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手指在鍵盤上顫抖，咳出的血沫濺在液晶屏上，噴出一片血墨畫。
論文標(biāo)題《阿房宮地心考》在血泊里扭曲變形。
他盯著其中一滴血——邊緣蜿蜒出詭異的螺旋星紋，像某種古老文明的圖騰。
肺葉里仿佛有無數(shù)玻璃碴在翻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的劇痛。
“咳…咳咳！”
又一口鮮血噴在鍵盤，字母鍵縫隙里滲進粘稠的血漬。
他踉蹌著扶住書架，古籍轟然倒塌。
《大唐西域記》攤開在地，玄奘手繪的星圖竟與他咳出的血紋驚人相似。
黑暗吞沒意識的剎那，腐臭味猛地灌進鼻腔。
陳默重重摔進尸堆。
斷肢像潮濕的柴火棍硌在腰下，不遠處半張潰爛的臉正對著他，蛆蟲從空洞的眼窩鉆進鉆出。
他掙扎著想撐起身，手掌卻按進一團溫?zé)岬哪c肚里。
“嗬…嗬……”
嘶吼聲從四面八方涌來。
殘破的坊墻外，人影如潮水般漫延。
那些人曾是長安百姓，如今皮膚青灰潰爛，嘴角咧到耳根，掛著碎肉和涎水。
它們踩著朱雀大街的殘雪，正朝著皇城方向蠕動。
“新來的？”炸雷般的吼聲震得陳默耳膜刺痛。
他猛地抬頭。
一個鐵塔般的男人背對著他，虬結(jié)的肌肉覆蓋著古銅色皮膚。
男人甚至沒拿武器，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住撲來的喪尸頭顱——
咔嚓！顱骨像熟透的西瓜般爆開，黃白腦漿混著黑血噴濺在坊墻斑駁的壁畫上。
另一只喪尸趁機撲咬，骨爪狠狠插進男人小腹。
劇痛讓男人渾身一顫，卻爆發(fā)出更狂野的大叫：“痛快！”
更驚人的是，那深可見骨的傷口深處，竟?jié)B出熔金般的暗光，如同皮膚下流淌著青銅汁液。
他反手抓住喪尸胳膊，擰麻花般一絞，整條手臂連帶著肩胛骨被撕離軀體，腐肉碎骨噼里啪啦砸在陳默腳邊。
“趙虎！別戀戰(zhàn)！”清冷的女聲刺破尸嚎。
陳默這才發(fā)現(xiàn)角落里還縮著幾個人呢。
一個穿粗布僧袍的居士正扶著個瑟瑟發(fā)抖的少年，少年臉色慘白如紙，瞳孔渙散地盯著天空。
另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女子飛快地敲擊手臂上纏繞的金屬片，藍色的數(shù)字在她指尖上跳躍。
粘稠的液體滴落在陳默的額頭。
不是雨。
他僵硬地仰頭。
猩紅血霧彌漫的天空中，猙獰的發(fā)光數(shù)字正無聲的燃燒：
【11:59:58】
【11:59:57】
冰冷的壓迫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發(fā)什么呆！”鐵塔般的趙虎一把揪住陳默衣領(lǐng)，將他從尸堆里提起來，“名字？”
“陳…陳默。”
“聽著陳默，”趙虎染血的臉上笑容猙獰，指了指縮在角落的少年，“護好那小崽子王勝，他是預(yù)知眼?！?/p>
“蘇懷鏡！”他朝僧袍居士吼道，“給新來的開光！”
居士蘇懷鏡幾步上前，枯瘦的手指迅疾如風(fēng)，在陳默眉心、心口連點數(shù)下。
一股溫潤暖流瞬間驅(qū)散肺腑冰寒，連撕心裂肺的咳喘都奇跡般平息。
“阿彌陀佛，此乃金剛護心印，保你一時無虞?！?/p>
蘇懷鏡語速極快，“此地乃安史亂軍所陷長安，吾等需在…”他瞥了一眼血幕倒計時，“十二個小時內(nèi)存活?！?/p>
“目標(biāo)？”陳默強迫自己冷靜，歷史學(xué)者的本能壓過恐懼。
“活著！”
趙虎一腳踹飛撲近的喪尸，“看到那鬼計時沒？歸零前喘著氣就行！林玥！”他朝眼鏡女喊，“還有多久刷尸潮？”
林玥手臂上的金屬片投射出全息地形圖，數(shù)個紅點正從興慶宮方向涌來。
“三百二十息！”她聲音緊繃，“東北方喪尸密度最低，建議突圍至平康坊地窖！”
“走！”趙虎當(dāng)先開路，雙臂如重錘橫掃，硬生生在尸群里砸開一條血胡同。
腐肉斷骨在狂猛力道下四處飛濺，他腹部的傷口在劇烈動作中金光更盛。
蘇懷鏡一手攙扶著腳步虛浮的王勝，一手捻動佛珠，口中梵唱化為實質(zhì)的金色波紋，將兩側(cè)撲來的喪尸短暫推開。
林玥緊隨其后，金屬臂射出鉤索，“叮”地釘住坊墻檐角，身影如鷂鷹般翻上墻頭警戒。
陳默護著王勝疾奔。少年突然死死抓住他胳膊，指甲幾乎掐進肉里。
“地…地下！”王勝眼球上翻，露出大片眼白，牙齒咯咯打顫，“黃泉…開了…它們從墳里…”
話音未落，腳下青石板地磚轟然爆裂！
一只覆蓋著泥土和碎骨的巨爪破土而出，直抓王勝腳踝！
爪尖幽黑，纏繞著令人作嘔的尸氣，速度快得只剩殘影。
陳默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先于意識猛撲過去，抱著王勝狼狽翻滾。腥風(fēng)擦著后腦勺掠過，幾縷斷發(fā)飄落。
“滾回去！”趙虎狂吼折返，鐵拳裹挾風(fēng)雷砸向巨爪腕骨。
“鐺——！”
金石撞擊的巨響震得人耳膜欲裂。
趙虎竟被反震得踉蹌后退，拳峰皮開肉綻，露出底下淡金色的指骨。
巨爪只是微微一滯，五指張開，掌心赫然裂開一張布滿獠牙的嘴，噴出墨綠色的毒霧！
“閉氣！”蘇懷鏡厲喝，佛珠拋出懸于頭頂，金光暴漲如鐘罩下。毒霧撞上光罩，發(fā)出滋滋腐蝕聲。
林玥從墻頭躍下，金屬臂前端彈出旋轉(zhuǎn)的鋸齒圓盤，狠狠鋸進巨爪與地面的連接處。
“這是墓穴尸魔！弱點在第三節(jié)指骨！”她語速飛快，數(shù)據(jù)在鏡片上不停的閃。
陳默拖著王勝躲到斷墻后，心臟狂跳。
他瞥見尸魔破土處，泥土里半掩著一塊殘破墓碑，字跡被污血覆蓋，唯有“天寶”年號依稀可辨。
安史之亂…天寶十五年…歷史記載中并無這等邪魔！混亂中，他腳下“咔嚓”一聲脆響。
低頭看去，一只半腐的喪尸頭顱被他踩得稀爛，黏稠的腦漿混著黑血糊滿靴底。
但真正讓他血液凝固的是——
在污穢的腦漿里，幾縷幽藍色發(fā)著熒光的粘液正緩緩搏動，向上蔓延，在昏黃天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澤。
寒意順著脊椎開始爬升。
“小心！”王勝嘶啞的尖叫拉回陳默心神。
尸魔的巨爪掙脫鋸盤，撕裂金光佛罩，帶著腥風(fēng)當(dāng)頭拍下！陰影籠罩，死亡氣息撲面而來。
趙虎的狂笑、林玥機械臂的嗡鳴、蘇懷鏡的梵唱、王勝的尖叫、倒計時冰冷的滴答…所有聲音驟然遠去。
陳默瞳孔中，只剩下那只不斷放大的、纏繞著尸氣與藍光的恐怖巨爪。
血幕上的數(shù)字，無聲跳動：
【11:58: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