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村
開春的雨來的又大又急,連著下了兩天,溫度驟降。
道路泥濘,村里人都不愛出去,早早的便歇下了,紀家兄妹也是如此。
紀清潯正窩在炕上寫這幾日的脈案,感覺火炕的溫度降了不少,便起身去添柴火。
妹妹紀云杳這段時間日日都要上山,累壞了,所以早早的便歇下了,紀清潯怕后半夜炕涼了凍到她,便去給她那屋也添了幾塊木頭。
剛弄好準備回屋,便聽見了外面的叩門聲。
“請問紀大夫在家嗎?”
紀清潯側耳聽了聽,便撐了傘去開門,村里人鮮少夜里登門,若是來了,定是急癥。
打開門,卻見一輛并不常見的馬車停在外面。
竹溪村向來清貧,這馬車一看便知不是村中的。
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外沉聲道
“鄙姓秦,請問紀大夫在家嗎?”
紀清潯低聲回道
“我就是?!?/p>
秦管家明顯一愣,想來也是沒料到最近聲名鵲起的紀大夫如此年輕。
他面容躊躇,明顯是做不了決定,便走到馬車前,不知道說了什么,馬車的車簾處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的手撥開,紀清潯撐著傘與馬車中的男子不經(jīng)意間對視上。
一雙狹長丹鳳眼,就那么直直的看著他,片刻后那男子才吩咐道
“來不及了,將人帶進去?!?/p>
“是,先生?!?/p>
秦管家這才轉身道
“紀大夫,打擾了?!?/p>
幾個人高馬大,一看就是練家子的人,架著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進了院子。
只是路過的片刻,紀清潯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
此時紀清潯后悔的心情已經(jīng)達到了頂峰,就不該讓他們進門的,平白招惹是非。
只是如今說什么都為時已晚
“跟我過來?!?/p>
那幾人跟著紀清潯的腳步進了診室,秦管家和那位先生也前后腳進來了。
紀清潯為那人檢查傷勢,秦管家在一旁問道
“紀大夫,他的傷如何?可還有救?”
紀清潯掀開他的衣服,露出他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秦管家余下的話頓時便咽了下去。
紀清潯一邊檢查一邊道
“手被折斷,腳筋被挑,胸口處有烙鐵留下的燙傷,和鞭痕,十指指甲被拔除,指尖處有針眼,應是被針刺過,雙腿膝蓋處被敲碎,這還只是肉眼能看到的外傷,內(nèi)傷想必也輕不了。”
守在床邊的一個護衛(wèi)看著紀清潯,聲音里帶著一絲期許道
“紀大夫名聲在外,定有辦法救他,對不對?”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紀清潯的身后響起
“謝五,莫要強人所難?!?/p>
這倒是句公道話,紀清潯忍不住看向說話的人。
此人比他要年長一些,清雋挺拔,眉疏目朗,當真是生的一副好樣貌。
他的身量已是不矮,但此人比他還要高出大半個頭,一身價值不菲的衣服料子,和成色極好的羊脂白玉玉佩,讓此人看上去格外的清冷矜貴,絕非一般的富家公子哥。
紀清潯低下頭沉默片刻,對著謝七道
“我是只是尋常村醫(yī),他重傷太過,又失血失過多,恕我無能為力。
不過,若你們有想問的,我可以給他施針,讓他清醒過來,不過,只能堅持半刻鐘?!?/p>
管家聞言,尋思片刻
“有勞紀大夫?!?/p>
紀清潯施針之后,那男子果然醒了過來管家忙道
“先生,人醒了?!?/p>
受傷的男子見到屋子里的人,神色激動,似乎想要說什么,可是一開口,嘴里便涌出一口鮮血,除了啊啊的聲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紀清潯趕緊給他含了一口藥粉止血。
他的舌頭被人割了,看來是問不出什么了,折磨他的人也是下了狠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堅持到現(xiàn)在的。
受傷的男子明顯有些著急,但他口不能言,手又被折斷,只能心急的動著胳膊,好像想要做什么。
最后卻也只是無力的放在腹部,動作微弱的不停的點著腹部。
謝五半跪在床邊,輕聲道
“你想做什么,你別著急,慢慢來?!?/p>
男子說不了話,只是點著自己的腹部。
“你想說什么?”
男子搖了搖頭,不停的重復那個輕微的動作。
“你的肚子里有東西?!?/p>
“東西在你的肚子里?!?/p>
紀清潯和那個先生異口同聲的說道。
莫名的默契讓兩人不經(jīng)意間對視,紀清潯不著痕跡的低下頭,移開視線。
床上重傷的男子見他們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露出一抹笑意,還未等紀清潯起針,便沒了氣息。
片刻的沉默后,謝五拿出了腰間的匕首,親手剖開了男子的肚子,將東西拿了出來,遞給了秦管家。
秦管家擦了擦,交給了先生,那位先生拿在手里卻并沒有打開。
秦管家轉身對著一眾人道
“謝五,他是你的人,后事交給你,安頓好他的家人,你親自處理。”
“是,秦叔?!?/p>
秦管家冷靜的吩咐著,那位先生更是眉頭都不曾皺過,一條人命,于他們而言似乎無足輕重。
紀清潯看著那具尚溫熱的尸體,悵然的輕嘆一聲。
眾人要離開的時候,秦管家將兩錠銀子放到了桌子上,看著得有二十幾兩,這對于紀清潯這樣的村醫(yī)來說,未免有些太多了。
紀清潯剛想說話,就見秦管家把玩著一把锃光瓦亮的短刀,意味深長的說了句
“紀大夫醫(yī)術過人,人也聰慧,想必有些話不用我說的太明白,今夜之事...”
紀清潯鎮(zhèn)定自若的反問道
“今夜,何事?”
管家抬眼看著他,紀清潯又道
“今夜風大雨急,我整理了半夜的脈案,并無事發(fā)生。”
管家似是十分滿意他的回答,笑了笑
“紀大夫,很識時務?!?/p>
紀清潯心道,你拿那么一把削鐵如泥的刀,但凡長腦袋的,都會識時務的。
謝聞野回頭看了眼紀清潯,勾了勾嘴角。
出了紀清潯家,謝聞野吩咐道
“這個小大夫膽子大的,不像是一般大夫,找人盯他兩天,以防萬一。”
“好的,先生,我一會兒就安排?!?/p>
送走他們,紀清潯也長舒了一口氣。
這樣的人,無論是什么身份都不是好招惹的,萬幸他們應該只是路過,想來日后也不會再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