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深處的石鐘乳正往下滴水,在積水潭里敲出叮咚聲響。沈清辭跪在鋪著獸皮的石臺上翻找東西,油布包裹的古籍從竹籃里滑出來,帶起的氣流驚飛了趴在燭臺上的飛蛾。
“找到了!” 他興奮地舉起油布包,火光在泛黃的布面上跳動,映出里面露出的半角書頁。顧言蹊剛結(jié)束打坐,玄色衣袍上還沾著石壁的青苔,聞言立刻走過去,袖口掃過石臺上的空藥瓶,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油布被層層揭開,露出里面線裝的古籍。封面早已褪色,只能辨認出 “玄門紀要” 四個字,邊緣磨損得像被蟲蛀過,顯然是歷經(jīng)了漫長歲月。沈清辭小心翼翼地翻開,紙頁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上面的墨痕已有些模糊,卻仍能看清是手繪的修煉圖譜。
“你看這里?!?沈清辭指著其中一頁,指尖在 “雙生靈根” 四字上輕輕點過,“我之前就覺得我們的靈根很契合,沒想到真的有記載?!?/p>
顧言蹊俯身細看,圖譜上畫著兩個盤膝而坐的人影,金藍色的靈光在他們之間流轉(zhuǎn),形成閉環(huán)。他的指尖落在 “金水相生” 四字上,墨痕因年代久遠而洇開,像滴在宣紙上的血?!靶枰跃獮橐?。” 他忽然抬頭,目光撞進沈清辭的眼底,那里映著燭火,也映著他自己的影子,“你不怕?”
沈清辭的指尖猛地一顫,紙頁被風(fēng)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畫著的血咒。他喉結(jié)滾動著,卻把手腕往顧言蹊面前遞了遞,皓白的皮膚在火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我查過,我的水靈根能滋養(yǎng)你的金靈根?!?/p>
顧言蹊的目光落在他纖細的手腕上,那里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像藏在雪下的溪流。他忽然想起上次在遺跡,沈清辭也是這樣,明明怕得發(fā)抖,卻還是擋在他身前。這孩子總是這樣,看似柔弱,骨子里卻藏著驚人的執(zhí)拗。
“精血相引兇險得很?!?顧言蹊按住他的手腕,指尖擦過他的脈搏,那里跳得又快又急,像受驚的鹿,“若是控制不好,你的靈力會被我吸干?!?/p>
“我信你。” 沈清辭的聲音發(fā)顫,眼眶卻亮得驚人,“就像你信我不會拖后腿一樣。”
這句話像根細針,輕輕刺中了顧言蹊的心臟。他想起這些天的朝夕相處,沈清辭為他包扎傷口時的專注,為他烤餅時被火燙到的指尖,為他收集薄荷葉時沾滿身的草屑…… 原來有些情愫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
溶洞外傳來夜風(fēng)穿過石縫的嗚咽,像誰在低聲嘆息。顧言蹊最終還是松開了手,耳尖紅得像燃著的火星:“等月圓夜。”
沈清辭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星辰?!昂谩!?他把古籍小心翼翼地折好,用油布重新裹緊,藏進石臺下的暗格 —— 那里還放著他們找到的修煉心得和半塊沒吃完的餅,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接下來的幾天,溶洞里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沈清辭總在不經(jīng)意間偷瞄顧言蹊,看他劈柴時繃緊的脊背,看他打坐時顫動的睫毛,看他調(diào)試草藥時專注的側(cè)臉。每次被發(fā)現(xiàn),就像受驚的兔子般慌忙轉(zhuǎn)頭,耳根紅得能滴出血來。
顧言蹊也變得有些不一樣。他會在沈清辭烤餅時多添些柴火,會在對方打坐時悄悄在他身邊布下防風(fēng)的結(jié)界,會在夜里守夜時,把自己的外袍輕輕蓋在少年身上。這些細微的變化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彼此心里漾開圈圈漣漪。
這天清晨,沈清辭被一陣奇怪的響動吵醒。他揉著眼睛走出睡袋,看見顧言蹊正站在石壁前,指尖凝聚著金色的靈光,在石上刻畫著什么。
“你在畫什么?” 他湊過去看,發(fā)現(xiàn)石壁上多了幅復(fù)雜的陣法圖,金藍色的靈光在凹槽里流轉(zhuǎn),像活過來的蛇。
“聚靈陣?!?顧言蹊的指尖泛著薄紅,顯然耗費了不少靈力,“月圓夜引靈時用的,能讓靈力流轉(zhuǎn)更平穩(wěn)?!?/p>
沈清辭看著他布滿薄繭的指尖,忽然想起古籍里說的 “以血畫陣”。他抓起顧言蹊的手,果然在指腹上看到細小的傷口,還滲著血絲?!澳阌钟镁?!” 他的聲音帶著心疼,轉(zhuǎn)身就要去拿傷藥。
“這點傷不算什么?!?顧言蹊拉住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相觸的皮膚傳來,“陣法越穩(wěn)固,對你的傷害就越小。”
沈清辭的眼眶忽然有些發(fā)熱,他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顧言蹊的手指修長有力,掌心的傷痕是為他留下的;而自己的手雖然纖細,卻也因這些天的勞作而磨出了薄繭。原來他們都在為彼此,悄悄改變著自己。
“我?guī)湍恪!?沈清辭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里面是他用薄荷汁和靈蜜調(diào)的藥膏,“這個比普通傷藥好用。”
他的動作很輕,像在對待易碎的珍寶。薄荷的清涼混著靈蜜的甜香漫開來,顧言蹊忽然覺得,這點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低頭看著沈清辭專注的側(cè)臉,少年的睫毛很長,垂下來時像兩把小扇子,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清辭?!?顧言蹊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大提琴,“古籍里說的血咒…… 你真的不怕?”
沈清辭的動作頓了頓,他抬起頭,撞進顧言蹊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有擔(dān)憂,有猶豫,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情愫,像藏著星辰的夜空,溫柔得讓他心慌。
“不怕?!?沈清辭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我查過藥典,水靈根的精血最是溫和,不會沖亂你的靈力?!?他頓了頓,鼓起勇氣補充道,“而且…… 我相信你。”
顧言蹊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他看著眼前這個明明怕得發(fā)抖,卻還是故作堅強的少年,忽然覺得所有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傻小子?!?他抬手揉了揉沈清辭的頭發(fā),掌心的溫度燙得對方輕輕一顫,“等過了這關(guān),我?guī)闳タ次乙郧俺Hサ钠俨??!?/p>
“真的?” 沈清辭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煙花,“那里好看嗎?”
“嗯?!?顧言蹊的嘴角忍不住上揚,“水很清,能看到水底的鵝卵石,夏天還會有螢火蟲?!?/p>
沈清辭想象著那個畫面,嘴角也跟著揚起。他忽然覺得,所謂的歲月靜好,大概就是這樣,有個人能陪你聊聊天,說說以前的故事,哪怕是在這荒涼的溶洞里,也能品出甜味來。
月圓夜終于來了。
銀盤似的月亮懸在夜空,清輝透過溶洞頂端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織成銀色的網(wǎng)。顧言蹊已經(jīng)在聚靈陣中央鋪好了柔軟的獸皮,上面放著兩碗清澈的泉水,水面漂浮著新鮮的薄荷葉,散發(fā)著清涼的香氣。
“準備好了嗎?” 顧言蹊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看著沈清辭,眼底的光芒比月色還要亮。
沈清辭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他解開外袍,露出里面貼身的白衣,月光灑在他身上,像鍍了層銀霜。走到陣法中央時,他的腳步有些發(fā)顫,卻在對上顧言蹊鼓勵的目光后,堅定地坐了下來。
兩人相對盤膝而坐,中間隔著三寸的距離。顧言蹊的指尖凝聚著金色的靈光,沈清辭的掌心則泛著淡淡的藍光,金藍兩色在月光下交相輝映,像被打翻的調(diào)色盤。
“放松。” 顧言蹊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他緩緩抬起手,將指尖的金靈對準沈清辭的眉心,“跟著我的靈力走。”
沈清辭閉上眼睛,能感覺到一股溫和的金靈緩緩涌入體內(nèi),像涓涓細流匯入江海。他依言引導(dǎo)著自己的水靈根與之呼應(yīng),兩種靈光在經(jīng)脈里交織流轉(zhuǎn),形成奇妙的共鳴。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兩種靈光行至丹田處,突然劇烈沖撞起來。
“唔!” 沈清辭疼得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他能感覺到顧言蹊的金靈變得狂躁,像脫韁的野馬在他經(jīng)脈里橫沖直撞,所過之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凝神!” 顧言蹊的聲音帶著焦急,他額頭上也布滿了冷汗,顯然在極力控制靈力,“想著我們初見時的瀑布,想著薄荷的味道……”
沈清辭依言照做,腦海里浮現(xiàn)出初見時的猩紅天幕,顧言蹊逆光而來的身影;浮現(xiàn)出溶洞里跳動的火光,烤餅時的香氣;浮現(xiàn)出薄荷的清涼,和那個小心翼翼的吻……
疼痛漸漸減輕,狂躁的金靈慢慢變得溫順,與他的水靈根重新交織在一起,形成閉環(huán)。沈清辭能感覺到一股暖流在兩人之間流轉(zhuǎn),帶著彼此的體溫和靈力,像血脈相連般緊密。
他緩緩睜開眼,正對上顧言蹊的目光。兩人的鼻尖幾乎相觸,呼吸交纏在一起,帶著薄荷葉的清香和彼此的氣息。月光透過石縫落在他們臉上,將彼此眼底的情意映照得清清楚楚。
“該引精血了。” 顧言蹊的聲音低沉得像夢囈,他抬手咬破指尖,一滴金色的精血懸浮在半空,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暈。
沈清辭也依樣畫葫蘆,咬破了自己的指尖。藍色的精血剛一出現(xiàn),就被顧言蹊的金血牽引著,在空中交織成復(fù)雜的符文,最終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兩人的眉心。
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席卷全身,沈清辭的意識漸漸模糊,卻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感覺到顧言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別怕,有我?!?/p>
這是他聽到的最后一句話,像羽毛拂過心尖,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蒙蒙亮。
沈清辭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顧言蹊懷里,兩人依舊維持著打坐的姿勢,身上卻蓋著厚厚的獸皮。陽光透過石縫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那里金藍兩色的靈光還未完全散去,像纏繞的藤蔓。
“醒了?” 顧言蹊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他低頭看著懷里的少年,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感覺怎么樣?”
沈清辭動了動手指,發(fā)現(xiàn)渾身充滿了力量,經(jīng)脈里的靈力比之前充沛了數(shù)倍。他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掌心,那里泛著淡淡的藍光,比以前明亮了許多?!拔业撵`力……”
“我們都突破了?!?顧言蹊笑著說,他抬手時,金色的靈光在指尖跳躍,比之前更加凝實,“你的水靈根滋養(yǎng)了我的金靈根,我的金靈根也反哺了你?!?/p>
沈清辭的心臟忽然被巨大的喜悅填滿,他撲進顧言蹊懷里,緊緊抱住對方的脖子,像只撒嬌的貓?!疤昧耍 ?/p>
顧言蹊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溫柔地回抱住他,下巴抵在少年的發(fā)頂,呼吸里滿是薄荷的清香?!班?,太好了?!?/p>
溶洞頂部的石鐘乳依舊在滴水,敲打著積水潭,像在為他們慶賀。陽光透過石縫照進來,在地上織成金色的網(wǎng),將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籠罩其中,溫暖得像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沈清辭靠在顧言蹊懷里,聽著對方沉穩(wěn)的心跳,忽然想起古籍最后一頁的話:“雙生相伴,生死不離?!?以前總覺得是夸張的說法,現(xiàn)在卻忽然懂了,所謂的雙生靈根,大概就是命運早已注定的羈絆,讓兩個孤獨的靈魂在末世里找到彼此,成為對方的光。
“對了?!?沈清辭忽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布包,“這個給你?!?/p>
顧言蹊接過來打開,發(fā)現(xiàn)里面是兩顆用紅線系著的玉佩,正是沈清辭貼身戴的那塊平安玉,被一分為二,上面還刻著彼此的名字。“這是?”
“同心結(jié)。” 沈清辭的臉頰微紅,“我昨晚偷偷用靈力切開的,據(jù)說能護佑持有者平安?!?/p>
顧言蹊的眼底瞬間涌上暖流,他拿起刻著自己名字的半塊玉佩,小心翼翼地系在沈清辭的脖子上,又讓對方為自己戴上另一半。冰涼的玉石貼在皮膚上,卻帶著彼此的體溫,像個無聲的承諾。
“以后無論去哪里,都帶著它?!?顧言蹊的聲音低沉而鄭重,“看到它,就像看到我在你身邊?!?/p>
沈清辭用力點頭,將胸前的玉佩握在手心,冰涼的觸感讓他無比安心。他知道,從這個月圓夜開始,他們的命運已經(jīng)緊緊交織在一起,無論未來有多少風(fēng)雨,都能攜手并肩,共同面對。
溶洞外的天色漸漸放亮,新的一天開始了。但對于沈清辭和顧言蹊來說,這不僅僅是新的一天,更是屬于他們的,充滿希望的新開始。
他們收拾好東西,并肩走出溶洞時,朝陽正好從地平線升起,金色的光芒灑在他們身上,像為這對在末世里相互扶持的戀人,披上了最華麗的鎧甲。
前路或許依舊艱險,但只要能彼此相伴,再黑的夜,也終會迎來黎明。而那份以精血為引的羈絆,早已化作胸口的玉佩,將這份古籍殘頁里的秘密,悄悄藏進了往后余生的每一個日升月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