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學(xué)樓后巷冰冷粗糙的墻面,再次成為林可和杜恒短暫的喘息之地。林可背靠著墻壁,胸膛劇烈起伏,肺部的灼痛感混合著過度奔跑的撕裂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诖锏恼掌o貼著皮膚,仿佛一塊燒紅的炭,不斷提醒著她剛剛經(jīng)歷的瘋狂——蘇韻那撕裂耳膜的尖嘯、眼中燃燒的毀滅火焰,都源于這張陳重留下的“彩虹水晶”!
“她…她瘋了…”林可的聲音嘶啞顫抖,帶著劫后余生的極度后怕,“為了這張照片…她真的會殺了我!”
杜恒的臉色同樣難看,他警惕地掃視著巷口,確保沒有追兵。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著,袖口下的淤青在緊張狀態(tài)下似乎隱隱作痛,那幾點幽藍熒光在昏暗光線下微弱閃爍。“照片呢?安全嗎?”他的聲音緊繃。
林可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從口袋里掏出那張邊緣磨損的照片。陳重燦爛的笑容和那瓶七彩晶體在慘淡的光線下依舊奪目?!霸谶@…這就是‘P-X前體’?陳重…他叫它‘彩虹水晶’…”
杜恒接過照片,銳利的目光迅速掃過晶體細節(jié)和背面陳重對蘇韻的留言,眼神凝重?!啊畬儆谖覀兊奈磥怼彼吐暷钪?,眉頭緊鎖,“看來,她和陳重的關(guān)系,比我們之前知道的更復(fù)雜。這照片是她的命根子,你拿走它,等于徹底點燃了炸藥桶!”
一股寒意瞬間席卷林可全身。蘇韻的報復(fù),會以何種更恐怖的形式降臨?
接下來的幾天,化學(xué)樓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蘇韻沒有再像上次那樣瘋狂地追逐林可,但她無處不在。她的身影如同冰冷的幽靈,出現(xiàn)在林可上課的教室外、實驗的走廊里、甚至食堂的角落。她的目光不再是純粹的殺意,而是一種深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毒蛇鎖定獵物般的怨毒和算計。她不再咆哮,但那沉默的注視,比任何尖叫都更讓人窒息。
林可感覺自己像被一張無形的網(wǎng)緊緊纏住,每一次呼吸都充滿壓力。她不敢回宿舍,和杜恒輪流在幾個秘密據(jù)點過夜,如同驚弓之鳥。杜恒手臂上的淤青范圍似乎又擴大了些,那幽藍的熒光在黑暗中變得更加明顯,刺痛感也愈發(fā)頻繁。循環(huán)的代價和現(xiàn)實的追殺,如同兩座大山,壓得兩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壓力下,一個更沉重的消息傳來。
材料系一位姓趙的教授,在參加完一個學(xué)術(shù)研討會后,回到自己辦公室不久,突發(fā)劇烈“心臟病”,倒在辦公桌前。雖然被緊急送醫(yī),但最終搶救無效死亡。趙教授為人耿直,是系里有名的“安全吹哨人”,曾多次公開批評化學(xué)系的安全管理松懈,尤其對一年前爆炸案的“意外”結(jié)論提出過強烈質(zhì)疑,要求重新審查。
校方迅速發(fā)布了訃告,措辭官方而模糊,暗示趙教授長期勞累,患有心源性疾病,此次屬不幸猝死。意圖再次將事件定性為“意外”,草草結(jié)案。
“又是‘意外’?!”林可聽到消息時,幾乎要尖叫出來。趙教授!那個唯一敢公開質(zhì)疑爆炸案的人!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猝死?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河豚毒素?氰化物?還是…‘X物質(zhì)’?”杜恒的聲音冰冷刺骨,鏡片后的目光如同寒潭,“清除障礙…滅口…他們的手段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憤怒如同巖漿,在林可胸中翻涌。張成、趙教授…還有她和杜恒一次次在循環(huán)中死去…陸浩宇和蘇韻,為了掩蓋真相,手上到底沾了多少鮮血?!
“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掩蓋過去!”林可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趙教授不能白死!爆炸案的真相必須公之于眾!”
杜恒沉默地看著她,沒有立刻回應(yīng)。他比林可更清楚公開質(zhì)疑的風(fēng)險,尤其是在他們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但林可眼中那份不顧一切的憤怒和正義感,讓他無法說出勸阻的話。
第二天中午,食堂。
校方派了一位行政人員,在食堂入口處臨時設(shè)了個簡單的“哀悼點”,放著一束白花和趙教授的遺像,旁邊貼著一張官方訃告。路過的學(xué)生大多行色匆匆,投去同情或漠然的一瞥,很快離開。氣氛壓抑而敷衍。
林可和杜恒站在人群邊緣??粗菑堄嚫嫔陷p描淡寫的“心源性猝死”,看著周圍學(xué)生麻木的反應(yīng),林可胸中的怒火再也無法遏制!
她猛地推開人群,走到哀悼點前,聲音因為激動和憤怒而微微發(fā)顫,卻清晰地穿透了食堂的嘈雜:
“趙教授不是意外猝死!他是被謀殺的!因為他說了真話!因為他質(zhì)疑了化學(xué)系的安全問題和一年前爆炸案的真相!”
食堂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林可身上!驚訝、疑惑、看熱鬧、甚至是不以為然。
“林可!你胡說什么!”一個校行政人員臉色大變,厲聲呵斥,“趙教授的事有醫(yī)院證明!不要在這里散布謠言,擾亂秩序!”
“證明?”林可毫不退縮,她舉起手中緊握的、打印出來的U盤郵件碎片,“看看這個!一年前爆炸案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為了掩蓋非法研究,故意制造的謀殺!趙教授就是因為知道得太多,才被滅口!還有之前的張成!都是犧牲品!明德大學(xué)光鮮的外表下,藏著最骯臟的謀殺!”
人群一片嘩然!竊竊私語聲瞬間爆發(fā)!
“謀殺?”
“爆炸案是人為的?”
“她說的是真的嗎?”
“林可?她不是之前被懷疑…”
“天啊…”
杜恒站在林可身后,像一座沉默的礁石,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他知道林可在冒險,但此刻,他必須成為她的后盾。他看到人群中有幾個安保人員臉色不善地擠了過來。
“林可同學(xué)!請注意你的言辭!”校方人員氣急敗壞,“你沒有任何證據(jù)!你這是誹謗!是擾亂校園秩序!你再不停止,我們就要采取強制措施了!”
“證據(jù)?”林可冷笑,她的目光如同利劍,掃過人群,試圖尋找支持者,“證據(jù)被一次次銷毀!被掩蓋!就像趙教授的生命一樣被輕易抹去!但真相不會被永遠埋葬!我們需要獨立的調(diào)查!需要給趙教授、給陳重、給所有無辜死去的人一個交代!”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響起:
“大家請冷靜一下?!?/p>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道。
陸浩宇教授步履從容地走了過來。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凝重和關(guān)切,目光溫和地看向林可,又掃視全場,瞬間成為了混亂中心的定海神針。
“林可同學(xué),”陸浩宇的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卻讓林可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我理解你對趙教授離世的悲痛和不平。趙教授確實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學(xué)者,他的離開是我們所有人的損失?!彼D了頓,語氣轉(zhuǎn)為嚴肅,“但是,在沒有任何確鑿證據(jù)的情況下,公開指控謀殺,不僅是對逝者的不尊重,也會引發(fā)不必要的恐慌,損害明德大學(xué)的聲譽,更會讓趙教授的家人承受二次傷害?!?/p>
他向前一步,姿態(tài)懇切而公正:“關(guān)于一年前的爆炸案,校方已經(jīng)組織過詳盡的調(diào)查,結(jié)論是令人痛心的實驗操作事故。張成同學(xué)的不幸,也都有醫(yī)學(xué)和法律上的定論。我們應(yīng)該尊重事實,相信權(quán)威機構(gòu)的判斷?!彼哪抗庠俅温湓诹挚缮砩?,帶著一絲“長輩式”的寬容和提醒,“林同學(xué),你最近壓力很大,我理解。但科學(xué)需要嚴謹,指控更需要證據(jù)。沖動和臆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將自己和他人置于風(fēng)口浪尖。”
陸浩宇的話語滴水不漏,邏輯清晰,充滿了理性與關(guān)懷。他公正的姿態(tài)和強大的個人魅力,瞬間贏得了大部分圍觀學(xué)生的認同。議論的風(fēng)向開始轉(zhuǎn)變:
“陸教授說得對…”
“沒有證據(jù)亂說確實不好…”
“林可是不是最近受刺激了?”
“看她臉色好差…”
校方人員和安保人員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腰桿挺直了不少。
“陸教授…”林可看著陸浩宇那張溫潤如玉、仿佛永遠站在真理和道德制高點上的臉,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無力感涌上心頭。偽善!極致的偽善!他就是幕后最大的黑手,此刻卻在這里扮演公正的調(diào)停者!
“好了?!标懞朴钸m時地結(jié)束了發(fā)言,對著校方人員和安保點點頭,“帶林可同學(xué)去休息室冷靜一下吧。她需要平復(fù)情緒。其他同學(xué),也請散了吧,給逝者一份安寧?!?/p>
安保人員立刻上前,態(tài)度強硬地“請”林可離開。林可想掙扎,卻被杜恒一把按住手臂。杜恒的目光冰冷如刀,死死盯著陸浩宇,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陸浩宇和周圍幾個學(xué)生的耳中:
“陸教授,‘相信權(quán)威’?那么,一年前爆炸案的關(guān)鍵實驗記錄,為什么會被人為刪除?陳重…到底是怎么死的?您能給出一個讓人‘相信’的解釋嗎?”
陸浩宇臉上的溫和笑容,在聽到“陳重”名字和“記錄刪除”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陰霾,快得幾乎讓人無法捕捉。但他立刻恢復(fù)了從容,只是深深地看了杜恒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杜恒同學(xué),”陸浩宇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調(diào)查結(jié)果已經(jīng)很清楚了。至于技術(shù)檔案的保管問題,可能是系統(tǒng)故障或管理疏漏,校方會加強管理。現(xiàn)在,請你們先去休息,冷靜下來。沖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p>
他不再給兩人說話的機會,示意安保人員將林可和杜恒帶離了混亂的中心。
林可被帶到一間空置的休息室,名義上是讓她“冷靜”,實則是軟禁。安保人員守在門外。杜恒作為“陪同”,也被允許留下。
門關(guān)上后,林可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憤怒、挫敗和冰冷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她失敗了。不僅沒能為趙教授發(fā)聲,反而被陸浩宇巧妙地塑造成了一個“受刺激”、“臆測”、“擾亂秩序”的麻煩制造者,甚至被當眾懷疑精神狀況!
更可怕的是,陸浩宇最后看向杜恒的那一眼,那平靜下的冰冷,讓林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們徹底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中,成為了需要被“解決”的明確目標。
“我們…被反咬了一口…”林可的聲音帶著絕望的沙啞。
杜恒站在窗邊,背對著林可。他緩緩卷起了左臂的袖子。
林可的目光瞬間凝固!
那塊墨黑泛著幽藍熒光的淤青,范圍又擴大了!幾乎覆蓋了整個小臂內(nèi)側(cè)!更令人心悸的是,淤青中央那幾點熒光,此刻如同活物般,明滅閃爍著,亮度遠超之前!仿佛有某種黑暗的能量,正在他皮膚下積聚、涌動!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杜恒身體難以抑制的輕微顫抖。
循環(huán)的代價,在巨大的壓力和憤怒刺激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惡化!
“他們贏了這一局?!倍藕愕穆曇舻统辽硢?,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zhì)感,“用偽善和權(quán)力,堵住了質(zhì)疑的聲音,給我們扣上了‘瘋子’的帽子。”他放下袖子,轉(zhuǎn)過身,鏡片后的眼神不再有憤怒的火焰,只剩下一種淬煉到極致的、冰冷的、如同萬年寒冰般的決絕。
“但這頂帽子,”杜恒看著林可,一字一句地說道,“也讓他們徹底暴露了底線和恐懼。趙教授的死,我們的指控,陸浩宇的反應(yīng)…都在告訴所有人,明德化學(xué)系的核心,藏著見不得光的腐爛!我們需要的鐵證…就在腐爛的中心!現(xiàn)在,該輪到我們…去把那腐爛的核心,挖出來示眾了!”
林可看著杜恒眼中那冰冷的火焰,看著他袖口下掩蓋的、如同活體詛咒般的淤青,再想起陸浩宇那偽善的笑容和蘇韻怨毒的目光,一股同歸于盡的決絕,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她心中的恐懼。
錯誤的指控,如同淬毒的荊棘冠冕。
而戴上它的人,也將手握荊棘,刺向黑暗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