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窗灑進寢殿,蘇婉寧睜開眼,下意識地摸了摸身邊的空位——已經(jīng)涼了。蕭云瑾又早早出門了。
她擁被坐起,環(huán)顧這個已經(jīng)住了三個多月的房間。曾經(jīng)陌生的陳設(shè)現(xiàn)在熟悉得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就連窗外那棵老槐樹搖晃的聲音都能讓她判斷出今天的風向。不知從何時起,靖王府已經(jīng)成了她的"家"。
"小姐,該起了。"青桃端著溫水進來,"王爺一早就去軍營了,說今日要晚些回府。"
蘇婉寧點點頭,下床梳洗。銅鏡中的少女眉眼間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沉穩(wěn)。她忽然想起前日回蘇府時,母親說她"長大了不少"。
"我變了很多嗎?"她問青桃。
青桃一邊為她梳頭一邊笑道:"小姐現(xiàn)在走路都不蹦跳了,說話也穩(wěn)重多了。不過..."她狡黠地眨眨眼,"見到王爺時,眼睛還是會亮起來。"
"胡說什么!"蘇婉寧作勢要打,臉上卻飛起兩片紅暈。
用過早膳,蘇婉寧照例去書房處理府務(wù)。蕭云瑾出征在即,府中事務(wù)繁多。自從他開始教她看賬本,這些工作漸漸都落在了她肩上。
翻開第一本賬冊,蘇婉寧眉頭微蹙。近幾個月來,王府采買的軍需物資明顯增多,但去向卻記錄得含糊不清。她隨手記下幾個疑點,準備等蕭云瑾回來詢問。
"王妃,林小姐來訪。"丫鬟在門外通報。
蘇婉寧連忙合上賬本:"快請!"
林微雨一進門就拉著蘇婉寧上下打量:"讓我看看,靖王妃過得如何?"
"少打趣我。"蘇婉寧笑著拉她坐下,"怎么突然來了?"
"我爹說靖王不日就要出征北疆,特地讓我來看看你。"林微雨壓低聲音,"聽說北疆最近不太平,有好幾股流寇騷擾邊境。"
蘇婉寧心頭一緊。雖然蕭云瑾提過要出征,但從未說過具體時間。她每日見他早出晚歸,卻不知是在做臨行準備。
"什么時候出發(fā)?"她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
"三日后吧。"林微雨擔憂地看著好友,"你...不難過?"
蘇婉寧強顏歡笑:"有什么難過的?他是將軍,出征打仗再正常不過。再說了,"她故作輕松地擺擺手,"他不在府里,我還自在些呢。"
林微雨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送走林微雨后,蘇婉寧立刻去找周管家確認出征日期。得到肯定答復(fù)后,她呆立片刻,突然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王妃?"廚娘驚訝地看著突然駕臨的女主人。
"王爺...出征前可有什么特別愛吃的?"蘇婉寧問道,聲音有些發(fā)緊。
接下來的兩天,蘇婉寧忙得腳不沾地。她親自監(jiān)督準備蕭云瑾的行裝,檢查每一件盔甲、每一把兵器;她讓廚房準備各種耐存的干糧和肉脯;她還連夜趕制了一個平安符,雖然針腳歪歪扭扭,但總算能看出是個"安"字。
出征前夜,蕭云瑾回府比平日早。晚膳時,蘇婉寧把平安符遞給他,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路上...小心。"
蕭云瑾接過那個做工粗糙的小布包,指尖輕輕撫過上面的針腳,鄭重地放入懷中:"謝謝。"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蘇婉寧鼻子一酸。她匆忙扒了幾口飯,借口頭疼提前離席。
回到寢殿,蘇婉寧坐在窗前發(fā)呆。月光如水,院中的桂花樹隨風輕搖,落下幾片花瓣。她想起蕭云瑾教她騎馬的那天,他也是這樣站在桂花樹下,肩頭落滿花瓣...
門外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她的房門外。蘇婉寧屏住呼吸,能感覺到門外的人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許久,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傳來,腳步聲又漸漸遠去。
蘇婉寧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透過縫隙看到蕭云瑾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她靠在門上,胸口悶悶的,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
次日清晨,靖王府門前兵馬齊整,旌旗招展。蘇婉寧穿著正式的王妃禮服,站在臺階上為蕭云瑾送行。陽光下,他的鎧甲閃閃發(fā)光,俊美的面容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卻比平日更加冷峻。
"府中事務(wù)就拜托王妃了。"蕭云瑾公事公辦地說。
蘇婉寧福了福身:"王爺放心。"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最終,蕭云瑾翻身上馬,一聲令下,隊伍緩緩開拔。
蘇婉寧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挺拔的身影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街角。她挺直的背脊這才垮了下來,眼眶發(fā)熱,卻倔強地不讓淚水落下。
"王妃..."青桃擔憂地扶住她。
"我沒事。"蘇婉寧深吸一口氣,"回去吧,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從那天起,蘇婉寧的生活節(jié)奏完全改變了。每天清晨,她不再期待那個熟悉的腳步聲;晚膳時,對面總是空蕩蕩的座位;夜里,再沒有人會在她房門外徘徊...
但她沒有時間傷感。王府上下大小事務(wù)都落在她肩上,還有那些令人生疑的賬目需要查證。蘇婉寧開始頻繁召見各房管事,仔細核對每一筆開銷。漸漸地,一個模糊的輪廓浮出水面——有大量銀兩以軍需為名支出,實際去向卻不明。
"周管家,去年冬季的炭火費為何比往年多了三成?"一日查賬時,蘇婉寧突然問道。
周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回王妃,去年格外寒冷..."
"可我記得王爺說過,去年是暖冬。"蘇婉寧銳利的目光直視老管家,"而且新增的支出都集中在三個月內(nèi),恰好是柳尚書修建別院的時間。"
周管家臉色大變:"王妃明鑒,老奴絕無貪墨之舉!"
"我沒說是你。"蘇婉寧合上賬本,"去把負責采買的李管事叫來。"
調(diào)查越深入,蘇婉寧越是心驚。種種跡象表明,王府中有人與柳尚書勾結(jié),挪用軍餉中飽私囊。而蕭云瑾常年在外征戰(zhàn),竟未察覺府中蛀蟲。
正當她準備寫密信告知蕭云瑾時,一個意外的訪客打斷了她的計劃。
"王妃,柳小姐求見。"丫鬟通報時,臉上帶著幾分不忿,"她說有關(guān)于王爺?shù)闹匾ⅰ?
蘇婉寧放下筆,整理了一下衣裙:"讓她進來。"
柳如煙一改往日的盛裝打扮,今日只穿了件素色衣裙,臉上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王妃近日可好?"她假惺惺地問候,"王爺離府多日,想必很是思念吧?"
蘇婉寧不動聲色:"柳小姐有何貴干?"
柳如煙故作驚訝:"王妃還不知道?北疆大營那邊傳來消息,說王爺一到駐地就迫不及待去見了一位'故人'..."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據(jù)說是個美貌的異族女子,王爺當年駐守北疆時與她有過一段情呢。"
蘇婉寧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顫,但面上絲毫不顯:"柳小姐專程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無稽之談?"
"王妃不信?"柳如煙冷笑,"京城誰不知道王爺當年在北疆有個紅顏知己。他為何遲遲不娶?為何突然同意與您的婚事?您就沒想過其中緣由?"
蘇婉寧放下茶盞,聲音平靜得可怕:"青桃,送客。"
柳如煙離開后,蘇婉寧一直保持著端莊的坐姿,直到確認對方真的走了,才猛地站起,將桌上的茶具全部掃落在地!
"小姐!"青桃驚慌地沖進來。
"我沒事。"蘇婉寧胸口劇烈起伏,"收拾一下,我...我去花園走走。"
獨自走在花園小徑上,蘇婉寧的腦中不斷回響著柳如煙的話。理智告訴她這很可能是挑撥離間,但心里卻止不住地泛酸。蕭云瑾從未提起過北疆有什么"故人",但他確實對那里異常熟悉...
"王妃。"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蘇婉寧抬頭,看到趙誠站在不遠處行禮。作為蕭云瑾的副將,趙誠此次并未隨行,而是奉命留守京城。
"趙將軍有事?"
趙誠猶豫了一下:"末將聽聞柳小姐來訪,擔心她...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蘇婉寧強作鎮(zhèn)定:"不過是些閑言碎語,不值一提。"
"王妃明鑒,"趙誠正色道,"王爺在北疆確實認識不少人,但絕無任何...特殊關(guān)系。王爺為人光明磊落,若真有心上人,絕不會隱瞞。"
蘇婉寧勉強笑了笑:"趙將軍多慮了,我并未懷疑王爺。"
話雖如此,當晚夜深人靜時,蘇婉寧還是忍不住悄悄去了蕭云瑾的書房。月光透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輕車熟路地找到放書信的抽屜,手指微微發(fā)抖。
"我就看一眼..."她小聲對自己說,"如果沒什么,以后再也不疑神疑鬼..."
抽屜里整齊地放著各類文書,最上面是幾封邊疆來的軍報。蘇婉寧小心地翻看著,突然,一張折疊的紙從文件中滑落。展開一看,竟是一幅女子畫像!
蘇婉寧的手猛地一抖,畫像飄落在地。月光下,畫中女子眉目如畫,確實是個美人。她蹲下身,顫抖著拾起畫像,卻在翻到背面時愣住了——
"愛妻婉寧,庚子年四月繪"。
這...這是她的畫像?蘇婉寧連忙湊近窗邊細看,畫中女子確實與她有幾分相似,但更為成熟。而且...庚子年是四年前,那時她還不認識蕭云瑾呢!
"王妃?"趙誠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您在里面嗎?"
蘇婉寧慌忙將畫像塞回原處,剛轉(zhuǎn)身就見趙誠提著燈籠站在門口。
"我、我只是來找本書..."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
趙誠的目光掃過那個半開的抽屜,又回到蘇婉寧蒼白的臉上。他嘆了口氣,走進來從架上取下一卷畫軸。
"王妃請看。"
蘇婉寧遲疑地展開畫軸,里面是一幅全家?!贻p的蕭云瑾站在一對中年夫婦身后,旁邊還有一位妙齡女子,眉眼間與他有七分相似。
"這是..."
"王爺?shù)母改负兔妹谩?趙誠輕聲道,"王爺?shù)拿妹檬捲片?,四年前病逝。那張畫像,是王爺憑記憶為妹妹畫的。"
蘇婉寧如遭雷擊。她突然想起蕭云瑾曾說過"失去至親"
趙春誠說道:“四年前北疆叛亂,云瑤郡主代兄潛入敵營,被俘后遭虐殺…王爺帶兵趕到時,只搶回半具殘尸。他抱著郡主在雪地里坐了三日,從此再不慶生辰。"
蘇婉寧突然想起蕭云瑾左肩的猙獰疤痕——正是為妹妹擋箭所留
她踉蹌倒退撞翻書柜,蕭云瑾珍藏的邊疆戰(zhàn)報散落一地——每份捷報邊緣都批著細小字跡:**"寧兒怕雷,歸時需帶江南軟糖。"
此刻刺痛她:**自己究竟是替身,還是救贖?
趙誠的怒吼**:
"王爺為您改府規(guī)、學甜食做法、甚至推遲出征…您卻以為他念著亡妹?那日柳如煙造謠,他連夜派死士去北疆滅口!"
窗外閃電劈亮她腕間的玉鐲(蕭云瑾大婚所贈),照見內(nèi)側(cè)刻的**"瑾寧同輝"**——原來從來不是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