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的冬天帶著陌生的寒意撲面而來。黃知夏把臉埋進新買的灰色羊絨圍巾里，呼出的白氣在眼鏡片上凝結(jié)成細密的水珠。出租車緩緩?fù)Ｔ贚UMI Entertainment大樓前時，她下意識攥緊了吉他包的背帶——這是中考結(jié)束后父母送的禮物，淺棕色的皮質(zhì)背帶上還印著她名字的縮寫。
"到了，小姑娘。"司機大叔轉(zhuǎn)頭看她，"你是...新來的練習生？"
"是的，今天第一次來。"知夏用練習了無數(shù)遍的韓語回答，發(fā)音比想象中流暢。母親特意請了縣高中的韓語老師給她補了三個月課，現(xiàn)在簡單的日常對話已經(jīng)不成問題。
玻璃幕墻映出她的身影：藏青色羊毛大衣是臨行前在市里商場買的，搭配淺色牛仔褲和白色運動鞋。這身行頭花掉了她攢了三年的零用錢，但站在光可鑒人的大廈前，她依然覺得自己像是被投進珠寶盒的鵝卵石，格格不入得刺眼。
前臺接待員核對名單時挑了挑眉："Huang Zhi Xia？"發(fā)音標準得讓知夏驚訝。她接過臨時門禁卡，注意到上面用馬克筆寫著"中國練習生-黃"，而其他女孩的卡片都印著規(guī)整的姓名和照片。
電梯里擠滿了穿灰色訓練服的女孩，她們正熱烈討論著昨晚的月末考核。知夏縮在角落，聽見"編曲""作詞"幾個熟悉的詞匯從她們口中蹦出來。她摸了摸背包里的筆記本，里面記錄著這兩年寫的十幾首原創(chuàng)demo。
七樓練習室比電視里看到的要小得多。鏡子占滿整面墻，十幾個女孩正隨著音樂整齊舞動。知夏的行李箱輪子卡在地板縫隙里，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啊，來了！"扎高馬尾的女生小跑過來，鼻尖上掛著細密的汗珠，"你是中國來的黃知夏對吧？我是金敏智。"她的韓語說得飛快，知夏只能勉強抓住幾個關(guān)鍵詞。
經(jīng)過拐角時，知夏突然停住腳步。透過半開的門縫，她看見一架三角鋼琴靜靜立在藍光里，琴蓋上倒映著頂燈細碎的光斑。
"那個...可以用嗎？"她切換成英語問道。
敏智眼睛一亮："你就是姜制作人提過的那個會作曲的中國女孩！"她拉著知夏走進房間，"這間作曲室你可以用，不過要排在A班練習生后面。"
知夏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這架雅馬哈比她家里那臺立式鋼琴高級太多，黑漆琴身能照出她微微發(fā)紅的臉頰。她輕輕彈了一段自己寫的旋律，音符在隔音墻間跳躍。
"明天開始上午語言課，下午基礎(chǔ)訓練。"敏智靠在門框上說，"不過你這周可以先跟著C班適應(yīng)..."她突然壓低聲音，"姜制作人很看重創(chuàng)作能力，上個月有練習生因為原創(chuàng)歌曲直接升到了A班。"
晚上九點，知夏終于整理好宿舍。四人間的屋子暫時只有她一個人，其他床位還空著。她從行李箱取出筆記本電腦——這是考上重點高中時舅舅送的禮物，里面存著她所有的創(chuàng)作。
手機震動起來，母親發(fā)來消息：【安頓好了嗎？】知夏拍了張窗外的夜景發(fā)過去：【一切都好】。她沒說自己因為看不懂食堂的韓文菜單，最后只買了瓶礦泉水。
凌晨兩點，知夏被隱約的音樂聲驚醒。對面練習室的燈還亮著，鏡子里一個身影正在反復(fù)練習某個高難度的旋轉(zhuǎn)動作，摔倒又爬起，像不知疲倦的機械玩偶。
她抱著膝蓋坐在窗前。明天這個時候，自己也會成為那些深夜加練的練習生之一。這個念頭讓她胃部微微發(fā)緊，卻又帶著奇異的期待。
"咚、咚、咚！"
知夏猛地從床上彈起來，額頭差點撞到上鋪床板。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混雜著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有人嗎？開開門！我們搬行李！"
她赤腳跑去開門，迎面撞見三個女生拖著巨大行李箱堵在門口。為首的栗色短發(fā)女生瞪圓了眼睛："哇，真有人住?。?她轉(zhuǎn)頭對同伴說，"我就說聞到洗發(fā)水的味道了！"
知夏抓著門把手，睡衣領(lǐng)口歪到一邊。她還沒完全清醒，韓語詞匯在腦子里亂成一團："你們...這是..."
"宿舍水管爆了，臨時安排我們住這層。"栗發(fā)女生探頭往房間里看，"你是新來的外國練習生吧？我是李秀妍，97年的。"她晃了晃手機，"你是中國人？日本人？"
"中國..."知夏剛開口，秀妍就興奮地打斷她。
"??！就是姜制作人說的那個會彈鋼琴的！"她轉(zhuǎn)身對同伴喊，"藝智！這就是空降B班的那個！"
叫藝智的瘦高女生撇撇嘴："聽說連基礎(chǔ)舞蹈都沒學過？"
知夏的耳根燒了起來。這時第三個戴眼鏡的女生擠上前："別堵在門口。"她對知夏點點頭，"抱歉這么早打擾，我是金敏珠，和她們一個組的。能讓我們先把行李放進來嗎？"
十分鐘后，知夏的四人宿舍塞進了九個人的行李。秀妍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所以你真的會作曲？姜制作人昨天開會說，要給你單獨安排作曲室？"
"只是...會一點。"知夏用指甲刮著睡衣上的線頭。
"騙人！"秀妍突然湊近，"A班的宋敏英說聽見你彈鋼琴了，說你彈得比藝術(shù)高中的還專業(yè)！"
"那是她夸張了。"知夏終于找到機會插話，"我只是小時候?qū)W過..."
"所有人！會議室集合！"走廊上突然響起男聲。穿藏藍西裝的經(jīng)紀人站在門口，皺眉看著擠滿人的宿舍，"李秀妍，三分鐘內(nèi)我要看到B班全體在會議室。"
會議室里冷氣開得很足。崔經(jīng)紀人敲了敲白板："都到齊了？今天開始SERAPHIC企劃進入預(yù)備期。"他目光掃過知夏，"黃知夏，你的韓語測試結(jié)果怎么樣？"
知夏攥緊了筆記本："還...還需要學習。"
"姜制作人要求你每周交兩首原創(chuàng)demo。"崔經(jīng)紀人推來一份文件，"歌詞可以用中文，但要有韓語翻譯。"
知夏剛要開口，旁邊的藝智突然舉手："崔室長，這對其他練習生不公平吧？我們每天練舞十二個小時，她憑什么..."
"金藝智。"崔經(jīng)紀人聲音冷了下來，"上周月末考核你的vocal分數(shù)是多少？"
藝智不說話了，指甲在桌面上刮出一道白痕。
"早川綾。"崔經(jīng)紀人轉(zhuǎn)向角落里的日本女孩，"你和黃知夏今天下午去語言學校三級班。Sarah去二級班。"
會議結(jié)束后，秀妍拽住知夏的手腕："別理藝智，她去年差點出道，結(jié)果被刷下來了。"她壓低聲音，"她針對所有空降的練習生。"
去語言學校的路上，知夏和早川綾在地鐵站迷了路。
"?...??...（為什么...哪里...）"知夏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路，旁邊的綾突然拽她袖子。
"看那個！"綾指著便利店櫥窗，"草莓牛奶！在日本要賣800円呢！"她掏出錢包數(shù)硬幣，"要不要喝？我請你。"
知夏搖頭："上課要遲到了..."
"就一分鐘！"綾已經(jīng)沖進店里，"おばさん！???? ? ? ????。ò⒁?！請給我兩瓶草莓牛奶！）"
語言學校的卷發(fā)老師比想象中嚴格。
"早川同學！"老師敲著白板，"'??'的發(fā)音是'cho-neun'，不是'zo-neun'！"
綾吐了吐舌頭，小聲對知夏說："日語里沒有這個音嘛..."
輪到知夏時，她剛說到"我喜歡作曲"，老師就皺眉："'??'，不是'???'。你們這些外國練習生總犯同樣的錯誤。"
下課后，綾拉著知夏去吃辣炒年糕。
"那個老巫婆！"綾用筷子戳著年糕，"上次還說我的韓語像醉漢說話！"她突然切換成日語，"知夏，你以前真的沒系統(tǒng)學過舞蹈？"
知夏搖頭："只在初中跳過健美操..."
"完蛋了。"綾瞪大眼睛，"B班下周開始編舞考核，金藝智肯定要找你麻煩。"她壓低聲音，"她以前是舞蹈學院的，最看不起沒基礎(chǔ)的人。"
回公司的路上，綾突然停下："等等！"她指著練習室的窗戶，"那不是姜制作人嗎？"
透過玻璃，能看到姜制作人正在鋼琴前翻看樂譜。知夏轉(zhuǎn)身想走，卻被綾一把拉住。
"機會啊！"綾眼睛發(fā)亮，"快去彈你昨天寫的曲子！"
"現(xiàn)在？不行..."
"笨蛋！"綾推著她往門口走，"等金藝智她們回來就來不及了！"
知夏被推進練習室時，姜制作人正好抬頭。
"黃知夏？"他推了推金絲眼鏡，"來得正好，聽說你今天學了'??'這個詞？"他指了指鋼琴，"用它造個句子吧——用你的新曲子。"
知夏的手心沁出汗水。她慢慢走到鋼琴前，從筆記本里翻出《玻璃魚缸》的樂譜。
"這是...昨晚寫的。"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叫《玻璃魚缸》。"
當?shù)谝粋€音符響起時，姜制作人挑了挑眉。知夏沒有注意到，此刻玻璃門外已經(jīng)圍滿了人——包括咬著嘴唇的金藝智，和舉著手機錄像的李秀妍。
曲子彈到一半，練習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崔經(jīng)紀人站在門口，身后跟著三個陌生女孩。
"打擾了。"崔經(jīng)紀人面無表情地說，"從今天開始，這三位加入B班訓練。美國來的Lina和Jessica，日本來的佐藤由紀。"
知夏的手指僵在琴鍵上。她看到姜制作人合上樂譜，輕聲說了一句："SERAPHIC的候選名單，又要洗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