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了個窟窿。不是比喻。巨大的、燃燒的巖石碎片，裹著硫磺與死亡的尖嘯，
撕裂鉛灰色的云層，狠狠砸向遠方焦黑的地平線。每一次撞擊，大地都像挨了重錘的破鼓，
發(fā)出沉悶而痛苦的呻吟，震波順著腳爪下的巖石直沖腦髓?？諝鉂L燙，
混雜著草木灰燼和巖石粉塵的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了一把燒紅的砂礫，
刺得鼻腔和肺葉火燒火燎地疼?！案o！別掉隊！
”傷齒龍族長“裂爪”那嘶啞、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咆哮，
在彌漫的嗆人煙塵和族群的驚恐低鳴中炸響。這支由數(shù)十只敏捷的傷齒龍組成的隊伍，
像一股被無形鞭子抽打的褐色洪流，在龜裂、燃燒的平原上跌跌撞撞地移動。它們跳躍著，
閃避著從天而降的、燃燒的碎石雨，眼中只剩下對前方虛無縹緲的“安全高地”的瘋狂渴求。
一只體型勻稱、尾部鱗片邊緣帶著火焰般暗紅紋路的年輕雄龍——緊緊護衛(wèi)在伴侶灰影身側。
每一次大地的劇震都讓他腳下趔趄，但他強健的尾巴總能瞬間擺動，穩(wěn)住自己，
也穩(wěn)穩(wěn)地支撐住灰影微微晃動的身軀?；矣暗镊[片是更深的灰褐色，帶著巖石般的沉穩(wěn)，
只有頸部和背脊中央，點綴著幾道流星劃過夜空般的銀灰色紋路。此刻，
她明亮的琥珀色眼眸里盛滿了憂慮，
緊緊盯著前方越來越混亂的隊伍和身后那步步緊逼、映紅了半邊天的地獄巖漿流。
“焰尾…”她微微側頭，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淹沒在落石的轟鳴和族群的喧囂里，“…能到嗎？那個高地？
” 她琥珀色的眼睛在煙塵中閃爍，映著天邊不祥的紅光。焰尾巨大的頭顱低垂下來，
布滿細小尖牙的喙部輕輕蹭了蹭灰影冰涼的頸側鱗片，帶來一絲笨拙卻真實的安慰?！澳埽?/p>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傷齒龍?zhí)赜械摹⒔趺ё驳挠職猓?/p>
尾巴尖那抹暗紅在煙塵中危險地擺動，“有我呢！踩著我背也得把你托上去！”他咧開嘴，
露出一個在末日背景下顯得格外不合時宜的、充滿保護欲的“笑容”。
灰影被他逗得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琥珀色的眼眸彎了彎，
輕輕用鼻尖回蹭了一下他的下頜：“傻話。一起走。”就在這時，
前方傳來一陣更尖銳的混亂嘶鳴和重物墜地的悶響！
隊伍在一條驟然裂開、翻滾著渾濁泥漿的巨大地縫邊緣猛地剎??！裂谷猙獰，深不見底，
邊緣的巖石還在簌簌崩落?！疤?！能跳的跳過去！”族長裂爪站在對岸一塊凸起的巖石上，
聲音因為焦急而扭曲。它粗壯的尾巴焦躁地拍打著巖壁。幾只最強壯的雄龍率先發(fā)力，
憑借著驚人的彈跳力，在令人窒息的煙塵中劃過驚險的弧線，成功落在對岸，
發(fā)出短促而慶幸的嘶鳴。輪到焰尾和灰影了。裂谷對岸的熱浪撲面而來，
腳下是吞噬一切的泥漿深淵?！白ゾo！”焰尾低吼，身體微微伏低，蓄勢待發(fā)。
灰影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琥珀色的眼眸緊盯著對岸一塊相對平整的區(qū)域：“走！
”兩只龍同時啟動！后肢爆發(fā)出默契的力量，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對岸！
焰尾的跳躍軌跡稍高，意在為灰影遮擋可能的碎石?；矣皠t精準地計算著落點，
身體在空中繃緊，保持著完美的平衡?！芭?！”沉重的落地聲！
兩人幾乎同時落在對岸堅實的巖石上，巨大的沖擊力讓腳下的碎石飛濺。焰尾踉蹌一步，
被灰影及時用尾巴頂住腰側穩(wěn)住。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確認對方無恙，
小小的默契在末日洪流中閃動著微光。然而，并非所有龍都如此幸運。
一聲稚嫩而驚恐到極致的尖叫撕裂了空氣！“媽媽——！”焰尾和灰影猛地回頭！
就在裂谷邊緣，一只明顯剛離巢不久、體型瘦小的幼龍，因為過度恐懼和力量不足，
跳躍時后腿蹬踏的巖石猛地崩塌！它小小的身體在空中失去平衡，打著旋兒，
朝著深不見底的泥漿深淵直直墜下！幼龍墨綠色的眼睛里，瞬間被死亡的陰影填滿！
而在它墜落軌跡的下方，一只體型龐大、動作卻明顯遲緩的老甲龍，
正艱難地試圖攀爬一處陡峭的巖坡。幼龍眼看就要砸在它嶙峋的背甲上，然后一同滾落深淵！
“星火！”一個凄厲的雌龍聲音在對岸響起，充滿了絕望——是幼龍的母親，
她被混亂的龍群阻隔，只能眼睜睜看著悲劇發(fā)生。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
焰尾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比思維更快！那抹暗紅的尾尖如同燃燒的導火索，猛地繃直！
沒有一絲猶豫，甚至沒有看向灰影確認，他強壯的后肢爆發(fā)出極限的力量，
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道褐色的閃電，朝著裂谷邊緣猛撲過去！目標——下墜的幼龍！與此同時，
灰影動了！她沒有沖向邊緣，而是以驚人的速度沖向那處陡峭的巖坡下方！
她精準地預判了老甲龍可能被撞擊滾落的路徑，身體如同最堅固的磐石，
穩(wěn)穩(wěn)地扎在巖坡底部，微微側身，用自己相對厚實的肩背，對準了老甲龍可能砸落的位置！
她的琥珀色眼眸冷靜得可怕，
緊緊鎖定著空中焰尾那不顧一切的身影和那團下墜的、小小的綠色影子?！昂稹?！
”焰尾的咆哮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他巨大的身體在裂谷邊緣以一個近乎自殺的角度探出，
布滿尖牙的喙部閃電般張開，不是撕咬，而是精準地、輕柔地——叼住了幼龍星火的后頸皮！
巨大的慣性帶著他沉重的身體繼續(xù)向前沖去！“焰尾！”灰影的驚呼帶著撕裂般的恐懼！
千鈞一發(fā)！焰尾粗壯的尾巴如同鋼鞭般狠狠甩出，
尾尖重重抽打在裂谷邊緣一塊凸起的堅硬巖石上！“啪！”一聲脆響！巖石碎裂！
巨大的反作用力硬生生將他前沖的勢頭止住！他龐大的身軀在邊緣劇烈搖晃，腳下碎石滾落，
叼著幼龍的后頸，懸在深淵之上！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那只下墜的幼龍星火，被焰尾叼著，
小小的身體因為慣性，后腿無力地掃過下方老甲龍磐石那布滿骨刺的背甲邊緣！“小心！
”灰影的警告剛出口！老甲龍磐石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帶得身體猛地一晃！
沉重的身軀失去了平衡，如同崩塌的山巖，朝著坡下灰影的方向轟然砸落！
灰影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縮！她沒有退！反而將身體重心壓得更低，迎著那砸落的山岳，
猛地側肩頂了上去！“砰?。。 币宦暢翋灥搅钊诵募碌木揄?！
灰影感覺仿佛被一座真正的山峰砸中！巨大的沖擊力讓她眼前一黑，喉頭一甜，
強健的后肢在堅硬的巖石上犁出深深的溝壑！鱗片碎裂，肩胛處傳來鉆心的劇痛！
但她死死咬住牙關，身體如同楔入大地的鐵樁，硬生生將老甲龍下墜的勢頭頂住、卸開！
磐石沉重的身軀擦著灰影的肩背，重重地摔在旁邊的碎石地上，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但避免了直接滾落深淵的命運。另一邊，焰尾借著尾巴抽打巖石的反沖力，
腰腹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向后一仰！叼著幼龍星火的后頸，
龐大的身軀如同繃緊的弓弦回彈，終于脫離了那恐怖的裂谷邊緣，
踉蹌著摔回安全的巖石地面！“嗚…嗚…”幼龍星火被輕輕放下，癱軟在地，
后腿明顯有一道被老甲龍骨刺劃破的傷口，鮮血滲出，嚇得渾身抖如篩糠，
只會發(fā)出小獸般的嗚咽。焰尾劇烈地喘息著，胸膛如同破舊的風箱，
布滿細小尖牙的喙邊也滲出了血絲，剛才那一下幾乎讓他脫臼。他第一時間看向灰影的方向。
灰影正艱難地從撞擊的位置站直身體，肩部鱗片碎裂，滲出血跡，
一條后腿微微顫抖著支撐身體，琥珀色的眼眸卻第一時間迎上焰尾焦急的目光，
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她的目光隨即落在驚魂未定的幼龍星火和掙扎著想爬起來的老甲龍磐石身上。“吼！廢物！
累贅！”族長裂爪憤怒的咆哮如同炸雷，在對岸響起。
它巨大的爪子指向驚魂未定的星火和掙扎起身的老甲龍磐石，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冰冷厭惡，
“帶上它們，你們都得死！立刻扔掉！跟上隊伍！”它甚至不再看焰尾和灰影一眼，
粗壯的尾巴狠狠一甩，帶著劫后余生的主力隊伍，
頭也不回地沖向了更深的煙塵與未知的前方，迅速消失在視野里。裂谷邊緣，
龐大身軀、布滿骨刺的背甲上沾滿泥漿和灰塵、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絲復雜感激的老甲龍磐石。
寒風卷著灰燼和刺鼻的硫磺味，呼嘯著穿過裂谷，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
焰尾布滿細小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族長和族群消失的方向，胸膛劇烈起伏，
喉嚨里滾動著低沉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憤怒咆哮?；矣叭讨绮康膭⊥矗?/p>
一瘸一拐地走到幼龍星火身邊，巨大的頭顱低垂下來，
用溫熱的鼻息輕輕觸碰它顫抖的小腦袋，聲音疲憊卻異常柔和：“別怕，小家伙，沒事了。
”她琥珀色的眼眸看向老甲龍磐石，“您…還能走嗎？
”老甲龍磐石渾濁的眼睛看了看灰影肩胛的傷，又看了看嗚咽的星火，
最后望向焰尾那燃燒著怒火和不甘的背影。他沉重地、緩慢地喘息了一下，
布滿褶皺的眼皮耷拉下來，聲音低沉沙啞，
兩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老骨頭…拖累你們了…扔下我…走吧…” 話語里是認命的蒼涼。
“放屁！”焰尾猛地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磐石，又掃了一眼驚恐的星火，
最后目光落在灰影疲憊卻堅定的臉上。他胸膛里那股翻騰的怒火，在看到伴侶眼神的瞬間，
奇異地沉淀下來，化作一種更加沉重、更加灼熱的東西。
他巨大的腳爪重重踏在冰冷的巖石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碎石微跳?！奥犞?！
”焰尾的聲音不高，卻像淬火的鋼鐵，在呼嘯的風中異常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族長？呵，他帶著他的‘精英’去奔他的活路了！我們呢？”他布滿細小尖牙的喙部張開，
指向嗚咽的星火，“這小東西，剛學會跑，還沒看過幾天太陽！”又指向沉默的磐石，
“這位…老前輩，身上的骨刺比那混蛋族長的歲數(shù)還長！見識過我們都沒見過的風雨！
”最后，他的目光牢牢鎖住灰影，“還有你…”他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
帶著一種巖漿般滾燙的嘶啞，“…老子跳崖都敢，就為了能回頭看見你！”他深吸一口氣，
灼熱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聲音再次拔高，蓋過了風嚎：“活路？
哪條路不是用爪子踩出來的？誰規(guī)定活路就得踩著別人的骨頭走？老子偏不！要活，
就一起活！走不動？爬！爬不動？老子背著！沒吃的？搶他娘的！天要塌？那就頂著！怕死？
老子字典里沒這個字！”他巨大的頭顱轉向灰影，
眼中的怒火沉淀為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燃燒的溫柔：“灰影，你怕嗎？
”灰影肩部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前路是望不到頭的死亡煙塵。
她看著焰尾眼中那團不肯熄滅的火，看著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星火，
看著沉默卻挺直了背脊的老甲龍磐石。一股暖流，混雜著巨大的酸楚和無畏的勇氣，
沖破了身體的疲憊與疼痛。她琥珀色的眼眸彎起，像寒夜里倔強亮起的星辰，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穿透了風聲：“和你一起，怕什么？走！”寒冷，不再是皮膚上的刺痛，
而是變成了沉重的、不斷收緊的鐵箍，從四面八方勒緊每一塊骨頭，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摩擦氣管的劇痛和濃重的鐵銹味。天空不再是鉛灰色，
而是變成了渾濁的、令人窒息的黃綠色。粘稠的、散發(fā)著刺鼻酸味的墨綠色雨滴，
如同惡毒的眼淚，時不時從低垂的、翻滾的毒云中砸落，
在冰原上騰起一股股帶著腐蝕氣息的白煙，也灼燒著暴露在外的鱗片。四道身影，
在齊膝深的、混雜著灰燼和冰粒的雪粉中，緩慢而艱難地跋涉，
像四艘在死亡之海上漂泊的破船。焰尾走在最前面，巨大的身軀如同破冰的船首，
強行在深厚的雪粉中開出一條狹窄的通道。他布滿暗紅紋路的尾巴低垂著，
每一次擺動都顯得異常沉重，尾尖那抹紅色也黯淡了許多。他的喙邊呼出的白氣濃重而急促。
灰影緊跟在他身后，盡量踩著他開辟出的腳印，減少體力消耗。她肩胛處的傷口被酸雨侵蝕，
邊緣呈現(xiàn)出不祥的暗紅色，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劇痛，讓她琥珀色的眼眸不時因痛楚而緊縮。
但她始終咬著牙，沒有發(fā)出一點呻吟。幼龍星火被安置在灰影和焰尾之間的位置，
緊貼著灰影相對完好的身體一側。
它那條受傷的后腿被灰影用堅韌的植物纖維和撕下的蕨類葉片小心地包裹固定著，
但依舊不敢用力。它小小的身體陷在雪粉里，幾乎被淹沒，只露出一個覆蓋著冰晶的小腦袋，
墨綠色的眼睛因寒冷和疲憊而失去了神采，只是機械地邁動著完好的前肢。
它身上披著一塊灰影撕下的、相對厚實的皮膜，那是從一只凍斃的小型恐龍身上剝下來的。
老甲龍磐石走在最后。他那龐大的、布滿骨刺的身軀是天然的屏障，
阻擋著后方最猛烈的寒風。但每一步對他沉重的身軀來說都是巨大的負擔。
粗短的四肢深深陷入雪粉，每一次拔出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冰屑的摩擦聲。
嶙峋的背甲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霜，如同移動的冰山。他那渾濁的眼睛半瞇著，
只是憑著本能和前方同伴的身影，機械地挪動著步伐?！巴！Ｒ幌隆被矣按⒅?，
聲音嘶啞。
她琥珀色的眼眸掃過前方一片被巨大黑色玄武巖堆疊形成的、相對能遮擋酸雨的區(qū)域，
“前面…巖石…避避…”焰尾點點頭，巨大的頭顱甩掉冰晶，
率先拖著疲憊的身軀擠進了巖石形成的狹窄凹隙。灰影小心地引導著星火挪進去，
自己則側身擋在最外側，盡可能為里面的同伴擋住斜吹進來的寒風和偶爾滴落的酸雨。
磐石沉重的身軀最后擠了進來，幾乎填滿了剩余的空間，
他沉重的喘息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敖o…小家伙…”灰影喘息著，
從緊貼著腹部鱗片下、一個相對保溫的位置，
喙部極其小心地叼出一小塊東西——那是最后一點、被體溫焐得微溫的、富含淀粉的塊莖根。
她把它放在星火面前冰冷的巖石上。星火墨綠色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
饑餓的本能驅使著它低下頭，但看到那塊小得可憐的根莖，又怯生生地抬起頭，
看了看疲憊的灰影，又看了看沉默的焰尾和磐石，小小的喉嚨動了動，卻沒有立刻去吃。
“吃吧，星火。”灰影用喙部輕輕碰了碰它冰涼的小腦袋，聲音疲憊卻溫柔，“你最小，
需要力氣?！毙腔疬@才小心翼翼地低下頭，用小小的前爪捧起那塊根莖，
小口小口地啃咬起來，發(fā)出細微的咀嚼聲，身體似乎也暖和了一點。焰尾看著這一幕，
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是欣慰，也是更深的憂慮。食物，徹底沒了。
他巨大的腳爪煩躁地刨了刨冰冷的巖石地面。老甲龍磐石渾濁的眼睛看著啃食的星火，
又看了看灰影肩胛處被酸雨腐蝕的傷口，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嘆息：“…老了…不頂餓…省給小的吧…”他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