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院子里的梨樹發(fā)愣。昨天還光禿禿的枝椏,一夜之間,掛滿了沉甸甸、水靈靈的梨子。
青皮兒泛著光,個頭兒比拳頭還大,壓得枝條彎了腰。這不正常。
我在這荒山破廟里住了小半年,這梨樹除了葉子,連朵花都沒開過。我咽了口唾沫,
肚子適時地咕嚕叫起來。管他呢,先摘一個填肚子。剛伸手,身后傳來“噗通”一聲悶響。
扭頭一看,廟門口趴著個人。破破爛爛的灰布衣裳,沾滿了泥和暗紅色的東西,像血。
臉朝下,一動不動。我心跳得飛快。這破地方,除了我,連只野兔子都少見。哪來的人?
還這副模樣?猶豫半天,我還是走了過去。用腳輕輕踢了踢他的小腿。沒反應(yīng)。蹲下身,
把他翻過來。臉上也是泥和血污,看不清樣子。胸口微微起伏,還有氣兒?!拔梗啃研??
”我推推他肩膀。他眼皮顫了顫,沒睜開。嘴唇干裂得厲害,起了一層白皮。算了。
總不能見死不救。我費了老大力氣,把他半拖半抱地弄進我那間還算完整的偏殿里。
地上鋪著厚厚的干草,算是我的床。給他擦干凈臉,才發(fā)現(xiàn)這人長得……真不錯。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就是臉色慘白,嘴唇也沒血色。擦洗傷口時,他胳膊、背上好幾道深口子,
皮肉翻卷,看著嚇人。我翻出最后一點草藥粉,撒上去,用干凈的布條胡亂包扎好。
弄完這些,天都快黑了。肚子餓得前胸貼后背。我盯著院里那棵詭異的梨樹。
摘了三個最大的梨。用清水洗了洗,自己先啃了一個。脆甜多汁,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梨。
我又洗了一個,掰開一小塊,送到那人嘴邊?!拔梗渣c東西?”我小聲說。
他緊閉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我趁機把梨塊塞進去一點。他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咽了下去。
我又塞了幾小塊,他都吃了。吃完那個梨,他好像恢復(fù)了一點力氣,眼睛睜開一條縫。
瞳仁是極深的黑色,沒什么情緒地看了我一眼,又閉上了。“謝謝?!甭曇羲粏〉脜柡?。
“你誰?。吭趺磦蛇@樣?”我問。他沉默著,沒回答。行吧。撿來的麻煩。我嘆了口氣,
起身去熬粥。米缸快見底了,抓了兩小把米,加了一大瓢水。又削了半個梨,
切成小塊丟進去。梨粥,湊合吧。粥在破陶罐里咕嘟咕嘟冒泡,清甜的梨香混著米香飄出來。
一直閉眼躺著的人,鼻子忽然動了動。他慢慢轉(zhuǎn)過頭,眼睛睜開,直勾勾地盯著那罐粥。
眼神有點嚇人。不像餓了,倒像……野獸看見了獵物。粥好了。我盛了一碗,
自己先吹著氣喝了幾口。暖暖的,梨的甜味煮進了米湯里,很舒服。
我端著另一碗走到草鋪邊?!澳茏饋韱??”他沒說話,掙扎著想撐起身子,牽動了傷口,
眉頭狠狠皺了一下。我趕緊放下碗,扶了他一把。他靠墻坐著,氣息有些粗重。
我把粥碗遞過去。他接碗的手在微微發(fā)抖。目光死死鎖在碗里。然后,他端起碗,
不是用勺子,而是直接湊到嘴邊,幾乎是灌了下去。滾燙的粥,他像感覺不到溫度。
幾口就喝光了。碗底刮得干干凈凈。他放下碗,舔了舔嘴唇。那雙深黑的眼睛看向我,
里面翻涌著一種我讀不懂的、異常強烈的渴望。不是感激,
更像是一種……終于找到了什么的狂熱?!斑€有嗎?”他的聲音依舊嘶啞,但多了一絲急切。
我看看空碗,又看看他那餓狼似的眼神,心里有點發(fā)毛?!啊瓫]了。米不多。
”他眼神暗了一下,沒再說話,靠著墻閉上了眼。但剛才那眼神,讓我后背涼颼颼的。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天剛蒙蒙亮。偏殿門口,
那個撿來的男人正背對著我,蹲在地上。他在干嘛?我悄悄坐起來看。
他面前堆著一小堆東西:兩只羽毛凌亂的野山雞,一只肥碩的野兔,
還有幾根帶著新鮮泥土的……山參?旁邊地上,扔著我那個快空了的米袋子,
里面竟然鼓鼓囊囊的。他正把米袋子往殿里拖。動作還有點不利索,顯然傷口還在疼。
“你……”我出聲。他動作頓住,慢慢轉(zhuǎn)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
只是把米袋子和那些野味往我面前推了推。“給你?!彼f,聲音比昨天好了一點,
但還是沙啞。我看著那堆東西,懵了。“你……你傷還沒好,怎么弄來的?”“附近。
”他簡短地回答,目光又落在我臉上,帶著那種熟悉的、強烈的渴望,“餓?!蔽颐靼琢?。
他用這些東西,換我的飯。看著那只肥兔子,我肚子也叫了。行吧,有肉吃了。我生起火,
開始忙活。燒水,拔毛,剝皮。他弄來的山雞和兔子都處理得很干凈,省了我不少事。
我留了一只山雞和兔子肉,把另一只山雞和那幾根山參用草繩系好,
準(zhǔn)備下次去山下小鎮(zhèn)換點鹽和針線。熬了一大鍋濃濃的雞湯,兔肉剁塊,
和最后一點野山菌一起燉上。香味很快就飄滿了小小的偏殿。他坐在草鋪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鍋。喉結(jié)不停地上下滾動。那模樣,比昨天看粥的時候還要專注十倍。
飯好了。我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兔肉燉菌菇,又舀了一大勺雞湯泡著飯。他接過去,
動作快得像搶。依舊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滾燙的肉塊就往嘴里塞。吃得又快又兇,
湯汁順著嘴角流下來也顧不上擦。一大碗肉和飯,風(fēng)卷殘云般就沒了。“還要。
”他把空碗伸過來。我又給他盛了一碗。他又吃光了。第三碗。直到鍋里只剩下一點湯底,
他才放下碗。滿足地長長吐出一口氣,靠在墻上,閉上眼睛。臉上那種慘白的死氣淡了很多,
甚至透出點血色。整個人像是從瀕死邊緣被食物硬生生拽了回來。
我看著他吃飽后饜足的樣子,心里的怪異感越來越強。這人飯量大得驚人,
吃相也……太原始了。而且,他弄來這些東西的速度和方式,透著邪門?;纳揭皫X,
他一個重傷的人?“你叫什么?”我收拾著碗筷,試探著問。他睜開眼,深黑的眸子看向我。
“玄燼?!甭曇舻统?。“玄燼?”這名字聽著就不像普通人?!班拧!彼麘?yīng)了一聲,
又閉上了眼,似乎不想多說。好吧。玄燼。神秘又有點危險的名字,跟他的人一樣。
接下來的日子,玄燼成了我破廟里的常駐食客。他的傷好得飛快。快得不可思議。
深可見骨的傷口,幾天就結(jié)痂了。又過了幾天,痂都掉了,只留下粉色的新肉。
他白天總不見人影。但每次我琢磨著該做飯了,或者米缸快見底、鹽罐子空了的時候,
他總能“準(zhǔn)時”出現(xiàn)。有時拎著還在撲騰的活魚。有時扛著半扇處理好的、不知名野獸的肉。
有時是滿滿一布袋晶瑩剔透的新米。最離譜的一次,
他居然弄來了一小壇子清亮的油和一罐子雪白的鹽!這絕對是從山下鎮(zhèn)子里弄來的!
我問他哪來的,他就兩個字:“換的。”拿什么換?他從不回答。眼神平靜無波,
仿佛在說“這不重要”。我的破灶臺,因此前所未有地豐盛起來。我能做的花樣也多了。
煎魚排,兩面金黃焦脆。紅燒大塊肉,油亮亮的醬汁。
清炒時鮮野菜(也是他不知從哪個山坳里弄來的)。甚至能烙幾個油香四溢的餅。
每次飯菜出鍋,香味飄起,玄燼就會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一樣,瞬間出現(xiàn)在灶臺邊。
他不再用手抓飯了,我給他削了雙簡陋的木筷。但他吃飯的速度依舊驚人,
專注得仿佛在進行某種神圣儀式。他吃得很多,非常非常多。半扇肉,他能干掉大半。
一鍋飯,他至少消滅三分之二。我看著他平坦的肚子,實在想不通那么多東西裝哪兒去了。
但他吃完后,整個人會變得很……平靜。不再是初遇時那種死氣沉沉,
也不是盯著食物時那種近乎兇戾的渴望。而是一種吃飽喝足后的、懶洋洋的松弛感。
眼神都柔和不少。我偶爾試探著問他打哪來,以前干什么的,他一概沉默。問急了,
就用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眼睛靜靜看著我,看得我后背發(fā)涼,自動閉嘴。日子就這么過著。
他打獵(或者說“收集食材”),我做飯。他沉默得像塊石頭,
我對著塊石頭也沒什么好說的。唯一的交流就是開飯和添飯。直到那天。我去山澗邊打水。
溪水清澈,能看見水底光滑的鵝卵石。我蹲在石頭上,用葫蘆瓢舀水。突然,
一股濃烈的腥風(fēng)從背后撲來!我猛地回頭。一只體型像小牛犢的灰狼,
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幾丈外!它齜著森白的獠牙,涎水順著嘴角滴落,幽綠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威脅的咆哮。我渾身的血都涼了!這山里怎么會有這么大的狼?
它什么時候盯上我的?我握著水瓢的手全是汗,腿肚子發(fā)軟,一動不敢動。想跑?
不可能跑得過它。想呼救?這荒山野嶺……灰狼前肢微伏,后腿肌肉繃緊,眼看就要撲過來!
“滾。”一個冰冷的聲音,像淬了寒冰的刀子,毫無預(yù)兆地響起。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穿透力,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那只作勢欲撲的巨狼,
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它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喉嚨里的咆哮瞬間變成了驚恐的嗚咽。
它那雙兇殘的綠眼睛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身體篩糠似的抖起來。然后,它夾緊尾巴,
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哀鳴,頭也不回地竄進旁邊的密林深處,眨眼就沒了蹤影。我驚魂未定,
心臟狂跳,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玄燼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不遠處的山坡上。
他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白的灰布衣,身形挺拔。臉上沒什么表情,但那雙深黑的眼睛,
此刻冷得像萬年不化的寒潭,沒有一絲溫度。剛才那股讓巨狼瞬間崩潰的恐怖氣息,
似乎還殘留在他周身。他就那么站著,平靜地看著我。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剛才那一聲“滾”,那瞬間驅(qū)散巨狼的恐怖威壓……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水?!毙a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水瓢上,打破了死寂。
那股冰冷的氣息也隨之消散了,快得像錯覺。他走過來,很自然地接過我手里的水瓢,
彎腰打水。動作流暢,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我看著他平靜的側(cè)臉,后背的冷汗還沒干。
晚飯是烤鹿腿。玄燼下午弄回來的,一整條新鮮鹿腿。篝火燒得旺旺的,鹿腿架在上面烤著,
滋滋冒油,香氣四溢。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噼啪作響。玄燼坐在火堆對面,
手里拿著一把小刀,慢條斯理地片著烤得外焦里嫩的鹿肉?;鸸庥持喞置鞯哪?,
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里。我捧著碗,小口吃著肉,心里亂糟糟的。白天山澗邊那一幕,
不斷在腦海里回放。那個冰冷的“滾”字,巨狼驚恐逃竄的樣子,
還有玄燼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白天……謝謝你?!蔽夜钠鹩職忾_口。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沒說話,繼續(xù)片肉,把一片烤得恰到好處的肉放進嘴里,慢慢咀嚼。
動作優(yōu)雅,跟平時風(fēng)卷殘云的吃相判若兩人?!澳侵焕恰孟窈芘履??”我試探著問。
玄燼的動作頓了一下,深黑的眸子在火光下顯得更加幽深。他沒看我,
目光落在跳躍的火焰上?!班??!彼麘?yīng)了一聲,算是回答。這算什么回答?我心里憋得慌。
這個人太神秘了,像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霧。他救了我,給我弄食物,
卻像個巨大的謎團壓在我心頭?!澳愕降资钦l?”我放下碗,盯著他,聲音有點發(fā)緊,
“別告訴我你只是個迷路的獵人。獵人不會有……那種本事?!毙a終于抬眼看我。
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動,卻照不進深處。他沉默著,氣氛有些凝滯。過了好一會兒,
就在我以為他又要無視我的時候,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平緩。“我餓了很久?!彼f,
答非所問。我愣住了?!昂芫煤芫??!彼貜?fù)了一遍,目光又落回烤得焦香的鹿腿上,
拿起小刀,繼續(xù)片肉。一片片薄厚均勻的肉片落在他面前的葉子上?!耙郧啊赃^很多。
”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山珍海味,龍肝鳳髓。吃下去,像吃石頭。沒味道。
”他把一片肉送進嘴里,慢慢嚼著,似乎在仔細品味?!爸挥心阕龅模彼氏氯?,看向我,
眼神里帶著一種純粹的、近乎孩子氣的困惑,“有味道。熱的?!蔽覐氐足铝?。山珍海味?
龍肝鳳髓?這都是傳說中的東西!他……他以前過的什么日子?還有,什么叫“有味道”?
什么叫“熱的”?“你……”我舌頭打結(jié)?!俺燥柫?,”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里,
就不那么吵了?!毙模砍??我看著他平靜的臉,一個荒謬又可怕的念頭,
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他說的“餓”,恐怕不僅僅是肚子餓!他說的“吵”……又是什么?
“玄燼,”我聲音有點發(fā)顫,“你……不是人對不對?”他看著我,沒有否認(rèn)。
深黑的眼眸里,映著火光和我驚恐的臉。“我是魔。”他平靜地說。魔?!
這兩個字像炸雷一樣在我腦子里爆開!我渾身冰涼,差點從石頭上滑下去。魔!
傳說中毀天滅地、嗜血殘忍的魔!他……他竟然一直在我身邊?我還天天給他做飯?
“魔……魔尊?”我?guī)缀跏羌饨谐鰜?,想起那些流傳在凡人口中的、最可怕的存在?/p>
玄燼微微歪了下頭,似乎在思考這個稱呼?!八麄儭沁@么叫我?!鞭Z!我腦子一片空白。
魔尊!那個傳說中動輒屠城滅國、令三界聞風(fēng)喪膽的恐怖存在!他竟然被我當(dāng)流浪漢撿回來,
天天吃我做的粗茶淡飯?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我手腳發(fā)麻,牙齒都在打顫。
我是不是死定了?他留著我,是不是就像養(yǎng)著儲備糧?
玄燼看著我瞬間慘白的臉和驚恐的眼神,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小刀。
“怕我?”他問,語氣里似乎有點……不解?我拼命點頭,又慌忙搖頭,喉嚨發(fā)緊,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拔也粫阅?。”他說,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稍微松了口氣,但心臟還是狂跳。“為什么?”我鼓起勇氣問,聲音抖得厲害。
玄燼的目光,落在了火上烤得滋滋作響、香氣撲鼻的鹿腿上。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你做的飯,”他認(rèn)真地說,眼神里那種純粹的對食物的渴望又浮現(xiàn)出來,“好吃。
”這個理由……簡單直白得讓我哭笑不得。堂堂魔尊,賴在我這破廟不走,
就因為……我做飯好吃?“那……那只狼……”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想起白天的事。
“它想吃你?!毙a的語氣冷了一瞬,“我的廚子,不能死?!睆N……廚子?
我成了魔尊的專屬廚子?這個認(rèn)知讓我心情復(fù)雜極了??謶诌€在,但荒謬感沖淡了一些。
至少,目前看來,我的小命是保住了,因為我的廚藝?“你……”我看著他,
不知道該說什么。玄燼重新拿起小刀,片下一大片烤得焦脆流油的鹿腿皮,遞到我面前。
“吃?!彼院喴赓W。我看著那塊誘人的肉,又看看他平靜無波的臉。魔尊給我片肉?
這世界太瘋狂了。我顫抖著手接過來,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外皮焦脆,內(nèi)里鮮嫩多汁,
是我烤過最好的一次??稍凇澳ё稹钡淖⒁曄拢抑挥X得味同嚼蠟。這頓飯,
吃得我如坐針氈。知道了玄燼的真實身份,破廟里的氣氛徹底變了。他依舊白天不見蹤影,
飯點準(zhǔn)時出現(xiàn)。依舊會帶回各種稀奇古怪、品質(zhì)極佳的“食材”。
但我看他拎著血淋淋的獵物進來時,腦子里會自動播放他揮手間尸山血海的恐怖畫面。
他安靜地坐在角落看我做飯時,我總覺得后背涼颼颼的,像被什么洪荒巨獸盯著。
我做飯的手,開始抖。放鹽的手一哆嗦,菜就咸了。
玄燼坐在小木桌旁(他自己用石頭和木頭搭的),夾起一筷子炒得過頭的野菜,放進嘴里。
他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大氣不敢出。他咽下去,沒說話,繼續(xù)吃。
只是速度比平時慢了一點。我松了口氣,以為沒事了。結(jié)果第二天,他帶回來的不是肉,
而是滿滿一籃子水靈靈的、剛掐下來的嫩菜心。
還附帶了一小包用油紙包著的、雪白細膩的……鹽?“用這個?!彼邀}遞給我,指著菜心,
“淡一點?!蔽遥骸啊碧锰媚ё穑瑢谖哆€挺挑剔!我只能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做。
鹽只放一點點,油也控制著。炒出來的菜心青翠欲滴,看著倒是清爽。玄燼吃了一口,
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心頭一緊。他又吃了一口,再吃一口。把一盤菜心都吃完了。
放下筷子,看著我。“可以?!彼u價。雖然語氣還是沒什么起伏,
但我聽出了一種“勉強及格”的意思。我懸著的心總算落回肚子里。看來只要不難吃,
這位大爺還是能忍的。自那以后,我做飯更用心了。不是討好,是保命!
我得研究怎么在有限的條件下,把飯做得更好吃一點。畢竟,拴住魔尊的胃,
就是拴住我自己的小命。我嘗試用他帶回來的野果調(diào)出酸甜口。用烤肉的油脂煎蘑菇,
撒上一點點他弄來的、碾碎的干香料。把魚肉片薄,放在滾燙的石板上炙烤。
每次嘗試新做法,我都會緊張地觀察玄燼的反應(yīng)。他吃飯依舊沉默,但細微的表情騙不了人。
如果那道菜合他口味,他會吃得特別快,吃完后眼神會稍微亮一點。如果不合口,
他會吃得慢一點,但最終還是會吃完,只是下一次,
帶回來的食材就會微妙地避開他不喜歡的類型。這種無聲的反饋,
成了我揣摩“圣意”的唯一途徑。日子在一種詭異又微妙的平衡中繼續(xù)。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院子里曬野菜干。玄燼又不知跑哪去了。突然,破廟外傳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
打破了山林的寂靜?!熬驮谇懊?!那妖氣,錯不了!”“小心!能盤踞此地的,絕非善類!
”“布陣!別讓它跑了!”我心猛地一沉!有人來了!聽口氣,像是……修仙的?
我慌忙躲到半塌的院墻后面,偷偷往外看。只見三個穿著統(tǒng)一青色道袍的人,
手持長劍或拂塵,正小心翼翼地靠近破廟。為首的是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道士,眼神銳利,
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另外兩個年輕些,一男一女,臉上帶著緊張和興奮?!皫熜?,
妖氣好像是從這破廟里散出來的!”年輕男道士指著廟門,低聲道?!班牛艿?,但很純正。
定是那魔物收斂了氣息?!鄙窖蚝朗哭壑?,眼神凝重,“此魔盤踞此地,定有圖謀!
今日我等替天行道,務(wù)必將其誅滅!”魔物?誅滅?他們說的是玄燼?我心臟狂跳!
這幾個道士,一看就不好惹。他們要是和玄燼打起來……我這破廟,還有我這條池魚,
豈不是要灰飛煙滅?“師兄,里面好像有人氣?
”那個年輕女道士指著院子里的灶臺和我晾曬的野菜干,疑惑地說?!昂?,
定是被那魔物擄來的凡人!或者……是它圈養(yǎng)的血食!”山羊胡道士冷笑一聲,
“待我等除了魔頭,再救她出來!”血食?!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我不是血食!我是廚子!
被迫的!就在這時,一股冰冷刺骨的氣息,毫無預(yù)兆地彌漫開來!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陽光都黯淡了幾分。三個道士臉色大變!如臨大敵,瞬間背靠背結(jié)成陣勢,法器光芒亮起。
“魔頭!現(xiàn)身!”山羊胡道士厲聲喝道,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廟門口,
光線似乎扭曲了一下。玄燼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那里。他依舊穿著那身灰布衣,
身形挺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雙深黑的眼睛,此刻冷得如同亙古不化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