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酆林晚 忘川擺渡人 手腕印著彼岸花?;ㄩ_一千年,花落一千年,我送過無數(shù)亡魂。
那天,一個紅衣女子踏著忘川水向我走來。她指尖撫過我手腕的印記:“酆林晚,
你欠我一朵花?!蔽矣浧鹎昵?,我摘了她鬢邊的花,害她早夭。再一世,
我親手將她的魂魄送進輪回。第三世重逢,她眼中含淚:“這次,換我渡你。
”她遞來一枝帶露的彼岸花,指尖溫熱。我才驚覺,追我三生的人,竟帶著活人的體溫。
---我叫酆林晚,是這忘川河上的擺渡人。名字挺文氣,對吧?可干的活兒,
半點也不風雅。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我撐著一桿朽木似的船篙,
在腥氣沉沉的忘川水上飄著,送走一茬又一茬的亡魂,把他們渡到該去的地方——輪回,
或者別的什么地方。業(yè)務(wù)熟練,流程清晰,跟人間趕牛車的車夫沒兩樣。手腕內(nèi)側(cè),
靠脈搏跳動的地方,印著一朵彼岸花。殷紅如血,花瓣纖細妖嬈得不像話?;ㄩ_一千年,
花落一千年,花葉永不見。這烙印,大概就是我這份“差事”的憑證,
跟這渾濁的水、凄厲的風一樣,成了我甩不脫的命數(shù)。忘川水腥濁,濃得化不開的死亡氣息,
混著無數(shù)生魂的悲泣和不甘,沉沉地壓在河面上,也沉沉地壓在我的骨頭上。
船篙點破黏稠的水面,發(fā)出沉悶的“噗”聲。送走又一個茫然的新魂,我靠在船尾,
望著眼前這片亙古不變的灰蒙。水面偶爾翻起一個粘稠的旋渦,
吞噬掉幾點殘存的、將熄未熄的魂火。就在這死水般的沉寂里,一點異樣的紅,
突兀地撞進視野盡頭。起初只是模糊的一小點,像誰不小心潑灑在灰布上的朱砂。
那點紅在灰暗的河面上迅速放大,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刺眼。她不是乘船,也不是隨波逐流。
她是走來的。赤著足,踩在傳說中能蝕骨銷魂的忘川水上,如履平地。那身紅衣,
紅得驚心動魄,紅得仿佛能把這無邊無際的灰暗都灼出一個洞來。裙裾拂過水面,
竟沒沾染上一絲渾濁。我握著船篙的手指,骨節(jié)攥得發(fā)白,指腹下的老繭磨得生疼。
心口深處某個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地方,猛地一抽,像被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穿。緊接著,
手腕內(nèi)側(cè)那朵彼岸花的印記,毫無征兆地灼燒起來!那感覺異常清晰,
仿佛有人用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在了皮肉之下、骨血之中。滾燙,尖銳,
帶著一種宿命般的、不容置疑的疼痛。那灼痛感幾乎讓我眼前一黑,
喉頭涌上一股鐵銹似的腥甜。我猛地咬緊牙關(guān),硬生生將那口翻涌的血氣壓了回去。
船篙重重一頓,腐朽的船身發(fā)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呻吟,終于勉強穩(wěn)在了水波中央,
橫亙在她必經(jīng)的河道上。她近了 近到我能看清她墨玉般的長發(fā)在陰冷的風里輕輕拂動,
近到能看清她蒼白得不似活人的面容,近到能看清那雙眼睛——幽深如古井,
里面翻涌著我無法理解,卻又莫名熟悉的光。那目光穿透了忘川的迷霧,直直地釘在我身上,
帶著一種跨越了漫長光陰的審視和……執(zhí)念。水流在她足下分開,又無聲地在她身后合攏。
她終于在我船頭前停下。沒有言語,沒有表情。只有忘川水緩慢流淌的聲音,
和她身上那抹紅帶來的、近乎壓迫的寂靜。她微微傾身,向我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
手指纖長,指甲是健康的、帶著生命光澤的粉色,與她蒼白的臉形成奇異的反差。
她的目標明確,徑直落向我的左手腕——那個烙印著彼岸花的位置。指尖微涼,
觸碰到我滾燙皮膚的一剎那,我渾身劇震。不是她手指的冰冷,
而是我手腕印記上傳來的、如同巖漿奔流的灼痛感驟然加劇,
幾乎要沖破皮肉的束縛 一股龐大而混亂的記憶碎片,裹挾著無法言喻的悲慟和絕望,
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撞向我的意識壁壘。“呃……”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我齒縫間擠出,
額角瞬間沁出冷汗。她的指尖沒有離開,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力道,
輕輕撫過那朵灼燒般疼痛的花痕。動作輕柔,像在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又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眷戀和……控訴。然后,她抬起了眼。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狽而震驚的臉。她的嘴唇微微開合,聲音不高,
卻像冰冷的玉石投入死水,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魂魄深處:“酆林晚,
”她的聲音清冽,如同碎冰,“你欠我一朵花。
”欠她一朵花……“欠我一朵花……”那五個字,如同五把淬了寒冰的鑿子,
狠狠楔進我混沌一片的腦海深處!劇烈的頭痛驟然襲來,
仿佛有無數(shù)根鋼針在顱骨內(nèi)瘋狂攪動。眼前灰暗的忘川景象猛地扭曲、旋轉(zhuǎn),
被一片刺目燃燒般的紅色徹底覆蓋。那紅色……是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海。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挾裹著腥風血雨和絕望的哀鳴,
將我狠狠拖拽回那個早已被時間掩埋的瞬間。
1 彼岸花劫第一世群山深處 荒冢累累 正是彼岸花開得最盛的時候,
那詭異的紅鋪滿了每一寸貧瘠的土地,像大地無聲流淌的血淚。
我那時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跟著村里的獵戶進山找走丟的羊。
風里傳來幽幽的哭聲,細若游絲,卻又固執(zhí)地鉆進耳朵。
撥開一叢比我還高的、火焰般的彼岸花,我看見了蜷縮在巨大墳塋陰影下的她。
小小的身子裹在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裳里,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
臉上沾著泥土和淚痕,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像兩顆熟透的桃子。她抬頭看見我,哭聲頓住了,
只剩下無助的抽噎,肩膀一聳一聳?!拔梗憧奘裁??”我粗聲粗氣地問,
心里卻莫名揪了一下。
抽搭搭地指著遠處那片開得最絢爛的花海:“阿娘……阿娘埋在那里……我想她……他們說,
摘一朵最紅的花放在墳頭,
阿娘在下面就能看見……可我……我不敢過去……那里有蛇……” 她的小手指著花海深處,
眼神里全是恐懼和渴望。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êI钐?,確實有幾塊嶙峋的黑石,
像潛伏的巨獸,石縫里隱約可見扭曲盤繞的蛇影。一股少年人的莽撞和莫名的保護欲沖上頭。
我拍拍瘦小的胸脯,故意拔高了聲音:“怕什么!不就是幾條小蛇?看我的!”說完,
我深吸一口氣 拔腿就沖進了那片紅得刺眼的花海。腳下的泥土濕滑粘膩,帶著腐朽的氣息。
那些花 紅得妖異 花瓣薄得近乎透明,在風里輕輕搖曳,像無數(shù)張開的、無聲吶喊的小嘴。
我心跳如擂鼓,眼睛死死盯著遠處那塊最高的黑石,只想快點摘到花,
快點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地方。近了!那叢開在黑石腳下的花,顏色最深,
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我屏住呼吸,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其中開得最盛、最艷的那一朵!
指尖觸碰到花瓣的瞬間,一種奇異的冰涼感順著指尖竄了上來。就在這時!
“嘶——”一道刺耳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摩擦聲猛地從腳邊響起,
我全身的汗毛瞬間炸立 低頭一看,一條通體漆黑、唯有三角頭顱上兩點猩紅的小蛇,
不知何時已盤踞在我腳邊,冰冷的豎瞳死死鎖定了 我它弓起了身子,那姿態(tài),
是致命的攻擊前奏。極致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大腦一片空白!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我甚至來不及思考,
身體已經(jīng)做出了最原始的反應(yīng)——我攥著那朵剛摘下的彼岸花,像握著救命稻草,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向后一蹬,整個人朝著來路的方向狼狽地撲倒。
“啊——”身后傳來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那聲音尖銳得刺破耳膜,
帶著無法言喻的驚恐和劇痛。我重重摔在濕冷的泥地上,啃了一嘴的土腥味。顧不上疼痛,
我驚恐地回頭——時間仿佛凝固了。她……那個剛剛還在哭泣的小女孩……不知何時,
竟站在了我剛才的位置 也許是想跟過來?也許是想拉住我?我不知道。我只看到,
那條被我驚擾的毒蛇,那致命的毒牙,此刻正深深嵌在她纖細的、裸露的腳踝上!
烏黑的毒血,正順著她蒼白的小腿蜿蜒流下,觸目驚心。她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像風中殘燭。那雙紅腫的眼睛瞪得極大,死死地盯著我,
瞳孔里清晰地映著我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那眼神里,沒有怨恨,沒有憤怒,
只有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茫然和……不敢置信。仿佛在無聲地質(zhì)問:為什么是我?
“噗通……”她小小的身體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砸在冰冷的、開滿彼岸花的泥土上。那朵被我攥得皺巴巴、還沾著我手心汗水的紅花,
無力地從我指間滑落,恰好掉在她散開如墨的發(fā)髻旁。紅得刺眼的花,
襯著她迅速失去血色的、灰敗的小臉 漫山遍野的彼岸花,依舊在風中無聲地搖曳著,
紅得像一片燃燒的血海。我的世界,只剩下那片鋪天蓋地的紅,
和那雙最后望向我的茫然失焦眼睛。2 輪回之淚第二世場景驟然切換 冰冷,堅硬,
帶著一種非人間的秩序感。不再是野外的花海,而是森嚴、空寂的輪回殿前。
巨大的石柱沉默地矗立著,支撐著高不可攀的穹頂,穹頂之下是永恒的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