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西裝，長著一頭白發(fā)的神父，舉著手里的銀器對著麥克風(fēng)語氣鄭重地說道，“我親愛的弟兄，不要訴說自己的委屈，要讓主饒恕你們的罪過。經(jīng)上說，伸冤在我，我必報應(yīng)?！?/p>
“阿門?！?/p>
雕花玻璃天窗將陽光切割成不同顏色的色塊，高聳的屋頂，雕像佇立在神父身后，顯得格外神圣、高不可攀。下首坐了許多信徒，男士身著西裝、女士們也打扮得低調(diào)體面，他們多是政客、財閥、企業(yè)高管，再不然便是社會地位高的藝術(shù)家、運動員。
“讓我們銘記，《羅馬書》第12章第19節(jié)的名句，接下來，請跟著我一起祈禱?！?/p>
李母將雙手緊扣放在胸口，其余人也同她一般，一眾人閉上了眼睛。
“親愛的天父，我們由衷地感激您。主時刻用愛來包容有許多不足的我們，再次感謝主賜予我們的恩澤?！?/p>
一眾信徒齊聲道，“阿門。”
李擇憲沒有閉眼，他無聊地四處張望，下首的信徒表情都十分虔誠，包括他的母親，好似他們?nèi)缃竦呢敻坏匚唬际翘焐褓n予他們的，帶著一種夢幻的虛偽感。
他眼里不自覺帶上些許嘲諷。
“主始終告誡我們，要學(xué)會去愛自己的仇人，可是我們對仇人的愛意與關(guān)懷究竟有多深？我們沒遵循主的教導(dǎo)，反而對仇人心懷怨恨和憎惡，請主原諒我們?！?/p>
“阿門?！?/p>
“世間所有的不公，都請等待。主會審判罪人，我們要用善行瓦解罪惡。”
“阿門?！?/p>
禱告完要唱誦，新來的信徒還要上臺講自己加入的理由，并向臺下人訴說自己的罪惡，以期望能得到神的原諒，神父會在一旁引導(dǎo)進(jìn)行開解。
等結(jié)束，已經(jīng)是中午了。
李母帶著李擇憲去教堂禱告室找到剛剛的神父，神父見到來人是她，很客氣地點頭示意，“李夫人，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每次聽完您的教導(dǎo)，我的心都會平靜許多。”李母溫和地笑了笑，她把李擇憲拉到兩人中間，“這是我的小兒子，他最近睡眠不太好，我就想著帶他過來聽您的教誨，說不定這孩子浮躁的心也能像我一樣平靜下來。”
李擇憲漫不經(jīng)心，微微頷首。
此話一出，神父露出了然的神情，伸手示意，“請跟我來?！?/p>
對于還未有信仰的人，他是一概不吝嗇教導(dǎo)的，更何況還是旭日集團(tuán)會長的小兒子。神父帶著李擇憲進(jìn)到一個略顯昏暗的房間，頂上只有一個天窗透出一絲光亮，丁達(dá)爾效應(yīng)在發(fā)生作用，這縷光線打在他身上顯得格外神圣。
李母不允許跟著進(jìn)到里面，所以她先回車上等李擇憲。
“最近是遇到什么煩惱嗎？”神父找了個話題切入，然而李擇憲見他母親走了，沒打算繼續(xù)裝乖孩子，一昧沉默著。
這種情況神父很熟悉，所以也不覺得為難，他很慈愛地朝李擇憲微笑，“您放心，我以我的信仰起誓，在這間屋子說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會讓第三個人知曉。”
聞言，李擇憲頓了頓，他確實需要找個人傾訴，這個人不能是他的親人、他的朋友更不能是認(rèn)識徐稚愛的人。
眼前這個神神叨叨的老頭如果不從他嘴里知道些事情，好像也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想到母親還在外面等他，李擇憲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如果人因為一個人變得不像自己了，那這件事是好是壞？”
“是有好感的人嗎？”
李擇憲不語，但神父了然。
“《哥林多前書》有說過，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夸，不張狂，愛是永不止息。孩子，有些時候，并不是對方做錯了事，而是你的心變了，變得失衡，所以才會覺得失控?！彼咽终铺撎摲旁诶顡駪楊^上，像是賜福，聲音仿佛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主會指引你前進(jìn)的方向，孩子，不要逃避，你應(yīng)該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p>
很詭異的是，李擇憲確實感覺到內(nèi)心平靜下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神父的心理暗示。
心靈福至，他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和徐稚愛失去聯(lián)系，她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生氣，而是擔(dān)心他出了什么意外。為什么這次同樣的情況放在他身上，他反而用最壞的想法去看她呢？
從不會向別人低頭的李擇憲，破天荒地開始學(xué)著反思。
李母看了一眼手腕的腕表，“擇憲這么進(jìn)去久還沒出來?！?/p>
司機坐在駕駛室，聞言恭敬問道，“夫人，要不要我進(jìn)去看看？”
“再等等吧?！?/p>
好在她沒有等多久李擇憲就出來了，這孩子一臉沉思的模樣，表情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機連忙下車去給李擇憲開車門，等人坐進(jìn)來，李母關(guān)心道，“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其實李擇憲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怕母親擔(dān)心，他還是點了點頭，“確實感覺內(nèi)心平靜不少。”
李夫人滿意地笑了笑，“那以后你有空都可以陪我過來，這邊很多達(dá)官貴人，我也帶著你引薦一二?！?/p>
“嗯?！?/p>
李擇憲回到家，無視Peter的獻(xiàn)殷勤，把自己關(guān)進(jìn)了房間。他躺在床上給徐稚愛發(fā)消息，找了個借口解釋了自己這些天的冷漠，又問她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之前掛掉了他的電話連帶著IG也沒有更新，整個人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似乎是神也在祝福他，李擇憲捧著手機發(fā)呆的時候，和徐稚愛的聊天框出現(xiàn)了新訊息。
“！??！”
三個感嘆號。
“天啊，我要跟你說我有多倒霉！??！”
李擇憲還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我這幾天都快累死了，我那天出去聯(lián)誼，結(jié)果手機被偷了，你知道美國那些流浪漢有多猖狂嗎？搶了手機就跑，我追都追不上！”徐稚愛怒氣沖沖，平時說話溫溫柔柔的她難得情緒這么外露，李擇憲雖然看不到她現(xiàn)在的樣子，卻能想象到她被氣得通紅的臉。
“電話卡沒了，我也登不上社交軟件，我中間還新建了個帳號加你，但你沒通過?！?/p>
她還給李擇憲聲情并茂地解說了一下自己如何通過手機定位和她在當(dāng)?shù)氐娜嗣}把手機贖回的，過程十分跌宕起伏。
好奇怪，聽到她的聲音，心情都會不由自主變好起來。李擇憲忍了忍嘴角上揚的弧度，解釋道，“好友添加我都屏蔽掉了?！?/p>
“是這樣啊?！毙熘蓯墼掝}一轉(zhuǎn)，語氣帶著些試探，“那……你有沒有擔(dān)心過我？還是以為我突然冷落你，覺得我無理取鬧？”
李擇憲愣了愣，“我只是……”
情緒隨著徐稚愛的話一緊一松，對面安靜了幾秒，他也不由變得忐忑起來，李擇憲猶豫著想開口解釋什么的時候。徐稚愛輕聲問道，“那天你突然心情不好，是因為我去聯(lián)誼生氣嗎？如果是這個理由……我不會怪你?！?/p>
李擇憲的心臟詭異地加快了跳動頻率，手心甚至因為緊張有些出汗，“我……”
徐稚愛卻突然打斷了他，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尷尬道，“抱歉，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手機被搶氣昏頭了才……”
“我確實是因為你去聯(lián)誼生氣?！崩顡駪棿驍嗔怂?，“我覺得不舒服，所以才認(rèn)為你后面故意不接我電話。”
其實這種情況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說的話只憑自己的直覺。內(nèi)心又酸又麻，但又被甜蜜感充盈，很多話想說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電話那頭安靜了好一會，久到李擇憲都懷疑徐稚愛是不是把電話掛了。他正打算把手機拿到面前看一眼情況的時候，對面突然傳來徐稚愛的竊笑聲。
聽得人耳稍微紅，李擇憲想開口制止她不要再笑下去的時候，卻聽見徐稚愛突然正色說道，“其實我這次打電話有一件事要告訴你?！?/p>
“什么事？”李擇憲疑惑。
“我下周會轉(zhuǎn)到你學(xué)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