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自動門滑開,一股混雜著關(guān)東煮的咸香、烤腸的油膩、以及廉價香薰甜膩味道的暖風撲面而來,瞬間包裹了林若曦冰冷僵硬的身體。過于強烈的溫差讓她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顫,牙齒磕碰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
收銀臺后,一個染著黃毛、戴著耳釘?shù)哪贻p店員正低頭刷著手機短視頻,外放的嘈雜音樂聲刺耳地響著。他懶洋洋地抬眼瞥了一下門口這個渾身濕透、懷抱一塊巨大破舊畫板、手臂還纏著滲血紗布的狼狽女孩,眼神里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嫌棄和事不關(guān)己的冷漠,隨即又低下頭,手指飛快地滑動屏幕,沉浸在虛擬的喧囂里。
林若曦沒有在意那道目光。她抱著沉重的畫板,像抱著最后一塊浮木,一步一步挪到店內(nèi)最角落、靠近后門堆放空紙箱和清潔用具的狹窄通道旁。這里相對避風,頭頂一盞光線慘白的節(jié)能燈管嗡嗡作響,在潮濕的水泥地上投下她孤獨而扭曲的影子。她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到地上,畫板小心地斜倚在腿邊。冰冷的寒意透過濕透的褲子瞬間侵入骨髓,讓她忍不住蜷縮起來。
右臂的疼痛在短暫的麻木后,隨著體溫的回升,重新變得尖銳而清晰。紗布已經(jīng)被雨水和血水完全浸透,黏膩地貼在傷口上,每一次細微的牽扯都帶來鉆心的痛楚。額角被撞的地方也一跳一跳地脹痛著。更糟糕的是,一股難以抑制的寒意從身體深處升騰起來,讓她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關(guān)緊咬也無法阻止。
她發(fā)燒了。冰冷的雨水和劇烈的情緒波動,輕而易舉地擊垮了她本就疲憊虛弱的身體。
便利店廉價香薰的味道混合著她身上雨水、泥土和淡淡的血腥氣,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復(fù)雜氣味。胃里空空如也,卻翻攪著酸水。她閉上眼,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畫板硬殼邊緣,試圖汲取一點點支撐。畫板上那朵在雨中依舊倔強的“荊棘玫瑰”,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輪廓顯得有些模糊,只有那些破碎的水晶和礦物顆粒,偶爾反射著慘白燈光的光,如同黑暗中沉默的星點。
她需要食物,需要熱水,需要處理傷口……可她口袋里只有幾張被雨水浸得發(fā)軟、皺成一團的零錢。連買一包最便宜的方便面都捉襟見肘。冰冷的絕望感,比身體的寒意更甚,緩慢地、沉重地包裹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身體的顫抖稍微平復(fù)了一些,但頭卻越來越重,像灌滿了鉛。她強撐著睜開沉重的眼皮,目光落在懷里的畫板上。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混沌的大腦。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纏在畫板上的背帶——那是一條用舊帆布帶自己縫制的,很結(jié)實。然后,她費力地、一點一點地,將背帶從畫板背面的金屬環(huán)中抽了出來。畫板失去了束縛,靜靜地靠在墻邊。
林若曦深吸一口氣,用尚且完好的左手,顫抖著抓住畫板背面的支架,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將它翻轉(zhuǎn)過來!
“砰”的一聲悶響,畫板正面朝下,重重地磕在了冰冷潮濕的水泥地上。那朵承載著她所有心血、驕傲與掙扎的“荊棘玫瑰”,被死死地壓在了下面,緊貼著骯臟的地面。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尖銳的疼痛甚至壓過了手臂的傷。但她咬緊了牙關(guān),沒有去看。
她需要錢,現(xiàn)在,立刻,馬上!這幅畫,這個耗費了她無數(shù)個日夜、傾注了全部心血的作品,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可以變現(xiàn)的東西!哪怕只是賤賣,哪怕只是換一碗熱湯面,換幾片退燒藥!
她顫抖著左手,摸索著從濕透的褲子口袋里掏出那幾張皺巴巴、濕漉漉的零錢。又艱難地撕下畫板邊緣一小塊還算干凈、干燥的硬紙板。然后,她撿起剛才解下的帆布背帶,用牙齒和左手配合,笨拙地、極其費力地將那塊硬紙板系在了背帶的一端,做成一個簡陋的“標牌”。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jīng)氣喘吁吁,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手臂的傷口因為用力而滲出更多暗紅的血,染透了濕漉漉的紗布。她拿起收銀臺旁邊被丟棄的一小截鉛筆頭——那是店員用來記貨的,筆芯很短,握在手里冰涼。
鉛筆頭落在簡陋的硬紙板標牌上,她咬著牙,用盡力氣,寫下歪歪扭扭、卻異常沉重的幾個字:
**“出售設(shè)計稿,價廉。”**
寫完最后一個字,鉛筆頭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看著那行字,每一個筆畫都像是刻在自己的心上,帶來一陣陣尖銳的恥辱和難以言喻的酸楚。她曾幻想過自己的作品在聚光燈下被欣賞,被珍藏,卻從未想過,有一天它會以這樣卑微的方式,躺在這便利店的角落,貼著“價廉”的標簽,等待著施舍般的交易。
她將標牌輕輕放在翻扣著的畫板旁邊,像給一個即將被遺棄的孩子掛上最后的身份證明。然后,她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進臂彎里,濕冷的頭發(fā)貼在滾燙的額頭上。身體的寒冷和內(nèi)心的屈辱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窒息。她不敢抬頭看任何人,不敢看店員可能投來的鄙夷目光,更不敢看那塊被翻扣在地、等待廉價出售的心血。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和沉重的心事,每一次心跳都在無聲地控訴著現(xiàn)實的殘酷。便利店的嘈雜音樂、食物的香氣、顧客的談笑……都成了另一個世界的背景音,與她無關(guān)。
疲憊和低燒像沉重的鉛塊拖拽著她,意識在冰冷的絕望和身體的高熱之間沉沉浮浮。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便利店的門開了又關(guān),有人進來,有人離開。腳步聲來來往往,沒有人在她這個陰暗潮濕的角落停留。時間在昏沉中變得粘稠而漫長。
直到——
一個腳步聲,在她附近停了下來。不同于之前那些匆匆而過、帶著目的性的腳步,這個腳步聲沉穩(wěn)、從容,帶著一種特有的、近乎無聲的壓迫感。
林若曦埋在臂彎里的頭猛地抬起!
視線因為發(fā)燒而有些模糊,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站在幾步之外的身影。
顧北辰。
他換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套被雨水和泥點玷污的深灰色西裝,而是一件剪裁更為休閑、但質(zhì)感依舊奢華矜貴的黑色羊絨大衣,襯得他身形愈發(fā)挺拔修長,如同寒夜里一棵沉默的松。他手里沒有拿傘,身上也幾乎沒有沾上多少雨水,仿佛剛才那場傾盆大雨只是她一個人的噩夢。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依舊是那種拒人千里的冷峻。深邃的目光,正落在她身邊——落在那塊被她翻扣在地的畫板上,落在那塊寫著“出售設(shè)計稿,價廉”的簡陋標牌上。
那目光里,沒有任何驚訝,沒有同情,甚至連之前那種冰冷的慍怒都消失了。只有一種純粹的、居高臨下的審視,像是在評估一件……等待處理的舊物。
林若曦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間攥緊,驟然停止了跳動!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極致的屈辱感如同巖漿般噴涌而出,燒灼著她的每一寸神經(jīng)!他怎么在這里?!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她最狼狽、最不堪、最卑微的時刻!他看到了她翻扣在地、標價賤賣的心血!
一股巨大的、想要立刻逃離的沖動幾乎讓她跳起來,但身體的虛弱和傷口的劇痛將她死死釘在原地。她只能像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囚徒,被迫承受著那道冰冷目光的凌遲。
顧北辰的目光在那行歪扭的“價廉”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然后,他緩緩蹲下了身。這個動作由他做出來,依舊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和距離感,仿佛蹲下只是為了更清晰地觀察一件物品,而非降低身份。
他伸出戴著黑色皮質(zhì)手套的手——那手套纖塵不染,指節(jié)修長有力。他沒有去碰畫板,也沒有碰那個簡陋的標牌,而是輕輕撥開了壓在畫板邊緣的一個空紙箱。
紙箱被挪開,露出了下面一小本被壓在角落、幾乎被所有人忽略的、極其破舊的速寫本。
那本子只有巴掌大小,封面是磨損得看不清原色的硬卡紙,邊角卷曲發(fā)毛,甚至有一處被水浸過留下的深黃色污漬。它不知何時從林若曦濕透的背包里滑落出來,又被紙箱壓住,直到此刻才重見天日。
顧北辰的目光落在那本破舊的速寫本上,沒有任何猶豫,極其自然地,用戴著黑手套的指尖,將它拈了起來。動作隨意得像是在路邊撿起一片落葉。
林若曦的瞳孔驟然收縮!“那……那是我的!”她失聲喊道,聲音嘶啞干澀,帶著高燒的虛弱和強烈的驚慌。那是她的草稿本!是她從高中就開始用的,里面記錄著她無數(shù)個靈光乍現(xiàn)的碎片、失敗的嘗試、被揉皺又展開的草圖!是她最私密、最原始的思想禁地!
顧北辰仿佛沒有聽見她嘶啞的呼喊。他站起身,隨意地翻開了那本破舊的速寫本。
慘白的節(jié)能燈光落在他冷峻的側(cè)臉上,也照亮了速寫本發(fā)黃起皺的紙頁。他修長的手指戴著黑手套,一頁一頁地翻動著。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專注。
林若曦的心跳如同擂鼓,幾乎要沖破胸腔。她死死地盯著他翻動的手指,仿佛那指尖翻動的是她一層層被剝開的、鮮血淋漓的靈魂。每一頁被翻過,都像是在她心上剜了一刀。她看到那些紙張上,有鉛筆反復(fù)摩擦的痕跡,有橡皮擦破的毛邊,有暈染開來的墨水漬,還有……她昨晚在極度疲憊和絕望中,用一支快要沒水的圓珠筆,潦草畫下的幾頁涂鴉。
那幾頁涂鴉極其混亂,線條扭曲而狂放,帶著一種被壓抑到極致的爆發(fā)力。畫面上不再是具象的服裝,而是各種撕裂的、破碎的幾何圖形,扭曲纏繞的荊棘藤蔓,以及被抽象成尖銳符號的玫瑰輪廓。潦草的、幾乎難以辨認的字跡在旁邊瘋狂地標注著一些混亂的詞匯:“痛!束縛!掙脫!新生?廢墟…光?……代價!”
那是她在被雨淋透、傷口疼痛、對未來一片茫然時,情緒徹底崩潰下的發(fā)泄。是絕望的低語,是靈魂的嘶吼,是她最脆弱、最不堪、最不愿示人的一面!
而現(xiàn)在,這一切,都毫無保留地暴露在這個男人冰冷審視的目光之下!
顧北辰的目光在那幾頁狂亂的涂鴉上停留的時間格外長。他微微低著頭,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緒,只能看到他緊抿的、線條冷硬的薄唇。
整個便利店仿佛都安靜了下來。只有收銀臺那邊還在響著刺耳的音樂,但林若曦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狂亂的心跳和對方翻動紙頁時發(fā)出的、細微的“沙沙”聲。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屈辱、憤怒、恐慌……各種情緒在她胸中翻江倒海,幾乎要將她撕裂。手臂的傷口在劇烈的情緒波動下,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提醒著她此刻的脆弱。
終于,顧北辰翻到了最后一頁。
他停了下來。
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靜中,他做出了一個讓林若曦瞬間血液凍結(jié)的動作。
他伸向自己羊絨大衣的內(nèi)袋,動作優(yōu)雅而從容。再拿出來時,指間多了一支通體漆黑、泛著冷硬金屬光澤的鋼筆——正是白天在評審席上他轉(zhuǎn)動的那支萬寶龍。
他甚至沒有摘下手套。
冰冷的黑色金屬筆尖,懸停在那本破舊速寫本最后一頁的空白處。那潦草的、代表著她混亂靈魂的涂鴉上方。
林若曦的呼吸徹底停滯了,眼睛死死盯著那懸停的筆尖,仿佛預(yù)感到某種毀滅性的審判即將降臨。
筆尖落下。
沒有猶豫,沒有停頓。冰冷的金屬劃過粗糙的、發(fā)黃的紙面,發(fā)出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沙沙”聲。
一行凌厲、遒勁、如同刀劈斧鑿般的字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穿透力,清晰地烙印在了她那片絕望的涂鴉之上:
**“情緒廉價,設(shè)計混亂,商業(yè)價值:零?!?*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若曦的心上!那尖銳的筆鋒,那冰冷的斷語,瞬間將她所有的痛苦、掙扎、絕望和那一點點微弱的不屈,徹底碾碎!將她最后一點殘存的自尊,釘死在了“廉價”和“零價值”的恥辱柱上!
“轟——”
林若曦的腦子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眼前瞬間一片血紅!手臂的劇痛、額頭的脹痛、高燒的暈眩、被雨水浸泡的冰冷……所有的痛苦在這一刻都被這行字點燃,化作了焚毀一切的滔天怒火!
“還給我!”她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傷痕累累的小獸!身體的虛弱和疼痛被巨大的憤怒暫時壓制,她不顧一切地朝著顧北辰撲了過去,伸出唯一能動的左手,狠狠地抓向他手中那本承載著她靈魂碎片的速寫本!
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同歸于盡的決絕!指尖的目標,就是他捏著本子的那只戴著黑手套的手!
顧北辰似乎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yīng)。在她撲來的瞬間,他身體下意識地向后微仰,捏著本子的手也抬高了寸許。
林若曦的指尖,帶著冰冷的雨水和滾燙的憤怒,狠狠地刮擦過他抬高的手背!
“嗤——”
極其細微的一聲。
林若曦的指尖沒能奪回速寫本,卻在那只昂貴的、纖塵不染的黑色皮質(zhì)手套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被指甲刮擦出的白色印痕!
空氣,瞬間凝固。
顧北辰的動作徹底頓住。他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那道刺目的白痕上。手套的皮質(zhì)極好,并未破損,但那道痕跡卻異常清晰,像一道丑陋的傷疤,刻印在他完美的表象之上。
然后,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眼。
那雙深邃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眸,終于不再是純粹的冰冷審視。一絲清晰的、如同實質(zhì)的冰冷風暴,在他眼底瞬間凝聚、翻涌!那是一種被螻蟻弄臟了華服的、毫不掩飾的慍怒和……厭惡!
林若曦也僵住了。她看著自己指尖,又看向?qū)Ψ绞直成夏堑来棠康陌缀?,再對上那雙翻涌著風暴的冰冷眼睛。一股滅頂?shù)暮馑查g從腳底竄遍全身!她剛才做了什么?她竟然……竟然抓傷了他?!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才的憤怒。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便利店的慘白燈光下,她臉色慘白如鬼,濕透的單薄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像一片在寒風中即將凋零的枯葉。
顧北辰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從手背那道白痕上移開,一寸寸地掃過林若曦驚恐慘白的臉,掃過她手臂上滲血的紗布,掃過她因為恐懼和寒冷而劇烈顫抖的身體。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在她那雙此刻只剩下驚懼和空洞的眼睛上。
他沒有說話。
只是緩緩地、極其優(yōu)雅地,將被刮出白痕的左手,連同那本破舊的速寫本,一起收回了羊絨大衣的口袋里。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只是收起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東西。
然后,他深深地看了林若曦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冰冷審判,也沒有了后來的風暴慍怒,只剩下一種……徹底的、如同看待路邊垃圾般的漠然。仿佛她剛才那拼盡全力的反抗和此刻極致的恐懼,在他眼中都不過是塵埃般不值一提的鬧劇。
那漠然的眼神,比之前的冰冷和慍怒更讓林若曦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絕望。
下一秒,顧北辰?jīng)]有任何停留,甚至沒有再看一眼地上翻扣著的畫板和那個“價廉”的標牌。他利落地轉(zhuǎn)身,黑色大衣的衣擺在空中劃過一道冷硬的弧線,邁開長腿,徑直走向便利店門口。
自動門無聲地滑開,又在他身后悄然合攏。
便利店里廉價嘈雜的音樂聲重新涌入耳膜。溫暖得令人窒息的空氣包裹著她。
林若曦卻感覺如墜冰窟。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像。手臂的劇痛重新變得清晰而猛烈,高燒帶來的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她看著顧北辰消失的方向,看著自動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狼狽不堪的影子,看著地上那塊被翻扣著的、標著“價廉”的畫板……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剛才速寫本掉落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點被紙箱壓過的痕跡,提醒著她那承載著她所有混亂靈魂的禁地,已經(jīng)被那個男人如同撿起垃圾般,隨手收走了。
“情緒廉價,設(shè)計混亂,商業(yè)價值:零。”
那十二個冰冷的字,如同魔咒般在她腦海中反復(fù)回響、放大,最終匯聚成摧毀一切的轟鳴!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然后順著墻壁緩緩滑坐到地上。意識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仿佛看到那朵被翻扣在地的“荊棘玫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無聲地碎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