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陽光,灼熱得仿佛能融化柏油路面,
蟬鳴在明德中學校道兩旁的梧桐樹上織成一張巨大而喧囂的網(wǎng)。高考的硝煙已然散盡,
曾經(jīng)被試卷和排名塞得滿滿當當?shù)慕淌遥缃窨諘绲媚苈犚娀覊m落地的聲音。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混合氣息——塵埃的干燥、離別的微酸,
以及懸而未決的、令人心悸的期待。林溪坐在家中書桌前,窗外的陽光將書桌一角曬得發(fā)燙。
那本陪伴她度過無數(shù)個日夜、承載著迷茫、掙扎、秘密詩句與最終孤勇的硬皮筆記本,
此刻安靜地攤開著。最后一頁,是她高考前夕寫下的一首短詩,題目是《初始參數(shù)》。
指尖拂過那些熟悉的字跡,心緒卻像窗外的蟬鳴一樣紛亂。書桌上,手機屏幕忽然亮起,
嗡嗡震動,打破了房間里的寂靜。是班級群的消息炸了鍋?!俺鰜砹耍′浫〗Y(jié)果出來了!
”“官網(wǎng)能查了!手快有手慢無!”“啊啊啊緊張得手抖!”“祝大家好運!!
”心臟猛地一跳,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松開,血液瞬間涌向頭頂。林溪深吸一口氣,
冰涼的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意,點開了那個承載著無數(shù)人命運入口的鏈接。輸入準考證號,
身份證號……每一個按鍵都像敲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屏幕短暫地空白、旋轉(zhuǎn)……幾秒鐘的等待,
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終于,頁面刷新。林溪同學:經(jīng)審核,
才培養(yǎng)計劃)下面是一行更小的字:(通過自主招生綜合評價錄取嗡——大腦有瞬間的空白,
隨即是巨大的、失重的狂喜,如同無數(shù)煙花在寂靜的胸腔里轟然炸開!她死死盯著屏幕,
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那幾個字——“國立東華大學”、“文學院”、“拔尖人才培養(yǎng)計劃”。
眼眶毫無預(yù)兆地發(fā)熱、發(fā)酸,視線迅速模糊。為了這一刻,她在試卷背面偷偷寫詩,
在實驗報告后留下觀察筆記,在舊圖書館的角落構(gòu)筑文字堡壘,在父母的不解中據(jù)理力爭,
文里傾注全部的生命體驗……所有的掙扎、所有的堅持、所有被視為“非標準答案”的孤勇,
在這一刻,匯聚成屏幕上這行清晰無比的字,向她宣告:你的熱愛,你的軌跡,被看見了!
被認可了!滾燙的淚水終于沖破堤防,洶涌而出,無聲地滴落在攤開的筆記本上,
暈開了《初始參數(shù)》的墨跡。那不是悲傷的淚,
而是夢想塵埃落定、跋涉終抵彼岸的滾燙證明。她捂住嘴,肩膀因為壓抑的激動而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手機再次瘋狂震動起來。沈嘉禾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躍。林溪連忙接通,
帶著濃重鼻音的“喂”字還沒出口,就被電話那頭激動到變調(diào)的尖叫淹沒了:“小溪——?。?/p>
!東華!東華文學院!拔尖計劃!啊啊啊啊啊!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沈嘉禾的聲音像一顆活力四射的子彈,穿透電波,帶著毫無保留的狂喜和驕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的詩一定能帶你去最該去的地方!文學女神終于給你發(fā)邀請函了!
”林溪破涕為笑,哽咽著:“嘉禾……謝謝……謝謝你一直……”“謝什么謝!
我們小溪可是未來的大作家!”沈嘉禾興奮地打斷她,“對了對了!我也查到了!
光華管理學院!商科夢工廠!以后你出書,我負責給你賣爆!陳默那家伙,
踩線進了體大的運動康復(fù)專業(yè),樂得差點把天花板捅個窟窿!
至于你家那位……”沈嘉禾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帶著促狹的笑意。林溪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屏住呼吸:“周嶼……他怎么樣?”“還用問?”沈嘉禾的聲音充滿了理所當然的篤定,
“清大物理系!理論物理方向!官網(wǎng)紅彤彤的錄取通知掛著呢!年級群里都炸了!
學神就是學神,競賽摔一跤算什么,爬起來照樣直奔最高峰!
”清大物理系……理論物理……林溪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一直懸著的心終于穩(wěn)穩(wěn)落地,
隨之涌上的是難以言喻的驕傲和一種奇異的共振感。他掙脫了父親“最優(yōu)路徑”的規(guī)劃,
用實力證明了他對那片深邃宇宙的熱愛與執(zhí)著。他的“非標準答案”,
同樣得到了最頂尖的回應(yīng)。“太好了……”林溪喃喃道,聲音里帶著釋然的笑意?!爱斎缓茫?/p>
雙喜臨門!不,是四喜臨門!”沈嘉禾的興奮勁兒絲毫未減,“老地方!‘胖子燒烤’!
今晚六點半!必須慶祝!誰不來我跟誰急!掛了,我去通知陳默和周嶼!
”電話那頭傳來風風火火的忙音。林溪握著發(fā)燙的手機,臉上淚痕未干,嘴角卻已高高揚起。
窗外,七月的陽光似乎更加耀眼了。---傍晚,“胖子燒烤”依舊人聲鼎沸,煙火氣十足。
油膩的塑料桌,搖晃的折疊椅,孜然辣椒粉混合著烤肉油脂的濃烈香氣,
構(gòu)成了他們熟悉無比的“老地方”。沈嘉禾是第一個到的,穿著一條亮片吊帶裙,
像一顆行走的小太陽,正指揮著老板娘把幾張桌子拼在一起。陳默緊隨其后,
穿著寬松的籃球背心,額上還帶著運動后的汗跡,一進門就大聲嚷嚷:“老板娘!
先來兩扎冰??!要最冰的!今天不醉不歸!
”當林溪和周嶼幾乎同時出現(xiàn)在油膩膩的玻璃門口時,喧鬧的燒烤攤仿佛有瞬間的安靜。
沈嘉禾夸張地吹了聲口哨,陳默則咧開嘴,露出標志性的白牙笑容:“喲!
我們的未來大作家和物理學家駕到!蓬蓽生輝?。 绷窒┲唵蔚陌咨薏既?,
臉上帶著淺淺的紅暈,眼睛因為下午的激動還有些微腫,但亮得驚人。
周嶼依舊是白T恤和牛仔褲,清瘦挺拔,只是看向林溪時,那雙慣常沉靜的眼眸里,
清晰地漾開了一層溫和的笑意,沖淡了他周身的疏離感?!肮?!”林溪走到周嶼面前,
抬起頭,真誠地說,聲音在嘈雜的背景音里顯得格外清晰?!巴病!敝軒Z微微頷首,
目光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唇角彎起一個極淡卻真實的弧度?!鞍パ桨パ剑瑒e站門口酸了!
快坐快坐!”沈嘉禾一把將林溪按在周嶼旁邊的塑料椅上,自己則挨著陳默坐下。
冰鎮(zhèn)的啤酒杯很快被倒?jié)M,金黃的液體在杯壁上凝結(jié)出細密的水珠?!皝恚?/p>
”沈嘉禾豪氣地舉起酒杯,杯壁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第一杯!敬我們!
敬我們這群‘非標準答案’的勝利者!敬林溪的詩行終于抵達彼岸!
敬周學神掙脫引力鎖定星辰大海!敬陳默……呃,敬陳默成功把球打進大學門!敬我自己,
即將成為未來商業(yè)帝國的女王!”她的話引來一片笑聲?!案杀?!
”四個還帶著少年稚氣的酒杯用力碰在一起,冰涼的啤酒帶著微苦的麥芽香氣滑入喉嚨,
瞬間點燃了氣氛。夏夜的暑氣、離別的感傷、未來的憧憬,
都在這煙火氣十足的碰杯聲中交織沸騰??敬芸於褲M了桌子。
陳默和沈嘉禾開啟了熟悉的互懟模式,一個吐槽對方“穿得像迪廳燈球”,
一個回敬對方“腦子里只有籃球”。笑聲和吵鬧聲幾乎掀翻油膩的塑料棚頂。
林溪安靜地吃著烤玉米,偶爾被沈嘉禾夸張的吐槽逗笑。周嶼坐在她旁邊,
動作斯文地剝著烤蝦,將剝好的、粉白誘人的蝦肉,極其自然地放進了林溪面前的碟子里。
動作流暢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沒有一絲刻意的停頓。林溪看著碟子里多出的蝦肉,
愣了一下,耳根悄悄漫上熱度。她側(cè)過頭看向周嶼,他正垂著眼,專注地對付下一只蝦,
仿佛剛才那個小小的舉動再平常不過。昏黃的燈泡光線下,
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側(cè)臉線條干凈而柔和。“謝謝?!绷窒p聲說,
聲音淹沒在沈嘉禾和陳默的笑鬧里。她夾起那只蝦,慢慢地放進嘴里,
鮮甜Q彈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帶著一絲隱秘的甜?!皩α?!”沈嘉禾忽然一拍桌子,
像是想起了什么驚天大事,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促狹的目光在林溪和周嶼之間來回掃視,最后定格在周嶼身上,
笑得像只狡黠的貓:“周大學神,林溪可是實現(xiàn)了她的終極夢想!你呢?除了清大物理系,
還有沒有什么……嗯,‘額外’的收獲或者表示???”她故意把“額外”兩個字咬得極重。
陳默立刻跟著起哄:“對啊嶼哥!別藏著掖著!我們都看到了!天文臺!運動會!告別詩會!
嘖嘖嘖……這革命友誼不升華一下,對得起我們這些吃瓜群眾嗎?”林溪的臉瞬間紅透,
像熟透的番茄,下意識地想低頭,卻撞進周嶼看過來的目光里。他的眼神平靜依舊,
但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躍動,帶著一種專注的暖意。
在沈嘉禾和陳默灼灼的、充滿期待(和八卦)的目光注視下,周嶼沒有窘迫,也沒有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