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瘋子也就罷了。
現(xiàn)在是兩個。
一個貴公子范兒的中二病，一個大學教授也跟著發(fā)癲。
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路明非的腦子正在以CPU過載的速度飛速運轉，他開始無比認真地分析自己的處境。
一列豪華得不像話的專列火車。
兩個言行舉止都極不正常的“招生老師”。
還有一個聽起來就像是三流奇幻小說里才會出現(xiàn)的、名為“屠龍”的神秘組織。
這已經不是什么跨國詐騙的范疇了。
這他媽搞不好是個人體器官國際販賣團伙！或者是某種拉人獻祭的邪教組織！不對！是某種非常有錢的人體販賣獻祭邪教團伙?。?！
路明非下意識挺了挺腰。
自己這身板，雖然瘦了點，但常年不運動不抽煙不喝酒，應該還是挺能跑的吧？
“那個……教授，還有……大哥……”
路明非硬生生從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覺得這事兒吧，有點超出我的理解范圍了?！?/p>
“要不我還是回家復讀吧，考個普通的大學，將來找份普通的工作，這樣就挺好的……”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挪動屁股，大腿肌肉緊繃，準備隨時從沙發(fā)上彈起來跑路。
雖然這火車在高速行駛，但跳車，總比被人噶了腰子強。
“我知道，這很難讓你立刻相信?！?/p>
古德里安看穿了路明非發(fā)自內心的恐懼和抗拒，他深吸一口氣，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
“語言的力量是蒼白的?！?/p>
“所以……我們需要一點小小的證明。”
說罷，他按下了沙發(fā)扶手上的一個呼叫按鈕。
幾秒鐘后，包廂的門被無聲地滑開。
一個中年男人疾步走了進來，他穿著一絲不茍的黑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整個人的氣質嚴謹、刻板，像是從某個數學公式里直接走出來的一樣。
他的臉上，就差寫著“我是個日本人”六個大字。
男人手里，還提著一個黑色銀包邊的手提箱。
“這位是富山雅史，卡塞爾學院的心理輔導員?！惫诺吕锇步榻B道。
名為富山雅史的男人一進來，先是抬頭看了一眼林夜。
當他的目光與林夜接觸的瞬間，眼中閃過了一絲極其細微、但又無法掩飾的敬畏。
隨即，他才轉向路明非，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兩位尊貴的‘S’級新生，上一次有‘S’級出現(xiàn)，已經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男人的腰彎成了標準的九十度，動作精準得像是用量角器測量過。
“沒想到今年一次出現(xiàn)了兩位，初次見面，請多指教?！?/p>
路明非被這陣仗徹底搞懵了。
心理輔導員？為什么要派一個心理輔導員來？是怕我被嚇瘋嗎？
“東西帶來了嗎？”古德里安的語氣變得有些迫不及待，眼神炙熱。
“是的！”
富山雅史應了一聲，鄭重地將那個手提箱放在了包廂中央的茶幾上。
“咔噠。”
一聲沉悶的輕響，箱子與桌面接觸。
箱子本身看起來平平無奇，但當它被放下的那一刻，整個包廂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一瞬。
路明非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
他好像聽到了一聲來自遠古洪荒的、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咆哮。
錯覺，一定是錯覺。
他瘋狂安慰自己。
富山雅史戴上一雙嶄新的白手套，手指在箱子的密碼鎖上一陣飛快地操作，輸入了一長串復雜的密碼，接著又進行了指紋和虹膜的雙重掃描驗證。
“嗤——”
在一陣白色的冷氣中，箱蓋緩緩向上打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聚焦在了箱子的內部。
路明非也按捺不住好奇，伸長了脖子。
他倒要看看，這里面到底裝了什么神神叨叨的東西，是恐龍化石，還是什么高科技仿真模型？
箱子內部，鋪著一層厚厚的黑色天鵝絨。
天鵝絨的正中央，靜靜地躺著一個……充斥著福爾馬林溶液的玻璃罐。
罐子里，浸泡著一個生物。
它只有巴掌大小，通體覆蓋著細密的、仿佛由熔巖冷卻凝固而成的暗紅色鱗片，蜥蜴般的軀干，蝙蝠似的肉翼緊緊收攏在身體兩側，還有一條布滿了猙獰骨刺的長尾。
就像一個尚未發(fā)育完全的胎兒，雙眼緊閉，呼吸微弱而悠長。
盡管它看起來如此弱小，甚至有些丑陋。
但路明非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
“這是……”他干澀地問道。
“上天的饋贈?！惫诺吕锇驳穆曇粢驗榧佣鴫阂?，又因為壓抑而顯得有些扭曲，“我們在1796年于印度捕獲的，一個剛剛孵化不久的……龍類胚胎。”
“龍？”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他死死盯著那個小東西，“就這？這也太小了吧？看起來就像個發(fā)育畸形的變異蜥蜴。”
他還是不信。
這玩意兒，說不定是現(xiàn)代基因技術搞出來的合成生物，專門用來唬人的道具。
“它現(xiàn)在正處于休眠狀態(tài)?！备簧窖攀吩谝慌越忉尩?，“你可以湊近一些觀察，看看細節(jié)，這是天賜的藝術品，人類世界最偉大的巨匠也不可能做出如此完美的造物?！?/p>
說著，富山雅史將那個玻璃罐，緩緩推到了路明非的面前。
下一秒。
異變陡生！
只見那原本安靜蜷縮的、巴掌大的龍胚，全身鱗片的縫隙之中，猛地亮起了蛛網般刺眼的金色紋路！
仿佛它的體內，有一座沉睡億萬年的火山，正在蘇醒！
它緊閉的雙眼，豁然睜開！
那雙眼睛！？那根本不是這個星球上任何已知生物所能擁有的！
那是一雙由熔化的黃金澆鑄而成的、熊熊燃燒著毀滅火焰的豎瞳！
暴虐，威嚴，古老！
充滿了對世間萬物的、神明般的蔑視！
那一瞬間，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臉上露出了混雜著極致慌亂。
這紅龍幼崽的復蘇時間肯定不是今天！??！怎么突然蘇醒了？！
只有林夜依舊平靜地靠在沙發(fā)上，甚至還端起了桌上的紅茶，輕輕抿了一口，仿佛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窗外一閃而過的尋常風景。
而路明非，他的大腦徹底宕機了。
他的世界觀，他過去十八年建立起來的、堅固的唯物主義認知，在被那雙眼睛注視的瞬間，被徹底燒成了灰燼。
那不是模型！
不是特效！
更不是任何人類科技能夠偽造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種來自生命最本源的、君臨天下般的、絕對的威嚴！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看一只蜥蜴，而是在仰望一顆即將爆滅的恒星，他正在用肉眼，直視那毀滅萬物的內核！
就在這時。
那雙熔金般的豎瞳，緩緩轉了過來。
與路明非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轟——！
路明非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一列時速三百公里的失控火車迎面撞上！
整個世界，在他眼前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極致的黑與白，吞噬了一切。
宏偉的宮殿，奢華的陳設，古德里安驚恐的臉，富山雅史嚴肅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像褪色的老照片，迅速淡去。
視野中，唯有那只幼龍，在他眼中變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純粹的金色火焰！
無數代表著世界底層規(guī)則的黑色線條，從那團火焰中瘋狂蔓延出來，編織成一張無邊無際的巨網。
路明非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他只感覺自己被拖入了一個無法理解的、光怪陸離的、瘋狂的維度。
他想尖叫，想逃跑，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他“看”到了。
在那團金色火焰的至深之處，是一個黑色的、無比龐大的、正在沉睡的恐怖意志。
而眼前這個小東西，不過是那個偉大意志，投下的一縷微不足道的影子。
滅頂的恐懼，像冰冷的海水一樣，將他徹底淹沒。
然而。
就在這無盡的黑白與金色構成的瘋狂世界里。
另一道目光，突兀地出現(xiàn)了。
那道目光并非來自現(xiàn)實世界，并非來自那只幼龍。
而是來自他靈魂的最深處。
那個連他自己都從未觸及過的、永恒的黑暗領域。
始終在品茶的林夜，動作，微微一頓。
他沒有去看那只已經陷入癲狂的幼龍，也沒有去看那個呆若木雞、靈魂仿佛已經出竅的路明非。
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現(xiàn)實世界的隔閡，穿透了由“靈視”構筑的虛幻空間。
精準地，落在了那片獨屬于路明非的、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在那里。
一座由累累龍骨骨堆砌而成的王座，高高聳立于黑暗的中央。
一個穿著黑色小西裝、面容精致得如同人偶的男孩，正安靜地坐在龍骨王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