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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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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錦被如血,喘息如獸。

蘇婉兒感覺自己像一片被狂風巨浪反復拍打的浮萍,每一次撞擊都帶著靈魂撕裂的痛楚。十年了,整整十年!她被困在已經被林薇霸占的軀殼里,眼睜睜看著那個異世靈魂用自己的臉、自己的身體,肆意踐踏她的人生,傷害她最愛的人,然后一頭扎進靖王謝凜這個瘋子的懷抱。

今夜,謝凜格外暴戾?;蛟S是朝堂上又受了氣,或許是單純的占有欲作祟。而“林薇”,那個侵占者,為了討好他,極盡放浪之能事,尖叫、迎合、如同一朵盛放到糜爛的花。

“王爺…凜郎…再快些…”屬于“林薇”的嬌媚嗓音帶著破碎的喘息,刺穿著蘇婉兒的耳膜。

就是現在!

蘇婉兒能清晰地感覺到,林薇的精神亢奮到了極點,如同燃燒到盡頭的蠟燭,光芒最盛,卻也最脆弱。十年間無數次的嘗試與失敗,積攢下的每一絲怨恨、每一分不甘,在這一刻匯聚成滔天洪流!

“滾出去!這是我的身體!” 蘇婉兒在靈魂深處發(fā)出無聲的尖嘯,意念化作無形的鎖鏈,狠狠刺向那團耀眼的、卻已開始渙散的光團!

“不——!” 林薇的意識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驚恐絕望的嘶鳴,便被蘇婉兒積蓄十年的滔天恨意徹底淹沒、拖拽、封??!那光團被強行壓縮、禁錮,塞進了身體最黑暗、最冰冷的角落,如同沉入萬丈冰窟。

身體的掌控權,時隔十年,終于回歸!

狂喜尚未升起,沉重的壓迫感和身體劇烈的感官沖擊便將她淹沒。謝凜滾燙的汗水滴落在她的鎖骨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燃燒著毫不饜足的欲望和掌控一切的瘋狂。

不能動!不能露出破綻!

蘇婉兒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十年的旁觀,讓她對林薇在床笫間的反應刻骨銘心。她強迫自己壓下靈魂深處翻涌的惡心和滔天恨意,模仿著記憶中林薇的語調,發(fā)出一聲帶著泣音的、破碎的呻吟,身體甚至下意識地迎合了一下那猛烈的沖撞。

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入汗?jié)竦聂W角。她迅速將臉埋入散發(fā)著謝凜氣息的錦被,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每一秒都是酷刑,她必須演下去,演得像那個已經被她封印的、不知廉恥的入侵者。

謝凜似乎并未察覺身下靈魂的替換。蘇婉兒(在他眼中仍是林薇)的“順從”和“投入”極大地滿足了他病態(tài)的掌控欲。這場漫長的酷刑持續(xù)到窗外透出熹微的晨光,謝凜才低吼一聲,終于饜足,沉重的身體覆壓下來,手臂如同最堅固的鐵索,將她牢牢禁錮在懷中,沉沉睡去。

2.

確認謝凜呼吸平穩(wěn),陷入沉睡,蘇婉兒才敢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從他臂彎里挪出來。渾身像散了架,每一寸肌膚都殘留著屈辱的印記。奢華的內室,雕梁畫棟,熏香裊裊,此刻在她眼中,卻比陰冷的地牢更令人窒息。

她赤足踩在冰涼光滑的金磚上,走到巨大的菱花鏡前。鏡中映出一張蒼白卻依舊絕美的臉,眼角眉梢?guī)е货遘k后的倦怠風情——這是林薇極其喜歡的臉,是謝凜眼中“側妃”的模樣。

蘇婉兒抬手,顫抖的指尖撫過鎖骨上深紫色的淤痕,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指尖下的冰涼觸感,卻像一把鑰匙,“咔噠”一聲,撬開了塵封十年、屬于真正蘇婉兒的記憶閘門。

鏡中人影恍惚,映出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她是蘇婉兒,戶部侍郎蘇明遠的嫡長女。母親是江南書香望族的閨秀,她自幼承襲了父母的才情與風骨,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詩賦文章更是名動京城。她是真正的大家閨秀,端莊明麗,如同春日枝頭最清雅的玉蘭。她的世界,本該是詩書墨香,是父母慈愛,是與……

蕭珩。

那個名字像一把淬了蜜又裹著荊棘的刀,狠狠扎進心窩,帶來尖銳的痛楚與無邊的酸澀。

鎮(zhèn)北將軍府的獨子,她的青梅竹馬。記憶中的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笑容爽朗似驕陽,帶著武將世家的英氣,眼神卻總是追隨著她,清澈又熾熱。他們一起在蘇府后院的假山捉迷藏,一起在蕭家演武場邊偷看他父親練槍,一起在月下吟詩作對。情愫在年歲里悄然滋長,心照不宣。

及笄那日,滿城貴女艷羨的目光中,她綰起青絲,戴上了象征成年的玉簪。夜晚,蕭珩翻墻而來,在熟悉的槐樹下,月光如水,他緊張地握著她的手,掌心滾燙。

“婉兒,”少年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卻亮得驚人,“我…我向陛下請旨了!父親也同意了!等明年開春,北境換防,我就回來…回來娶你!”他從懷中珍重地掏出一枚古樸的玉佩,上面刻著交頸的比翼鳥,“這是我娘留下的,說是要傳給…傳給蕭家未來的兒媳。婉兒,你…你愿意等我嗎?”

那一刻,巨大的幸福如同溫暖的潮水將她淹沒。她臉頰緋紅,心如擂鼓,用力地點著頭,將自己繡了許久、藏著兩人名字諧音的“同心雀”荷包塞進他手里,聲音細若蚊吶:“珩哥哥,我等你…一生一世一雙人?!?/p>

私定終身的甜蜜尚在心頭縈繞,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才剛剛展開翅膀……

命運卻在第二天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

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后,她在花園賞花,腳下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前撲倒,額頭重重磕在假山凸起的石棱上!劇痛和黑暗瞬間吞噬了她。

再“醒來”時,她已成了自己身體里的囚徒。

她驚恐地“看”著那個自稱“林薇”的異世靈魂,用她的眼睛好奇又貪婪地打量著這個世界,用她的嘴巴發(fā)出陌生而輕佻的語調。

“看”著林薇對前來探望、滿眼心疼的蕭珩露出不耐煩的、甚至帶著鄙夷的神情。

“看”著林薇將蕭珩精心尋來為她壓驚的、她最愛的古籍孤本隨手丟在一旁,嗤笑道:“什么破書,字都認不全,無聊!”

“看”著林薇在一次賞花宴上,故意在眾人面前對蕭珩冷嘲熱諷,說他“莽夫”、“粗鄙”、“不解風情”,將少年赤誠的心意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看”著蕭珩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從困惑、受傷,到難以置信的憤怒,再到最后……一片死寂的冰冷。

最痛徹心扉的那一幕,是林薇在她及笄后不久,當著一眾前來探口風的世家夫人面,輕描淡寫又無比殘忍地說:“蕭珩?呵,我蘇婉兒怎會看上那種只懂打打殺殺的莽夫?不過是兒戲罷了。我的婚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勞旁人操心?!?這話徹底斬斷了蕭珩所有的念想和尊嚴。

她拼命地嘶喊,想要告訴蕭珩那不是她!想要沖過去擁抱那個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少年!可她只是一縷被禁錮的意識,只能眼睜睜看著蕭珩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絕望和心死,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靈魂深處。

第二天,蕭珩就自請隨父前往最苦寒的北境駐防,一去十年,杳無音信。

而林薇,這個鳩占鵲巢的入侵者,在徹底“解決”了蕭珩這個“障礙”后,立刻將目標鎖定在了京城權勢最盛、性情也最陰鷙難測的靖王——謝凜身上。

她視這方世界為一場攻略游戲,而病嬌王爺謝凜,就是她眼中最高難度的“終極BOSS”。

于是,蘇婉兒被迫“看”著林薇用她的身體,施展著那些她從書上看來、令她作嘔的所謂“攻略技巧”。

欲擒故縱,刻意撩撥,制造偶遇,甚至不惜用些下作的手段……一步步,將自己主動送入了謝凜精心打造的、名為“寵愛”實為囚籠的靖王府。

而蘇婉兒的母親也因為蘇婉兒的巨變,寧當謝凜妾也要嫁進靖王府氣的一病不起,氣的蘇婉兒的父親與蘇婉兒斷絕了父女關系。

十年。整整十年。

她像一個被遺忘在角落的幽靈,被迫“觀看”著林薇如何曲意逢迎謝凜病態(tài)的占有欲,如何享受那扭曲的“寵愛”,如何在每個夜晚承受謝凜不知疲倦的索取,如何傷害她身邊所有她愛的和愛她的所有人。

身體的每一次歡愉,都是對她靈魂最殘酷的凌遲。她無數次嘗試奪回控制權,卻如同蚍蜉撼樹,直到她發(fā)現林薇情緒劇烈波動時的破綻……

回憶的潮水洶涌退去,留下滿目瘡痍的現實。

鏡中的“側妃”依舊美艷,卻帶著洗不去的風塵與媚俗。鎖骨上的淤痕,是昨夜屈辱的證明,更是十年苦難的縮影。

“蕭珩…”蘇婉兒無聲地呢喃,淚水終于決堤,滾燙地滑過冰涼的臉頰。十年邊疆風沙,他該是如何熬過來的?他是否還活著?是否…還恨著“她”?

強烈的恨意與刻骨的思念交織,幾乎要將她撕裂。恨林薇的鳩占鵲巢,恨謝凜的強取豪奪,更恨這命運的無情捉弄!

“活下去…”她再次無聲地對自己說,聲音卻比剛才更加堅定,帶著泣血的嘶啞。眼神深處,冰封的恨意與決絕取代了林薇慣有的媚態(tài),重新凝聚起如同磐石般的意志?!叭缓螅没貙儆谖业囊磺?!”

她抹去臉上的淚痕,對著鏡子,努力牽動嘴角,模仿著記憶中林薇在謝凜面前那種帶著討好與倦怠的、慵懶的笑容。笑容僵硬,眼底卻是一片寒冰。

窗外,傳來王府侍衛(wèi)換崗時鐵甲碰撞的冰冷聲響。新的一天開始了,她的自救之戰(zhàn),也正式拉開了序幕。

3.

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里,她必須扮演好“林薇”,扮演好謝凜最“寵愛”的側妃,同時,尋找任何一絲可能的縫隙,撬開這鐵桶般的囚禁,尋找那渺茫的生機——蕭珩,或是其他任何能讓她逃離、復仇的希望。

她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支金簪。冰涼的觸感讓她稍稍鎮(zhèn)定。目光掃過妝匣里那些謝凜賞賜的、價值連城卻冰冷刺目的珠翠,最終停留在角落一支樸素無華的銀簪上——那是她及笄前,母親親手制作的送她的生辰禮,是真正的蘇婉兒留下的,唯一一件沒被林薇丟棄的舊物。

指尖輕輕拂過銀簪上簡單的纏枝花紋,一絲微弱的暖意,穿透了十年的冰冷絕望。這是她與過去的唯一聯系,是她未曾完全被抹殺的證明。她將銀簪小心地藏進妝匣最深的暗格里,如同藏起一顆等待破土重生的種子。

活下去。等下去。熬下去。

為了真正的蘇婉兒,為了那個被她連累、遠走邊疆的蕭珩,為了被林薇和謝凜聯手毀掉的人生!

她迅速評估現狀:

王府鐵桶: 靖王府守衛(wèi)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更有無數謝凜豢養(yǎng)的暗衛(wèi)隱匿各處。她的棲鸞院更是重中之重,謝凜將林薇圈養(yǎng)起來,幾乎不讓她出門,林薇卻樂得自在,說這才是米蟲的生活,而且謝凜也不讓任何人靠近這里,連只陌生的蒼蠅都飛不進來,更別提她這個大活人出去。

身份枷鎖: 她是“側妃”,謝凜獨占的禁臠。王府上下只認這個身份。暴露自己是真正的蘇婉兒?后果不堪設想。謝凜可能覺得更有趣(折磨一個“新”靈魂),也可能視作背叛直接掐死。她必須繼續(xù)扮演林薇,至少在表面上。

身體囚徒: 十年靈魂禁錮和昨夜激烈的對抗讓她極度虛弱。更要命的是,識海深處,她能感覺到林薇被封印的意識在瘋狂沖撞,帶著滔天的怨毒和不甘。封印并非絕對牢固,林薇的精神力似乎也在緩慢恢復。

她要想辦法自救,首先要逃出去!

活下去。等下去。熬下去。

這九個字如同刻在骨子里的烙印,支撐著蘇婉兒在絕望中挺直了脊背。鏡中那雙屬于林薇的、慣常帶著媚態(tài)的眼眸,此刻被強行注入了屬于蘇婉兒的冰寒與堅韌,顯得異常矛盾,卻也奇異地融合成一種全新的、隱忍的鋒芒。

4.

她迅速收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強迫自己進入“側妃”的角色。十年的旁觀不是白費的,她熟悉林薇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每一句習慣性的口頭禪,甚至走路的姿態(tài)——那種刻意帶著慵懶風情的搖曳。

第一步:扮演。

她走到窗邊,推開一絲縫隙。春日和煦的陽光灑入,卻驅不散棲鸞院無處不在的、無形的壓抑。院子里,兩名侍衛(wèi)如同石雕般矗立在月洞門兩側,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一切。

更遠處,似乎還有影影綽綽的身影隱藏在花木之后。果然,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暗處更有眼睛。謝凜打造的這座牢籠,密不透風。

她模仿著林薇的語氣,帶著一絲嬌縱和不耐煩,揚聲喚道:“碧桃!春杏!”

腳步聲很快響起,兩個穿著王府一等丫鬟服飾的年輕女子推門而入。碧桃眉眼伶俐,春杏則顯得更沉穩(wěn)些。她們垂首行禮:“側妃娘娘有何吩咐?” 姿態(tài)恭敬,眼神卻飛快地在她身上掃過,帶著不易察覺的審視。蘇婉兒心中冷笑,這是謝凜的眼睛和耳朵。

“悶死了!”蘇婉兒學著林薇的樣子,慵懶地靠在窗邊軟榻上,指尖不耐煩地敲著窗欞,“這院子巴掌大點地方,連只活物都沒有,天天對著這幾盆花,眼睛都要看出繭子了!王爺呢?我要見王爺!我要出去透透氣!” 她故意將聲調拔高,帶著林薇特有的、帶著點恃寵而驕的任性。

碧桃立刻上前一步,臉上堆著恭敬的笑,話語卻滴水不漏:“娘娘息怒。王爺一早就進宮議事了,特意吩咐奴婢們好生伺候您。您身子嬌貴,外面風大,又有那些不長眼的沖撞了您可如何是好?王爺心疼您,才讓您在院子里靜養(yǎng)呢?!?話里話外,都是謝凜的“寵愛”和“保護”,實質卻是寸步難行。

蘇婉兒心中發(fā)沉,面上卻做出氣鼓鼓的樣子,隨手抓起榻上一個軟枕砸在地上:“靜養(yǎng)靜養(yǎng)!我都快養(yǎng)發(fā)霉了!整天對著你們這些木頭臉,煩死了!滾出去!都滾出去!” 她將林薇被寵壞后的蠻橫無理演得惟妙惟肖。

碧桃和春杏對視一眼,似乎對這種場景習以為常。她們默不作聲地撿起軟枕放好,又行了一禮:“奴婢就在門外候著,娘娘若有吩咐,隨時喚奴婢?!?說罷,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蘇婉兒能感覺到,她們并未走遠,就守在門外。

第二步:探查。

第一步試探失敗,在意料之中。蘇婉兒并未氣餒。她需要更了解這個囚禁她的牢籠。

她開始在棲鸞院內“閑逛”。這院子確實不大,但布置得極盡奢華。奇花異草,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精致的八角亭,還有一汪引了活水的小池塘。看似賞心悅目,實則處處是限制。

她走到月洞門附近,裝作欣賞一株開得正艷的海棠。守在門口的兩名侍衛(wèi)如同門神,目不斜視,但蘇婉兒能清晰地感覺到,只要她再靠近一步,他們冰冷的視線就會立刻聚焦在她身上,帶著無聲的警告。

院墻高聳,青磚光滑,沒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借力點。墻頭之上,似乎還有細密的金屬絲線在陽光下反射著微光——那是防止翻越的細網。

她繞著院墻走,每一步都踩在謝凜允許的范圍內??此坡唤浶模瑢崉t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塊磚石,每一處花木的掩映。走到后院靠近廚房雜物間的一角時,她的腳步微微一頓。

這里相對偏僻,墻角堆放了一些修剪下來的枯枝敗葉,顯得有些雜亂。院墻在這里似乎比其他地方稍矮一點點?而且,墻角處似乎……有一道極其不起眼的、被藤蔓幾乎完全覆蓋的縫隙?那縫隙非常窄,若非她刻意尋找,幾乎無法察覺,像是一扇廢棄的、被磚石堵死的角門留下的痕跡。

一絲微弱的希望火苗在蘇婉兒心底燃起。她不動聲色,裝作被旁邊一叢開得燦爛的月季吸引,駐足欣賞。指尖卻悄悄拂過那縫隙邊緣的藤蔓和冰冷的磚石。觸感粗糙,縫隙極窄,連一只貓都難以通過。但……這至少是一個可能的“破綻”!一個林薇那個只懂得享受、對逃跑毫無興趣的入侵者絕不會發(fā)現的破綻!

她需要工具!需要時間!需要制造機會靠近這里仔細探查!

第三步:識海的警報。

就在她心神激蕩,為發(fā)現這一線希望而心跳加速時,識海深處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如同鋼針狠狠扎入大腦!

“哼!賤人!想跑?!我好不容易得來的生活,你想破壞?” 林薇被封印的意識如同被驚動的毒蛇,瘋狂地沖擊著無形的牢籠!那團被壓縮在黑暗中的光團劇烈閃爍,散發(fā)出強烈的怨毒和不甘?!熬蛻{你?癡心妄想!謝凜很快就會發(fā)現的!他會打斷你的腿!把你鎖在床上一輩子!哈哈哈哈!” 林薇的尖嘯帶著精神沖擊,讓蘇婉兒眼前一黑,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閉嘴!” 蘇婉兒在心中厲喝,強行穩(wěn)住心神,調動起所有的意志力,在識海中筑起更堅固的壁壘,狠狠壓制那團躁動的光!“你已經被我封印了!再敢作祟,我讓你魂飛魄散!” 她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帶著十年積壓的恨意,狠狠拍向林薇。

“啊——!” 林薇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鳴,沖擊暫時減弱,但那怨毒的詛咒如同附骨之蛆:“你逃不掉的!蘇婉兒!你永遠都逃不出謝凜的手掌心!蕭珩也不會要你了!你現在就是個骯臟的破鞋!哈哈哈哈……”

劇烈的精神對抗讓蘇婉兒臉色瞬間慘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她扶住旁邊的假山石,才勉強站穩(wěn)。門外立刻傳來碧桃關切的詢問:“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蘇婉兒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識海的翻騰和身體的虛弱感,模仿著林薇慣常那點嬌氣:“沒什么!被這日頭晃了一下!這破地方,連個遮陽的都沒有!春杏!去給我拿把傘來!” 她必須盡快掩飾過去。

春杏應聲而去。蘇婉兒靠在假山石上,冰冷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識海中的林薇雖然暫時被壓制下去,但那瘋狂的沖擊和惡毒的詛咒,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封印并不牢固,林薇的精神力在恢復,她的每一次劇烈情緒波動,尤其是涉及逃跑或蕭珩,都可能刺激到林薇,引來反噬!

自救之路,不僅要對抗這鐵桶般的王府,更要時刻警惕識海中那個虎視眈眈的毒瘤!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步步驚心。

她看著墻角那道幾乎被藤蔓吞噬的縫隙,眼神變得更加幽深。希望渺茫,但這是她唯一的線索。她需要更詳細的計劃,需要了解王府的布局,需要找到能撬動這鐵桶的工具,更需要……一個絕佳的時機。

而在這之前,她必須扮演好這個被謝凜圈養(yǎng)的金絲雀,麻痹所有人,包括識海里那個隨時可能反撲的惡靈。她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襟,臉上重新掛上屬于“側妃”的、帶著一絲驕縱的慵懶,仿佛剛才的虛弱和探查從未發(fā)生。只是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5.

棲鸞院的日子如同凝固的琥珀,美麗卻窒息。蘇婉兒深知,靠她自己,幾乎不可能撼動謝凜布下的鐵桶。她需要外力,哪怕只是一絲縫隙。而王府里,對“側妃”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的,正是那位被徹底冷落的靖王妃——柳氏。

柳氏出身名門,是皇帝當年指婚給謝凜的正妃。她端莊守禮,卻性情懦弱,不得謝凜歡心。自從林薇入府,謝凜更是將柳氏視若無物。柳氏對獨占恩寵、囂張跋扈的“林薇”早已恨入骨髓,只是懾于謝凜的威勢,敢怒不敢言。

這正是蘇婉兒可以利用的刀!

她開始了精心的挑釁。手段并不高明,卻足夠讓隱忍的柳氏怒火中燒。

首先是在膳食上動手腳。她故意在午膳時分,派碧桃去大廚房,頤指氣使地吩咐:“娘娘今日想吃佛跳墻,要最新鮮的鮑參翅肚熬煮的,王爺昨兒賞的雪蛤也一并燉了!王妃娘娘那邊?呵,娘娘身子不爽利,王爺吩咐了,讓王妃娘娘的膳食清淡些,別擾了娘娘胃口!”

這明目張膽的截胡和貶低,讓負責王妃膳食的管事嬤嬤敢怒不敢言,只能憋著一肚子氣回去復命。柳氏看著自己桌上寡淡的清粥小菜,再想到蘇婉兒那邊山珍海味,氣得摔了筷子。

接著是衣料。謝凜新得了一批江南進貢的流光錦,顏色絢麗,價值千金。蘇婉兒直接讓春杏去庫房,以“王爺說顏色襯娘娘膚色”為由,將最名貴的幾匹全部截走,只留下一些素淡陳舊的料子給柳氏院中送去。柳氏身邊的陪嫁嬤嬤氣得渾身發(fā)抖:“欺人太甚!簡直是騎到王妃頭上作威作福!”

然后是花園偶遇。蘇婉兒算準柳氏每月初一十五會去佛堂上香必經之路,故意在她經過時,慵懶地倚在亭中,讓碧桃大聲念著謝凜新寫的、露骨至極的情詩。字字句句,如同尖刀剜著柳氏的心。

一次,兩次,三次……

柳氏的忍耐終于到了極限。她雖懦弱,但身為正妃的尊嚴被如此反復踐踏,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終于,在蘇婉兒又一次故意“不小心”讓滾燙的茶水濺濕了柳氏心愛的、唯一一件還算體面的宮裝時,柳氏徹底爆發(fā)了!

“蘇婉兒!你這賤人!欺人太甚!” 柳氏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蘇婉兒,平日里溫順的眉眼因憤怒而扭曲,“本宮一再忍讓,你竟變本加厲!真當本宮是泥捏的不成?!”

蘇婉兒心中冷笑,面上卻做出驚慌失措的樣子,捂著胸口后退一步,眼中迅速泛起水光,演技精湛:“哎呀!王妃姐姐息怒!妹妹…妹妹不是故意的呀!這茶水太燙了…都怪這笨手笨腳的丫頭!” 她反手就給了旁邊端茶的春杏一個耳光,清脆響亮。

柳氏看著她這副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更是怒火攻心,理智的弦徹底崩斷!“本宮今日就要替王爺好好管教管教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 她不顧身份,也顧不上謝凜的禁令,帶著幾個同樣憤懣的仆婦,氣勢洶洶地就朝棲鸞院沖去!

碧桃和春杏試圖阻攔,卻被柳氏身邊的嬤嬤蠻橫推開:“滾開!王妃娘娘教訓側妃,輪不到你們這些奴才插嘴!”

機會來了!

蘇婉兒心中狂跳,面上卻更加驚慌,如同受驚的小鹿般跑回棲鸞院,將院門“砰”地一聲關上,背靠著門板,急促地喘息。門外,傳來柳氏憤怒的拍門聲和斥罵。

“開門!蘇婉兒!你這狐媚子!給本宮滾出來!” “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出來跟本宮對質!” “王爺寵你,你就無法無天了?本宮才是這王府的正經主子!”

門內的蘇婉兒,臉上驚慌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計和一絲緊張。她迅速走到內室,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樣東西——那是她藏起來的、母親給的那支樸素銀簪。她深吸一口氣,聽著門外柳氏的怒罵和仆婦們的勸阻推搡聲越來越近。

終于,“哐當”一聲!院門被柳氏帶來的仆婦合力撞開!

柳氏帶著一身怒火闖了進來,一眼就看到站在內室門口,臉色蒼白、泫然欲泣的蘇婉兒。

“賤人!你……”柳氏正要破口大罵。

蘇婉兒卻猛地抬起頭,眼中不再是慣常的媚態(tài)或驕縱,而是一種柳氏從未見過的、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和深深的哀傷。她快步上前,在柳氏驚愕的目光和周圍仆婦的阻攔聲中,一把抓住柳氏的手腕,力道之大,讓柳氏吃痛。

“王妃娘娘!”蘇婉兒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顫抖,卻清晰地傳入柳氏耳中,蓋過了周圍的嘈雜,“聽我說??!十年前我被一個叫林薇的人奪舍,十年后我才奪回身體的控制權,我現在不是以前的那個蘇婉兒!林薇已被我封??!謝凜是瘋子,囚禁我十年!幫我!求你幫我逃出去!”

這番話如同驚雷,炸得柳氏目瞪口呆,一時間忘了掙扎和憤怒!林薇?奪舍?封???這…這怎么可能?!

蘇婉兒知道時間緊迫,門外碧桃春杏隨時可能闖進來。她飛快地將那支銀簪塞進柳氏寬大的袖中,語速更快:“王妃想想,我及笄之前和這十年的不同,我向天發(fā)誓,如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這是我母親親手打造的簪子,以此簪為憑!半月后,棲鸞院子時起火!助我脫身!我不想困在這牢籠里!我知道你從小愛慕謝凜,只有我走了,你才能走進他,如果我不走,你永遠不會得到他!”她最后一句帶著森然的威脅,眼神死死鎖住柳氏驚恐的雙眼。

“我憑什么信你,誰知道是不是你又想耍什么把戲!”

“如果我騙你不得好死!”

……

就在這時,碧桃和春杏終于掙脫仆婦的阻攔沖了進來,焦急地護在蘇婉兒身前:“王妃娘娘息怒!您不能這樣對側妃娘娘!王爺知道了……”

蘇婉兒瞬間變臉,如同受盡委屈般撲倒在碧桃懷里,放聲大哭:“嗚嗚嗚…碧桃…王妃姐姐要打我…我好怕…”

柳氏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和剛剛聽到的驚天秘聞沖擊得心神劇震,臉色煞白,握著袖中那支冰涼銀簪的手都在發(fā)抖。

她看著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蘇婉兒,又想起她剛才那截然不同的眼神和話語,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攫住了她。

她信嗎?她敢信嗎?可那支銀簪…那眼神里的絕望…不像是假的…!

“你…你…”柳氏指著蘇婉兒,嘴唇哆嗦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帶來的仆婦也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王妃娘娘請回吧!側妃娘娘受了驚嚇,需要靜養(yǎng)!今日之事,奴婢定會如實稟報王爺!”春杏語氣強硬地下了逐客令。

柳氏失魂落魄,渾渾噩噩地被仆婦攙扶著離開了棲鸞院。袖中的銀簪如同烙鐵,燙得她心驚肉跳。蘇婉兒…奪舍…假死脫身…她該怎么辦?告發(fā)?謝凜會信嗎?萬一蘇婉兒說的是真的,她走了。那謝凜會不會就會回頭看她一眼,……不告發(fā)?如果讓謝凜知道是她放走了林婉兒,那……

柳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掙扎。

6.

接下來的半個月,蘇婉兒如同最精密的發(fā)條,在極致的緊張與等待中運轉。

她更加“安分”地待在棲鸞院,扮演著被王妃驚嚇后“心有余悸”的側妃,對謝凜更加柔順依戀,甚至主動要求他多派些人手“保護”自己(實則是讓謝凜放松警惕,并讓更多眼睛集中在明處)。

暗地里,她利用謝凜偶爾白天不在府中的短暫間隙,繼續(xù)探查墻角那道縫隙。

她偷偷藏起了一小塊在假山發(fā)現的、邊緣鋒利的碎石片。夜深人靜時,她忍受著識海中林薇越來越瘋狂的沖擊和詛咒(“賤人!你跑不掉的!謝凜會把你抓回來碎尸萬段!”),用那碎石片,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刮蹭著縫隙邊緣松動的泥灰和藤蔓根系。

進展微乎其微,但她沒有放棄。這道縫隙是她最后的生門。

她也在觀察柳氏的動向。柳氏自那日后便稱病不出,連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王府里關于王妃被側妃氣病的流言悄然傳播,更坐實了“林薇”的囂張跋扈。蘇婉兒知道,柳氏在掙扎,在恐懼。

終于,約定的半月之期到了。

子時將至。萬籟俱寂。棲鸞院內燈火已熄,只有檐角幾盞氣死風燈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在夜風中搖曳,投下幢幢鬼影。

蘇婉兒的心跳如同擂鼓。她換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王妃那邊送來的舊仆婦衣裳(這是她之前借口要“施舍舊衣”給下人,暗中讓碧桃去王妃院中領來的幾件舊衣之一,碧桃只當她是心血來潮,并未在意)。她將頭發(fā)緊緊綰成最普通的婦人髻,臉上用特制的深色膏脂(用炭灰和胭脂調制)涂抹得蠟黃粗糙。

她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囚禁了她靈魂十年的華麗牢籠,眼中沒有留戀,只有刻骨的恨意和解脫的決絕。

她走到墻角那道被刮開些許、勉強能塞進一個瘦弱身體的縫隙前(她這些天幾乎不眠不休,才在今晚徹底清理出勉強能通的路徑)??p隙外,是王府后巷冰冷的黑暗。

識海中,林薇似乎預感到了什么,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銳刺耳的尖叫和詛咒:“蘇婉兒!你休想!我不會讓你得逞!謝凜!謝凜救我!她要跑……” 精神沖擊如同海嘯般襲來,蘇婉兒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

“給我…安靜!”蘇婉兒咬破舌尖,劇痛讓她瞬間清醒!她用盡全部靈魂力量,化作最堅固的牢籠,狠狠鎮(zhèn)壓!識海中光芒爆閃,林薇的尖嘯被強行掐斷,化作不甘的嗚咽,暫時沉寂下去。蘇婉兒也感到一陣強烈的虛弱襲來,靈魂仿佛被撕裂了一塊。

她強撐著,將早已準備好的、屬于“林薇”的幾件華服、首飾(包括謝凜賞賜的幾件標志性物品)胡亂丟在床榻附近。然后,她顫抖著手,點燃了床幔!火舌貪婪地舔舐著輕紗,迅速蔓延開來!

濃煙開始彌漫。

她沒有絲毫猶豫,如同最靈活的貍貓,側身擠進了那道冰冷狹窄的縫隙!粗糙的磚石刮蹭著身體,帶來火辣辣的疼痛,她卻渾然不覺。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就在她身體完全擠出縫隙,跌落在冰冷骯臟的后巷地面的瞬間——

“走水了!棲鸞院走水了!快救火??!” “側妃娘娘還在里面!快救人!” 王府內,凄厲的呼喊劃破了死寂的夜空!火光沖天而起,瞬間映紅了半邊天!

蘇婉兒不敢回頭,也無力回頭。她強忍著渾身的疼痛和靈魂的虛弱,憑借著這半個月暗中記下的王府后巷地圖(通過觀察送菜、倒夜香的下人路線),跌跌撞撞地向著計劃中、柳氏曾無意中提起過的一處王府下人倒夜香出府的偏僻角門方向跑去。那里守衛(wèi)相對松懈,且柳氏或許…會打點一二?

身后,是越來越旺、吞噬一切的沖天大火,和王府內混亂的救火聲、呼喊聲。

身前,是未知的黑暗和渺茫的生機。

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里,如同一只掙脫了金絲樊籠、撲向未知命運的火凰。

而棲鸞院的大火,在無數人的注視下,將那座華麗的囚籠連同里面“側妃”存在過的所有痕跡,連同蘇婉兒故意留下的“證據”,徹底吞噬。火光映照著匆匆趕來的謝凜那張陰沉到極致、仿佛要滴出水來的臉。

“給本王挖!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他的聲音,比冬夜的寒風更加刺骨。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重。蘇婉兒如同驚弓之鳥,憑借著刻在骨子里的京城記憶和對柳氏最后一絲期望(或許她真的打點了那處偏僻角門?),在混亂的救火聲和逐漸亮起的天光掩護下,竟真的從那條守衛(wèi)松懈的夜香角門混出了靖王府!

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著自由的氣息,卻也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未知的恐懼。她不敢停留,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奔向記憶中那個曾經溫暖無比、如今卻不知是否還愿意接納她的地方——蘇府。

她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后巷一處偏僻的小角門。這是她幼時偷溜出去玩耍的秘密通道。她顫抖著手,用藏在袖中的碎石片,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門板——那是只有她和母親才知道的暗號。

門內沉寂了片刻,隨即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門被拉開一條縫隙,露出一張蒼老而警惕的臉,是府里的老花匠福伯。

“誰?”福伯渾濁的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辨認。

“福伯…是我…”蘇婉兒的聲音嘶啞哽咽,她扯下臉上的偽裝,露出那張憔悴卻依舊能看出輪廓的臉,“我是婉兒…蘇婉兒…真正的婉兒回來了…”

福伯的眼睛驟然瞪大,手中的燈籠差點掉落!他看著眼前這個衣衫破舊、臉色蠟黃、眼神卻帶著巨大哀傷和熟悉感的女子,嘴唇哆嗦著:“大…大小姐?!真的是您?可…可府里都說您…”

“福伯,求您,讓我見見爹娘…快!”蘇婉兒淚水洶涌而出,身體搖搖欲墜。

福伯不再猶豫,一把將她拉進門內,迅速關好門,壓低聲音:“老爺和夫人在佛堂…夫人她…身子一直不好,老爺也…”他聲音哽咽,領著蘇婉兒穿過寂靜的后園,直奔佛堂。

推開佛堂的門,檀香裊裊?;璋档墓饩€下,一對相互攙扶的身影跪在蒲團上,背影蕭索,鬢邊已染霜華。

“爹…娘…”蘇婉兒再也抑制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不孝女婉兒…回來了…是真正的婉兒回來了!”

蘇明遠和夫人猛地回頭!當看清地上跪著的、那張雖然憔悴卻無比熟悉、眼神清澈如昔的臉龐時,蘇夫人如遭雷擊,身體晃了晃,幾乎暈厥過去。蘇明遠亦是老淚縱橫,顫抖著伸出手,不敢相信地輕觸女兒的臉頰。

“婉兒?我的婉兒?真的是你?!”蘇夫人掙脫丈夫的攙扶,踉蹌著撲過來,緊緊抱住蘇婉兒,放聲痛哭,“我的兒??!十年了!娘以為…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蘇婉兒在母親懷里,將這十年被奪舍、被囚禁的滔天苦難,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她講述了林薇的惡行,謝凜的囚禁,自己如何奪回身體,又如何設計假死脫身。字字泣血,句句含淚。

蘇明遠聽著,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痛悔:“畜生!靖王謝凜!還有那個妖女!爹…爹當年糊涂啊!以為你自甘墮落,竟…竟與你斷絕關系!爹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么多苦!”他悔恨交加,重重一拳捶在地上。

“爹,娘,不怪你們…”蘇婉兒哭著搖頭,“是林薇太狡詐…是謝凜太狠毒…”她抬起頭,眼中帶著決絕,“爹,娘,靖王府勢力滔天,謝凜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京城已無我容身之處。我想…我想去北境?!?/p>

“北境?”蘇明遠和夫人同時一愣。

“去找蕭珩…”蘇婉兒聲音低了下去,帶著無盡的苦澀和渺茫的希望,“雖然…雖然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愿意見我…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我…但那里,是唯一能遠離謝凜魔爪的地方。我只想…遠遠看他一眼,知道他平安就好…然后找個地方,隱姓埋名,了此殘生?!?/p>

蘇夫人心如刀絞,抱著女兒哭得更兇:“我的婉兒…你命怎么這么苦啊…”

蘇明遠沉默片刻,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他畢竟是官場沉浮多年的侍郎?!巴駜?,爹明白了。你放心,爹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護你周全!”他迅速做出安排,“你娘這里有我,謝凜暫時查不到這里。爹會動用最后的人脈和暗線,避開靖王府的所有眼線,送你出京,一路北上!務必小心!”

8.

在蘇父周密而悲壯的打點下,蘇婉兒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京城。她一路風塵仆仆,扮作最普通的農婦,歷經艱辛,終于踏上了北境苦寒的土地。

邊鎮(zhèn)的風沙粗糲,空氣里彌漫著牲口和塵土的氣息,與京城的繁華精致截然不同。蘇婉兒的心卻奇異地感到一絲平靜。這里,離那個囚禁她的魔窟足夠遠,也離那個她魂牽夢縈的人…足夠近。

她沒有直接去找蕭珩,而是在邊陲一個名叫“落雁鎮(zhèn)”的小鎮(zhèn)上安頓下來。她買下鎮(zhèn)口一間破舊但還算干凈的小院,用身上僅剩的銀錢置辦了些簡單家什,平時沒事就打聽下蕭珩的消息,蕭珩在這里深受百姓愛戴,每日都能聽到他的各種趣事。蘇婉兒覺得這種日子足矣。

命運似乎給了她一絲喘息。鎮(zhèn)上唯一的“慈安女子學堂”正好缺一位識字的教書先生。蘇婉兒易容成一個面容普通、氣質沉靜的年輕寡婦“蘇娘子”,憑借深厚的學識底蘊,輕易通過了老塾師的考核,成為了學堂里教授女孩子們識字、女紅和簡單道理的女先生。

日子清貧而忙碌。教孩子們念書,聽她們清脆的笑聲,縫補漿洗,打理小小的院落。

粗糲的生活磨平了她身上的嬌貴,卻也在一點點修復她被十年噩夢侵蝕的靈魂。

最讓她欣喜的是,識海中,林薇的氣息越來越微弱,那惡毒的詛咒和沖擊幾乎消失不見,仿佛那場假死脫身時的靈魂碰撞,真的重創(chuàng)了那個異世之魂,讓她陷入了沉寂。這難得的安寧,讓蘇婉兒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她刻意將自己埋首在瑣碎的日常里。只是在夜深人靜時,偶爾會望著鎮(zhèn)外軍營方向隱約的火光,怔怔出神。知道他還活著,還在守護著這片疆土,似乎就足夠了。她不敢奢望更多,自己這具被謝凜玷污、被林薇占據過的身體,早已配不上那個如驕陽般的少年將軍。

9.

時光在邊鎮(zhèn)的風沙中悄然流逝。轉眼已是深秋。

這一日,學堂門口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馬蹄聲和喧嘩。蘇婉兒正低頭教幾個大點的女孩臨摹字帖,聞聲抬頭望去。

只一眼,她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學堂簡陋的院門外,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翻身下馬。玄色勁裝,外罩半舊軟甲,風塵仆仆卻難掩一身凜冽的軍人氣概。

那張臉,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被邊關的風霜雕刻得更加棱角分明,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緊抿的薄唇透著堅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正是蕭珩!

蘇婉兒的心跳驟然停止,手中的毛筆“啪嗒”一聲掉落在紙上,墨汁暈染開一大片。她下意識地想躲,想藏起來,身體卻僵硬得無法動彈。

蕭珩并未注意到角落里那個不起眼的女先生。他動作利落地將馬韁遞給身后的親兵,然后轉身,從馬背上小心地抱下一個約莫五六歲、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女孩穿著漂亮的錦緞小襖,扎著兩個小揪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學堂。

“囡囡,以后就在這里跟先生們好好學本事,知道嗎?”蕭珩的聲音低沉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輕輕捏了捏小女孩的臉蛋。

“知道啦,爹爹!”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親昵地摟住蕭珩的脖子。

爹爹?!蘇婉兒腦中嗡的一聲,如同被重錘擊中。原來…原來他身邊真的有女子了…連孩子都這么大了……那女子定是他心愛之人吧?也好…也好…他過得幸福,她便再無牽掛…只是心口那撕裂般的痛楚,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她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己低下頭,收拾散落的筆墨,只想他們快點離開。

然而,命運弄人。

小女孩掙脫蕭珩的手,蹦蹦跳跳跑進學堂,好奇地四處張望,正好跑到蘇婉兒面前,仰著小臉問:“先生,你就是教我們識字的先生嗎?”

蘇婉兒不得不抬起頭,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是…是啊?!彼穆曇舾蓾硢?,刻意改變了腔調。

就在她抬頭的瞬間,蕭珩的目光也隨意地掃了過來。起初只是漫不經心的一瞥,隨即,他的目光猛地定?。∪缤楒梨i定了獵物!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她刻意涂抹的蠟黃膚色和粗糙的布衣,直刺靈魂深處!

雖然面容改變,但那低頭時頸項的弧度,那慌亂時眼神里一閃而過的熟悉光芒,那刻在骨子里的、屬于蘇家書香門第的清雅氣質…還有那聲干澀的回應里,那無法完全掩飾的、屬于京城官話的尾音!

無數的線索在蕭珩腦中瞬間串聯!京城靖王府側妃“林薇”葬身火海的消息…蘇家小姐十年前性情大變的傳聞…眼前這個女先生那讓他靈魂深處都為之悸動的熟悉感…

“婉兒?!”蕭珩失聲叫道,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巨大的驚疑,一步跨上前,高大的身影瞬間將蘇婉兒籠罩。他的目光死死鎖住她,仿佛要將她看穿。

蘇婉兒渾身劇震,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下意識地想否認,想逃跑,但蕭珩那灼熱而銳利的目光讓她無所遁形。十年的委屈、心酸、愛戀、絕望,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涌而出。

“珩…珩哥哥…”她再也無法偽裝,用自己原本的聲音,泣不成聲地喚出了那個藏在心底十年的稱呼。

這一聲呼喚,如同驚雷,徹底擊碎了蕭珩所有的疑慮和克制!

“婉兒!真的是你!”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他再也顧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什么身份之別,猛地伸出雙臂,一把將那個瘦弱顫抖的身體狠狠擁入懷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他的身體也在劇烈地顫抖,鐵血將軍的鎧甲下,是一顆因失而復得而劇烈跳動、幾乎要炸裂開的心!

“你沒死!你還活著!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蕭珩的聲音嘶啞哽咽,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火海里那個不是你!我的婉兒…我的婉兒怎么會就這樣輕易的……!”他語無倫次,滾燙的淚水滴落在蘇婉兒的頸窩。

蘇婉兒在他堅實溫暖的懷抱里,感受著他劇烈的心跳和滾燙的淚水,十年冰封的心防徹底崩塌。她在他懷中放聲痛哭,仿佛要將這十年的所有苦難、委屈、絕望都哭出來。

“對不起…珩哥哥…對不起…當年…當年那些話不是我說的…是林薇…是那個奪舍了我的妖女說的…是她害你傷心遠走…是我沒用…沒能早點奪回身體…”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哭訴著真相。

蕭珩心如刀絞,更緊地抱住她,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聲音沉痛而堅定:“我知道!我都知道了!這些年,我暗中查過!你的生活習性和做派就像變了一個人,我知道那不是你…只是我一直找不到真正的你!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他捧起蘇婉兒淚痕斑駁的臉,眼中是失而復得的珍寶般的狂喜和不容錯辨的深情,“什么奪舍,什么謝凜!都過去了!婉兒,你回來了就好!我的婉兒終于回來了!”

他急切地解釋著身邊的小女孩:“囡囡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是我的副將,也是我生死兄弟的遺孤!他三年前戰(zhàn)死在沙場,臨終前將唯一的骨血托付給我!我認她做了義女!婉兒,我心里從來都只有你一個!十年邊疆,日日夜夜,從未改變!我一直…一直在等你回來!我的婉兒!”

所有的誤會,在蕭珩急切的解釋和滾燙的誓言中煙消云散。蘇婉兒看著他那雙盛滿了十年思念與狂喜的眼睛,感受著他懷抱的溫暖和力量,那顆漂泊了十年、傷痕累累的心,終于找到了歸處。

她伸出手,顫抖著撫上他臉上那道被風霜刻下的淺淺疤痕,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嘴角卻努力揚起一個釋然又幸福的弧度:“珩哥哥…我…我回來了…” 這一次,是真真正正,屬于蘇婉兒的歸來。

8.

蕭珩的懷抱溫暖而堅實,帶著邊關風沙的氣息和鐵血的力量,卻奇異地撫平了蘇婉兒靈魂深處十年的驚悸與冰冷。

她在他的懷里哭了很久,仿佛要將積攢了十年的委屈、恐懼、屈辱和失而復得的狂喜都化作淚水傾瀉而出。蕭珩只是更緊地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沉默地用自己的體溫和心跳告訴她:別怕,我在這里。這一次,再也不會放手。

學堂里的小姑娘們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被蕭珩的親兵和老塾師溫言勸了出去。

小小的院落里,只剩下相擁的兩人,以及那個好奇地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們的囡囡。

許久,蘇婉兒的哭聲才漸漸平息,只剩下細微的抽噎。她微微退開一點,臉上還掛著淚痕,蠟黃的偽裝被淚水沖刷得斑駁,露出底下蒼白卻清麗的底色。她看著蕭珩,眼中帶著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自慚形穢。

“珩哥哥…我…我…”她想說自己臟了,說自己在靖王府那不堪的十年,說自己配不上他如烈日般的赤誠。

蕭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粗糙的手指帶著憐惜,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和偽裝的痕跡,動作溫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

他的眼神深邃如夜空,里面燃燒著失而復得的火焰,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只有滿滿的心疼和失而復得的珍視。

“婉兒,看著我?!彼穆曇舻统炼鴪远?,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些都不是你!是那個叫林薇的妖女!是謝凜那個畜生!你受苦了,是我來遲了…” 他捧著她的臉,一字一句,重逾千鈞:“在我心里,蘇婉兒永遠是那個在槐樹下,答應等我的蘇婉兒,純潔無瑕,從未改變。這十年邊疆,支撐我活下來的,除了血仇,便是找到你、奪回你的信念!如今你回來了,這就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看向一旁懵懂的囡囡,招手讓她過來。小女孩乖巧地依偎到蕭珩腿邊,好奇地看著蘇婉兒。蕭珩蹲下身,平視著囡囡,鄭重地說:“囡囡,這是蘇姨,是爹爹…等了很久很久,最重要的人?!?他用了“蘇姨”,沒有貿然說“娘親”,是對蘇婉兒的尊重,也是給彼此時間。

囡囡歪著頭,甜甜地叫了一聲:“蘇姨好!” 孩童純真的笑容,如同暖陽融化了蘇婉兒心中最后一點堅冰。她含淚笑著,輕輕摸了摸囡囡的頭。

“這里不安全?!笔掔裾酒鹕恚袂樗查g變得冷峻銳利,屬于邊關統帥的殺伐之氣自然流露,“謝凜絕非善罷甘休之人。棲鸞院大火,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定會追查到底!京城蘇府,必然是他首要探查之地!” 他想到蘇婉兒父母,心頭一緊。

蘇婉兒臉色也白了:“爹娘…他們…”

“別怕。”蕭珩握住她冰涼的手,傳遞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我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以軍務密報的形式通知我在京城的暗樁,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蘇大人和夫人,并盡快安排他們離京,北上與我們匯合!爹娘那邊,我會解釋清楚!” 他口中的“爹娘”,已然將蘇家二老視作自己的責任。

他隨即對身后的親兵沉聲下令:“立刻封鎖消息!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個字!違令者,軍法從事!” 親兵凜然應諾,迅速執(zhí)行。

“婉兒,這里不能再住了?!笔掔癍h(huán)顧這簡陋的學堂小院,“謝凜的眼線無孔不入。你隨我回軍營。我的帥府雖不奢華,卻是北境最安全的地方!重兵把守,鐵桶一般!他謝凜的手再長,也伸不進我蕭珩的帥府!”

蘇婉兒沒有絲毫猶豫。十年的噩夢讓她深知謝凜的可怕,此刻能倚靠的,只有眼前這個男人和他手中的力量?!昂?,我跟你走?!?/p>

蕭珩親自護送蘇婉兒和囡囡回到戒備森嚴的鎮(zhèn)北軍帥府。他立刻命心腹親衛(wèi)將蘇婉兒安置在內院最深處、守衛(wèi)最嚴密的院落,并調撥了絕對可靠、身手高強的女衛(wèi)貼身保護。

同時,一道道密令如同無形的網,從帥府發(fā)出,嚴密監(jiān)控所有通往北境的要道關卡,搜尋任何可疑的京城來客。

9.

帥府的日子,是蘇婉兒十年來從未體會過的安寧與…小心翼翼的幸福。蕭珩幾乎處理完軍務便會回到內院,陪她用飯,陪囡囡玩耍,聽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那些年作為“旁觀者”的痛苦與掙扎。他眼中的疼惜和憤怒幾乎要化為實質,握著她的手卻始終溫暖而堅定。

囡囡很快喜歡上了這個溫柔沉靜的“蘇姨”。蘇婉兒也傾注了滿腔遲來的母愛,教囡囡識字念詩,給她縫制新衣,彌補著蕭珩在軍務繁忙時無法給予的細膩陪伴。小小的院落里,漸漸有了家的溫馨氣息。

識海中,林薇的氣息確實微弱得近乎消失,如同風中殘燭。蘇婉兒幾乎以為她已經徹底湮滅。然而,這份安寧并未持續(xù)太久。

一日深夜,蘇婉兒在睡夢中,意識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冷的黑暗深淵。突然,一點微弱的、卻帶著極致怨毒的光芒在深淵深處亮起!

“蘇…婉…兒…” 林薇的聲音如同鬼魅,斷斷續(xù)續(xù),虛弱不堪,卻充滿了刻骨的恨意,“你…以為你贏了?…哈…哈…謝凜…他來了…他找到你了…”

“什么?”蘇婉兒在識海中驚覺,試圖鎖定那點光芒。

“他…他快到了…” 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種扭曲的快意,“我…我雖然被你封印…但我的靈魂…和這具身體…還有一絲聯系…我能感覺到…他越來越近了…他帶著怒火…帶著毀滅…來抓你了…你逃不掉的…我們都逃不掉…哈哈哈哈…一起下地獄吧!” 最后幾個字,林薇仿佛用盡了殘存的所有力量,發(fā)出凄厲的尖嘯!

劇烈的精神沖擊讓蘇婉兒猛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寢衣,心臟狂跳不止!識海中,那點微光再次黯淡下去,但林薇那充滿惡意的警告卻如同毒蛇般纏繞在心頭。

謝凜…他來了?!林薇的感應…是真的嗎?

10.

幾乎就在蘇婉兒被噩夢驚醒的同時,帥府書房內,燈火通明。

蕭珩面沉如水,看著手中一封剛剛由京城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密信。信是他最信任的暗樁所發(fā),字跡潦草,帶著血痕!

“靖王謝凜親率黑鱗衛(wèi)精銳,已秘密離京!方向直指北境!目標疑似小姐!蘇府已被嚴密監(jiān)視,大人與夫人處境危險!屬下拼死送出此信,恐已暴露…將軍萬望小心!黑鱗衛(wèi)…已至!”

“黑鱗衛(wèi)…”蕭珩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眼中寒芒爆射!那是謝凜手中最神秘、最精銳、也最心狠手辣的一支力量,如同跗骨之蛆,專司暗殺、刺探和清除異己!謝凜竟然動用了黑鱗衛(wèi),親自前來!這不僅僅是要抓回蘇婉兒,更是對他蕭珩、對整個鎮(zhèn)北軍的嚴重挑釁!

“婉兒的感覺…是真的!”蕭珩心中警鈴大作,立刻下達一連串命令:

最高戒備! 帥府及周邊軍營進入最高戰(zhàn)備狀態(tài),明崗暗哨增加三倍,弓弩上弦,巡邏晝夜不息。

堅壁清野! 嚴密排查落雁鎮(zhèn)及周邊所有陌生面孔,尤其是近期入境的商隊、流民,寧可錯抓,絕不放過!

保護核心! 加派絕對心腹精銳,將蘇婉兒和囡囡所在的內院圍成鐵桶,任何人進出必須持有他的親筆手令,且需三重驗看!

切斷聯系! 暫時中斷與京城蘇府的一切明面聯系,避免被謝凜順藤摸瓜。同時,派出另一支絕對隱秘的小隊,不惜代價潛入京城,務必在謝凜動手前,將蘇大人和夫人安全轉移出來!

求援! 八百里加急軍報,以“邊境異動,恐有敵國細作大規(guī)模滲透”為由,向朝廷申請調兵權限,將謝凜的行動限制在“破壞邊境穩(wěn)定”的框架內,占據大義名分!

整個鎮(zhèn)北軍如同精密的戰(zhàn)爭機器,在蕭珩的意志下高速運轉起來。肅殺的氣氛籠罩著帥府和落雁鎮(zhèn)。

蘇婉兒被嚴密地保護在內院。她雖不能外出,卻能感受到外面緊張的氣氛。蕭珩每日都會抽時間來看她,安撫她的情緒,告訴她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別怕,婉兒?!笔掔翊┲涞逆z甲,身上還帶著操練后的塵土氣息,眼神卻異常堅定溫暖,“這里是北境,是我的地盤!謝凜敢來,我就敢讓他有來無回!十年了,新仇舊恨,正好一并清算!” 他握緊了腰間的佩刀,那是飲過無數敵人鮮血的利刃。

蘇婉兒看著他堅毅的側臉,心中的恐懼漸漸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和…沸騰的恨意取代。是啊,謝凜!那個囚禁她、凌辱她十年的魔鬼!她不再是那個只能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幽靈了!她有蕭珩,有鎮(zhèn)北軍!

“珩哥哥,”蘇婉兒的聲音異常平靜,眼中卻燃起冰冷的火焰,“我知道謝凜的弱點。”

蕭珩目光一凝:“什么弱點?”

“他生母,敏貴妃?!碧K婉兒清晰地吐出這個名字,“當年因巫蠱案被先帝賜死,是謝凜心中最深的逆鱗和執(zhí)念!他書房深處供奉著敏貴妃的畫像,視若性命!我在棲鸞院放火前,曾冒險潛入他書房,看到過!而且…他似乎對一種特定的熏香過敏,接觸后會起紅疹,煩躁異常?!?她將當初發(fā)現血玉蘭和熏香信息的事快速說了一遍。

蕭珩眼中精光爆閃!這是極其重要的情報!敏貴妃之事是宮廷禁忌,謝凜對此事的執(zhí)著和敏感,足以成為攻破他心防的利器!而熏香過敏,則可能在關鍵時刻制造混亂!

“婉兒,你立了大功!”蕭珩緊緊握住她的手,“有了這些,我們對付謝凜,就更有把握了!”

11.

黑云壓城城欲摧。

僅僅三天后,一隊看似普通的商隊進入了落雁鎮(zhèn)。他們人數不多,貨物也尋常,但那股子掩藏不住的、屬于京城頂級權貴的矜貴與陰冷氣息,以及商隊護衛(wèi)眼中偶爾閃過的、如同毒蛇般的精光,立刻觸動了鎮(zhèn)北軍布下的天羅地網。

消息第一時間傳回帥府。

蕭珩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玄色大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望著鎮(zhèn)口方向,眼神銳利如刀鋒。來了。

帥府厚重的大門被緩緩推開。一襲玄色金紋蟒袍的謝凜,在一眾氣息內斂、眼神如鷹的黑鱗衛(wèi)簇擁下,緩步走了進來。他面容依舊俊美,甚至比在京城時少了幾分陰鷙,多了幾分風霜磨礪出的冷硬,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卻比北境的寒風更刺骨,里面翻涌著壓抑到極致的瘋狂怒火和一種…勢在必得的偏執(zhí)。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直射向站在帥府正廳臺階上的蕭珩。

空氣仿佛凝固了。肅殺的氣息彌漫在帥府的每一個角落。兩旁的鎮(zhèn)北軍精銳手按刀柄,眼神冰冷地鎖定著黑鱗衛(wèi)。黑鱗衛(wèi)同樣毫不示弱,陰冷的氣息針鋒相對。

“靖王大駕光臨,末將有失遠迎?!笔掔癖?,聲音平靜,卻帶著金鐵交鳴般的冷硬,“不知王爺不在京城享福,千里迢迢來我這苦寒北境,有何貴干?”

謝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卻越過蕭珩,仿佛要穿透那重重院落,看向內院深處:“蕭將軍,何必明知故問?本王…來接本王的側妃,蘇婉兒?!?“蘇婉兒”三字,他咬得極重,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占有欲。

“側妃?”蕭珩冷笑一聲,如同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王爺怕是記錯了。靖王府棲鸞院大火,世人皆知,側妃已然葬身火海,尸骨無存。王爺莫不是傷心過度,產生了幻覺?”

“幻覺?”謝凜的眼神驟然變得危險起來,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蕭珩!本王沒空跟你廢話!把她交出來!否則…” 他話語中的威脅不言而喻。

“否則怎樣?”蕭珩毫不退讓,同樣向前一步,屬于百戰(zhàn)將軍的殺伐之氣轟然爆發(fā),竟與謝凜的陰鷙分庭抗禮!他手按刀柄,聲音如同寒冰碎裂:“這里是北境!是鎮(zhèn)北軍的帥府!不是你的靖王府!想在這里撒野,王爺,你試試看!”

針尖對麥芒!王見王的對峙,一觸即發(fā)!

帥府內的空氣緊繃到了極點,如同拉滿的弓弦。謝凜眼中的瘋狂與蕭珩眼中的鐵血悍然碰撞,無形的火花四濺。

躲在重重護衛(wèi)之后、透過窗欞縫隙緊張觀望的蘇婉兒,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而她的手中,緊握著那枚足以刺穿謝凜心臟的利刃——關于敏貴妃的秘密。


更新時間:2025-07-27 05:16: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