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替我保管工資卡,說是娘家永遠做我的后盾。弟弟要買豪車但缺30萬,
我媽讓我偷偷轉(zhuǎn)賬:“別讓你弟操心,將來媽幫你要回來?!彼蝗粫灥棺≡?,
短信寫著:“別告訴你弟,你媽病了,你趕緊匯醫(yī)藥費?!背σ癸堊郎?,
她摔了我的碗:“嫁出去的女兒在娘家過年,不吉利!”得知我背著丈夫給娘家?guī)资f,
老公憤怒要離婚。我崩潰回家,弟弟的新車鑰匙卻遞到我手上:“媽說這房子以后歸我,
但姐你還得替我還車貸。”而枕頭下的診斷書是假的,真正病危的是我。
冰冷的自動取款機屏幕亮著幽幽的藍光,數(shù)字冷冰冰地定格在“0.00”,
刺得林冉眼睛發(fā)澀。這個月的工資,又在她剛剛收到入賬短信不到十分鐘后,
消失得無影無蹤。手機嗡嗡震動了一下,不是銀行的轉(zhuǎn)賬提醒,是媽媽發(fā)來的語音。點開,
那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熱乎勁兒:“冉冉啊,錢媽給你收好了。娘家就是你永遠的后盾!
最近天冷,穿暖和點。媽今天剛買的新鮮土雞,加了枸杞紅棗,就等你回來吃呢!
”語調(diào)親切得近乎哄誘,像裹了蜜糖的砒霜,從屏幕里流淌出來,暖暖的話,
配著那刺目的“零”,讓她胃里一陣陣地抽搐,有點惡心。她用力閉了閉眼,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壓下那股翻涌的酸澀和無力感,幾乎要用疼痛把這惡心的感覺驅(qū)散。
剛要把手機塞回口袋,鈴聲又尖銳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的是那個無比熟悉的稱呼——媽。
她深吸了一口氣,接通,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用盡可能平常的語氣:“媽?”“冉冉??!
”電話那頭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焦灼的喘息,仿佛正被什么可怕的東西追趕著,
“十萬火急!你弟弟看上那車了,三十萬,人家老板說了今天不交定金車就賣別人!
他就認準這個了,整宿整宿睡不著!我這當媽的,看著他那樣兒,
心都要碎了……”林冉感覺一股寒氣猛地從腳底板竄上來,凍得她頭皮發(fā)麻。弟弟林浩,
那個從小被全家人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貝疙瘩,看上的車?三十萬?
他畢業(yè)兩年,找的工作沒有一個干滿三個月的。家里對他的要求從來只是——別累著,
別不開心?!皨?,我哪還有……”她話沒說完?!皨屩?!媽都知道!”母親急切地打斷她,
語速快得像是上了發(fā)條的機關槍,“你那點工資媽替你保管得好好的,后盾嘛!
后盾不就是在孩子需要的時候使的嗎?這樣,你現(xiàn)在就悄悄轉(zhuǎn)給媽,媽替你交給車行!
千萬別讓浩浩知道是你出的錢!他自尊心強,臉皮薄,知道了肯定要上火,跟你鬧別扭!
等他車買了,開上高興了,媽保證,肯定幫你要回來!加倍要回來!一分不少你的!
”聲音斬釘截鐵,像是立下了什么生死狀,末了又壓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補充,
“這可是我們娘倆的小秘密,???”“媽……”林冉幾乎能聽見自己聲音里的顫抖,
喉嚨又干又澀。指尖冰涼地劃過屏幕,找到了那個轉(zhuǎn)賬界面。
母親的銀行賬號她閉著眼睛都能輸出來。數(shù)字跳躍著,從三萬工資變成了更可怕的三十萬。
那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是從陳東公司年末應發(fā)的項目分紅里硬生生預支的。
他昨天才把銀行卡遞給她,說今年效益好,這筆錢好好存著,為他們的未來添磚加瓦。
他信任的目光猶在眼前?!罢堓斎朊艽a?!逼聊簧祥W爍著無情的字跡。她閉上眼,
指尖懸在屏幕上方,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像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鋼針扎在指尖。腦海里閃過的,
是上周陳東牽著她看樣板房,指著那間小小的嬰兒房規(guī)劃時眼睛里的光。
那一瞬的光亮最終被母親的聲音狠狠壓滅:“快啊冉冉!人車行老板催命一樣!”“滴!
”密碼確認,指紋驗證,交易成功的提示冷冷浮現(xiàn)。那一瞬間,
林冉覺得有什么沉甸甸、黏糊糊的東西堵在胸口,沉甸甸地下墜,扯得她內(nèi)臟生疼。
心臟像一個被抽空了空氣的口袋,驟然縮緊了一下。那頭幾乎秒到賬,
立刻響起了母親喜不自勝、如釋重負的聲音:“好女兒!真是媽的好閨女!后盾!
關鍵時刻還得是靠娘家的后盾!哎呀,車行的人就在旁邊等著拿錢呢,媽先去忙??!
回頭燉雞給你補補!”電話戛然而止,嘟嘟的忙音在空寂的ATM隔間里被放得極大,一下,
一下,砸在墻壁上,激起令人心慌的回音。林冉扶著冰冷的金屬墻壁,
指尖的冰涼一路蔓延到心窩里。墻面的寒氣絲絲縷縷地滲入她的掌心,冷得徹骨。
她慢慢走出狹小的空間,寒冬的北風刀子似的刮在臉上,
混合著空氣中殘留的劣質(zhì)煙草味和輪胎橡膠氣,吸進去,是又冷又腥的鐵銹味。
遠處街道上絢爛閃爍的霓虹,在她模糊的淚眼里融化成一片片光怪陸離的光斑,模糊又冰冷。
娘家這堵“后盾”,真的堅不可摧嗎?她好像站在懸崖邊上,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腳下只有虛無的空氣。那次巨額轉(zhuǎn)賬后,林冉總覺得心里懸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她給母親發(fā)信息委婉地問過兩次那三十萬的事,母親要么回一個“在忙”,要么發(fā)一串語音,
背景音嘈雜,說著“你弟看車呢”“他開車真帥”,末了總是那句模糊不清的“急什么,
媽記著呢,你等著就好”。這話像水汽一樣蒸發(fā)了,連點影子都沒留下。
日子又過去了快兩個月,進入了十二月,天氣愈發(fā)冷了,滴水成冰。
陳東公司那個分紅項目出了點岔子,預支的三十萬成了懸在他頭頂?shù)睦麆Γ?/p>
他脾氣明顯燥了不少。林冉整天提心吊膽,既要安撫陳東莫名的煩躁,
又要小心翼翼地繞著娘家所有錢的話題走。這天傍晚,外面正飄著細密的小雪,
窗玻璃上很快凝了一層濕冷的水汽。林冉在廚房準備晚飯,油鍋剛熱,
她習慣性地去瞄了一眼擱在料理臺邊的手機。屏幕亮起。一條短信。發(fā)信人:媽。點開,
只有一行字,每一個字都像冰錐一樣刺穿她的視網(wǎng)膜,扎進大腦:“別告訴你弟,你媽病了,
需要錢,趕緊匯醫(yī)藥費,十萬火急!??!”短信結尾那兩個碩大的、血紅的感嘆號,
像垂死掙扎的手指,狠狠地、扭曲地摳抓著她剛剛強自支撐起來的平靜。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間從腳底蔓延到頭頂,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凍住了。生病了?媽病了?
不讓告訴弟弟?她顧不上鍋里開始冒煙的油,手抖得幾乎捏不住手機。想也沒想,
立刻回撥了過去。聽筒里只有冰冷的“嘟——嘟——嘟——”聲,單調(diào)而持久地響著。一遍,
兩遍,三遍……每一次漫長的等待都像是在凌遲她的神經(jīng),
每一次接通未果后的忙音都加重一分心底的恐慌。她丟下鍋鏟,沖進臥室,打開電腦,
找到自己那張工資卡的網(wǎng)銀頁面。密碼輸入的手指都是抖的。最后一點理智告訴她,
陳東那里不能再動了??ɡ锟湛帐幨?。上次轉(zhuǎn)賬后沒幾個月,公司效益也不太好,
只象征性地發(fā)了點基本工資。她把最后的五萬多,幾乎是整張卡的全部余額,
一股腦地轉(zhuǎn)了過去。轉(zhuǎn)賬備注下意識敲了“醫(yī)藥費”三個字,打出來才覺得荒謬。
做完了這一切,她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了恐懼。媽生病了?什么病?嚴重到一下子要十萬塊?
為什么不告訴弟弟?她猛地站起來,焦躁地在小小的房間里來回走動,指尖冰涼,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窗外細密的雪花被路燈映照著,無聲地落著,
安靜得可怕。錢轉(zhuǎn)過去后,整整兩個小時,母親的手機依舊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
無論電話還是短信都石沉大海。林冉覺得整個胃都揪成了一團硬疙瘩,沉甸甸地墜著,
堵在胸口,幾乎讓她喘不上氣。腦海里翻來覆去滾動著最壞的可能性——重???手術?
ICU?那種被隔絕在恐懼之外的無助感讓她渾身發(fā)冷,血液都凝固了。她裹緊了羽絨服,
圍巾胡亂地繞在脖子上,幾乎是沖到樓下的。打車軟件叫車太難,
她在寒風夾著細雪的路口站了十幾分鐘,臉都凍木了,終于等來一輛空車。
報出那個熟悉又讓她此刻感到無比沉重的娘家地址時,聲音都是顫抖的。下了車,
那棟熟悉的灰白色家屬樓在沉沉暮色里顯得格外冷清。母親住在一樓。她家窗戶緊緊關著,
厚實的深色窗簾被拉得嚴絲合縫,里面黑黢黢的,沒有泄出一絲光亮。太不尋常了!
林冉的心瞬間沉到谷底。她幾乎是撲到門前,拿出鑰匙的手抖得厲害,好幾次才對準鎖孔。
“咔噠”一聲,門開了。里面一片暖融融的氣息撲面而來,瞬間驅(qū)散了外面的寒意。
客廳里明亮的大燈開著,甚至有些刺眼,將淺色的瓷磚地板照得亮堂堂的。
電視里在播一部熱鬧的家庭喜劇,音量開得不小,演員夸張的笑聲填滿了整個空間。
廚房飄出熱油熗鍋的濃烈香氣,混合著一股紅燒肉的甜膩醬香。而她的母親,
此刻正站在電視正對面的沙發(fā)前,叉著腰,臉上沒有半點生病或者疲憊的跡象。
非但沒有病容,反而容光煥發(fā),穿著一件嶄新的棗紅色羊毛開衫,
那顏色映得她面色格外紅潤。她嘴里正指揮著:“浩浩,把那韭菜盒子端過去,小心燙!
對了對了,茶幾上還有你姐上次拿來的那盒車厘子……”她轉(zhuǎn)過頭,
正好看見臉色慘白如紙、僵在玄關處的林冉。
母親臉上閃過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捕捉的慌亂,像平靜水面下倏忽游過的一道暗影,
旋即被一種熱絡的、夸張的笑容取代,連眼角那點魚尾紋都擠得極其飽滿?!鞍?!
冉冉回來啦!”母親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驚喜,“快快快,快進來!
外面冷壞了吧?看這小臉凍得!正好趕上飯點!”她伸手過來要拉林冉,
一邊揚著聲調(diào)朝廚房喊,“浩浩!你姐回來了!再加個菜!”那股熱情勁兒,
和她兩個多小時前發(fā)來的那封字字如刀、滿含緊急的短信,割裂得如同兩個平行世界。
林冉像被釘在了原地,玄關冰涼的瓷磚寒氣透過薄薄的鞋底鉆進骨頭縫里。
她看著母親那只伸過來的、帶著廚房油潤光澤的手,喉嚨堵得嚴嚴實實。
廚房里傳來林浩不耐煩的應聲:“知道啦!煩不煩!”接著是油鍋滋啦作響的噪音??蛷d里,
電視里的笑聲還在繼續(xù),沒心沒肺地響著。“媽,”林冉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在摩擦,
“您……短信……”“短信?”母親疑惑地蹙起眉,那神情無辜極了,
仿佛被雨水沖刷過的綠葉,“什么短信?哎呀!”她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大失誤,
但那懊惱只浮在表情表層,“你看我這記性!想給你發(fā)信息說讓你回來吃飯,
這兩天你弟好不容易有點好臉色!大概是……按錯了?老年人嘛!眼神不好手還笨!
”她看著林冉失血的臉,又皺起眉,“怎么了你?臉色這么難看!錢……那五萬?嗨!
媽這不是替你著急嘛!你弟弟最近認識了個挺不錯的姑娘,談著要處對象!
見面禮、日常開銷哪哪兒不得花錢?他自己那點工資夠干啥!你這當姐姐的,現(xiàn)在不出點力,
將來他被人家瞧不上,你心里就舒服了?娘家好,你才有底氣!”她的話連珠炮一樣,
快得讓林冉跟不上思路。又是弟弟?對象?見面禮?
林浩這時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韭菜盒子從廚房晃出來,
臉上帶著熬夜打游戲慣有的青灰色疲憊,沒什么表情地瞥了林冉一眼:“回來啦。
”他對那五萬塊錢只字不提,眼神掠過林冉凍得通紅的臉頰,沒多停留一秒,
轉(zhuǎn)身就去拿筷子,好像她是空氣。那一盤香氣撲鼻的韭菜盒子,母親口中特意要給她加的菜,
此刻散發(fā)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油膩味道。林冉胃里翻江倒海,
感覺剛才在樓下吸入的每一口冰冷空氣都變成了鋒利的冰片,在五臟六腑里攪動、切割。
她站在這個充滿煙火氣和巨大謊言的屋子里,看著眼前至親的、無比熟悉的兩張臉,
卻覺得他們陌生得像隔著萬水千山,冰冷無比。那堵名為“后盾”的高墻,
在她心底無聲地、徹底地坍塌了,碎成無數(shù)尖銳的、閃著寒光的石塊,
每一塊都沉重地壓在她殘存的念想上,血肉模糊。林冉渾渾噩噩地走出那個令人窒息的娘家。
初冬傍晚的寒風卷著枯葉刮過人行道,發(fā)出沙沙的刺響,像無數(shù)小刀刮著水泥地面,
也刮在她遲鈍的神經(jīng)上。手機在口袋里死一般沉寂,沒有母親的追來電,沒有短信。
那五萬塊錢,如同石沉大海,連一聲回響都沒有。這沉默像一張浸透了油的濕紙,
緊緊裹上來,悶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疲憊沉重地壓著她的肩,
一步步挪回那個被陳東稱之為“家”的地方。推開門,一股凝滯的、冰冷的空氣迎面撲來。
客廳沒開大燈,只有陽臺外面透進來的、城市永不熄滅的霓虹燈渾濁光線。
陳東坐在沙發(fā)陰影深處,一動不動。那身影融在昏暗里,
輪廓僵硬得如同一塊冰冷沉重的巖石。煙味彌漫著,濃烈得有些嗆人。
林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那寒意比外面的風更刺骨?!皷|子?”她試探著叫了一聲,
開了玄關的小燈?;椟S的光線小心翼翼地鋪過去,照亮了陳東的側(cè)臉。他抬起頭。
那雙眼睛布滿了猩紅的血絲,像兩簇在干柴上無聲燃燒的火焰,直直地盯著她,
眼底深處翻滾著林冉從未見過的風暴,混合著濃重的失望和冰冷的憤怒。啪嗒一聲輕響。
一個深藍色的硬皮文件夾被陳東狠狠摔在兩人之間的茶幾上。在寂靜的空氣里,
那聲音如同平地驚雷?!澳阕约嚎??!彼穆曇羲粏?,干澀,
像兩片生了銹的鐵片在相互摩擦,透著一種瀕臨極限的壓抑。林冉的指尖瞬間冰涼。
她幾乎是挪過去,手指帶著無法抑制的微顫,翻開那夾子。
里面是一頁頁清晰的銀行流水打印件。她的目光如同被粘住一樣,
死死地定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紅色支出標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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