握成拳,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繃緊到變形,無聲地泄露著內心正經(jīng)歷著怎樣洶涌的暗流。

葉茂那些帶著控訴般的咆哮,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劇毒的鋼針,穿透他強裝的平靜外殼,狠狠扎進他剛剛被“狀元”光環(huán)勉強縫合、還遠未結痂的傷口深處。

那些傷口下面,是更久遠、更深沉的黑暗。

“我他媽就是惡心!我惡心巴巴地幫你租房!幫你瞞著你那賭鬼爹的破事!我惡心地掏空自己的小金庫給你還那要命的高利貸!我惡心地像個傻子一樣偷偷摸摸給你買手機!”

“你以為我圖什么?!……我他媽就是犯賤!我就是看不得你……”

還有那句……那句讓他渾身血液都瞬間凍結的——“以身抵債……敢不敢?”

惡心。犯賤。以身抵債。

這些詞語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的心臟,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冰冷的窒息感。他承認葉茂的幫助,那些錢,那個手機,甚至那份笨拙的關心,都曾在他最黑暗的時刻帶來過一絲微光。他并非全然無動于衷。但這份“幫助”,此刻被葉茂用如此不堪、具有羞辱性的方式撕開,露出了底下可能連葉茂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扭曲的動機。

原來,在葉茂眼里,他林繁,就是一個需要施舍、甚至可以用“身體”來償還債務的可憐蟲?那些幫助,都帶著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和隱秘的、令人作嘔的期待?

江風吹得他臉頰生疼,眼眶卻干澀得厲害。他停下腳步,扶著冰冷的欄桿,望著腳下黑沉沉的、奔流不息的江水。水面倒映著對岸璀璨的燈火,一片繁華喧囂,卻與他此刻的心境隔著一個世界。

他不需要同情,尤其不需要摻雜著如此骯臟念想的“同情”。他林繁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任何人的施舍,而是咬著牙從泥濘里一次次爬起來的沖勁、狠勁、韌勁。葉茂的“幫助”,他記著!錢,他一定會還,連本帶利地還!但這份“情誼”,連同今晚那場荒誕的鬧劇,都該徹底埋葬在這冰冷的江水里。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起來,屏幕亮起,是徐芳的名字。林繁看著那跳動的名字,眼神沒有任何波瀾。他沒有接,任由鈴聲在空曠的江邊固執(zhí)地響著,最終歸于沉寂。

他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安慰。他只需要絕對的、不被打擾的安靜。狀元的光環(huán),媒體的追捧,旁人的羨慕或嫉妒……這一切喧囂,都抵不過此刻心底那片被徹底冒犯、被狠狠踐踏后的荒原——冰冷刺骨、寸草不生。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水腥味的冷空氣,挺直了被風吹得有些瑟縮的脊背。路燈的光線落在他蒼白的臉上,那雙曾經(jīng)空洞的眼睛里,重新凝聚起一種比江水更深沉、更堅硬的冷光。那是一種徹底斬斷過往、隔絕一切的決絕。

他轉過身,不再看那繁華的燈火,朝著與“家”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沉默而堅定地融入了城市更深沉的夜色里。

夜還很長。屬于“錦城狀元”林繁的喧囂才剛剛開始,而屬于少年林繁的某些東西,在今夜,似乎已經(jīng)徹底死去了。

另一邊,葉茂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空蕩蕩的家,他慶幸此刻父母去了外地看望爺爺。他甩掉鞋子,一頭栽進客廳寬大的沙發(fā)里,像一灘爛泥。宿醉和心力的雙重透支讓他頭痛欲裂,胃部持續(xù)傳來隱隱的鈍痛。

他摸出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里刺得他瞇起眼。手指無意識地點開了那個系統(tǒng)默認頭像的對話框。最后一條消息,還是他發(fā)出的“鴻運樓”地址,下面是林繁冰冷的“收到”。

一股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他想打字,想道歉,想解釋,想說自己喝多了都是胡言亂語……手指懸停在屏幕上,微微顫抖著,卻一個字也打不出來。

解釋什么?怎么解釋?那些話是他說的,那個動作是他做的。任何解釋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都顯得蒼白可笑,甚至更顯虛偽。林繁那句“你真讓我惡心”,像一盆冰水,將他所有試圖挽回的念頭都澆滅了。

他煩躁地把手機狠狠扔到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身體陷在柔軟的沙發(fā)里,思緒卻像脫韁的野馬,在混亂和痛苦中狂奔。林繁冰冷的眼神,徐芳失望的目光,陸曉瀚復雜的表情,猴子玩味的撇嘴……各種畫面交織閃現(xiàn)。

還有……林繁最后掙脫他時,屈膝頂向他小腹的那一下。又快又狠,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兇狠和決絕。

那一頂,不僅頂在了他的身體上,更像頂碎了他心里某些根深蒂固的、關于林繁的認知。那個曾經(jīng)跪在塵土里、在他面前壓抑哭泣的脆弱少年,早已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淬煉出了一身冰冷的鎧甲和足以致命的尖刺。

胃部的疼痛似乎加劇了。葉茂蜷縮起身體,把臉深深埋進沙發(fā)靠墊里,發(fā)出一聲痛苦而壓抑的呻吟。

他知道,有些東西,被他親手徹底摧毀了。而殘局,才剛剛開始。明天,當“錦城狀元”的光環(huán)更加耀眼地籠罩林繁時,他葉茂,又該如何面對這被自己搞得一地狼藉的現(xiàn)實?如何面對那些可能已經(jīng)悄然傳開的流言蜚語?如何面對……林繁?

黑暗的客廳里,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以及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車水馬龍的轟鳴。


更新時間:2025-07-25 08:1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