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過期的生產(chǎn)日期凌晨三點零二分,市心路的24小時便利店燈管閃爍了三下。
林晚秋正在冷柜前核對酸奶的生產(chǎn)日期,指尖劃過"2025/03/17"的噴碼時,
指甲縫里還嵌著昨晚煎蛋的焦痕——那是她第19次把雞蛋煎糊,
就像第19次在這個時間點想起沈亦舟。玻璃門"叮咚"作響,
帶著三月的寒風卷進個穿灰風衣的男人。他徑直走向冰柜,
背影在慘白的燈光下像片被揉皺的錫紙。林晚秋注意到他左手捏著張?zhí)幏絾危?/p>
邊角被雨水泡得發(fā)卷,上面的"晚期"兩個字刺得人眼睛疼。"要熱牛奶嗎?
"她遞過剛溫好的利樂枕,"今天進了新批次,生產(chǎn)日期是昨天的。
"男人接過牛奶時手在抖,溫熱的液體透過包裝滲出來,在他手背上燙出片淺紅。他沒道謝,
轉(zhuǎn)身靠在窗邊喝起來,喉結(jié)滾動的頻率快得像在吞咽玻璃碴。
便利店的微波爐突然"叮"地響了。穿睡衣的女人取走加熱的便當,高跟鞋踩過地板時,
帶起男人落在地上的處方單。林晚秋撿起來,看見患者姓名欄寫著"周延",
診斷結(jié)果那欄被牛奶漬暈開,只剩"肺癌"兩個字清晰可辨。男人喝完最后一口牛奶,
把空盒捏扁扔進垃圾桶。金屬碰撞聲里,他突然捂住臉,
指縫間漏出的嗚咽像被踩住尾巴的貓。林晚秋數(shù)著墻上的電子鐘跳成3:15,
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沈亦舟也是這樣靠在窗邊喝牛奶,說等她攢夠錢就去領證,
窗外的玉蘭花開得正盛,落了他一肩膀的白。第二章:未發(fā)送的晚安凌晨三點十七分,
蘇曉棠第27次點亮手機。屏幕停留在和"媽媽"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條消息是三天前發(fā)的:"我找到工作了。"對方回了個紅色感嘆號——她又被拉黑了。
玻璃門外的梧桐樹影晃得厲害,像有人在抖落一整袋碎玻璃。她摸出皺巴巴的面試簡歷,
邊角已經(jīng)磨出毛邊。穿藍圍裙的店員正在擦咖啡機,
蒸汽把"林晚秋"三個字的工牌熏得發(fā)白。"您要的三明治好了。
"女孩把包裝紙撕開個小口,"加熱過了,當心燙。"蘇曉棠咬下第一口時,
突然嘗到眼淚的咸味。上周面試失敗后,
她在電話里跟媽媽吵得歇斯底里:"你從來就不信我能做好!
"媽媽在那頭冷笑:"當初讓你考公務員偏不聽,現(xiàn)在哭著回來求我?
"她掛了電話就把所有聯(lián)系方式拉黑,拖著行李箱在便利店蹲了半宿。"能借個充電器嗎?
"她聲音發(fā)緊。林晚秋從柜臺下翻出個纏滿膠帶的安卓線,插電時"滋啦"一聲冒了火花。
蘇曉棠趕緊把手機懟上去,屏幕亮的瞬間,
看見鎖屏壁紙是三年前的全家?!獘寢寭е驹谟螛穲@門口,兩個人都笑得露出虎牙,
那時她剛考上大學,媽媽說"以后想去哪就去哪"。穿西裝的男人進來買黑咖啡,
掏出手機時,蘇曉棠瞥見他壁紙是只貓。她突然想起自己養(yǎng)的那只橘貓,
被媽媽趁她不在送人那天,她在便利店哭到天亮,店員也是這樣默默遞來杯熱牛奶,
說"會找到的"。便利店的落地鐘敲了三下。蘇曉棠盯著電量從2%爬到10%,
手指懸在"添加聯(lián)系人"的按鈕上,最終只是點開備忘錄,寫下"今天面試的公司在18樓,
窗外有棵玉蘭樹"。林晚秋過來收包裝紙時,她正把臉埋在臂彎里,肩膀抖得像觸電。
"這個給你。"女孩遞來袋沒開封的牛奶,吸管已經(jīng)插好了,"我媽以前也總拉黑我,
后來發(fā)現(xiàn)她偷偷存了我所有朋友圈截圖。"蘇曉棠抬頭時,
看見女孩工牌照片上的虎牙特別明顯,不像現(xiàn)在眼底蒙著層化不開的霧。
第三章:碎掉的體溫計凌晨三點半,張醫(yī)生踹開便利店門時,白大褂下擺還在滴水。
他左手捏著摔碎的體溫計,水銀珠在掌心滾來滾去,像串銀色的眼淚。
穿藍圍裙的店員正在掃地上的玻璃碴,看見他進來趕緊把掃帚藏到柜臺后。"有酒精嗎?
"他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鋼管。林晚秋從醫(yī)藥箱里翻出噴霧,看著他往掌心噴了三下,
水銀珠遇著酒精,縮成更小的圓點。"剛才搶救失敗了。"他突然說,
指縫間的銀珠滾落在地,"十五歲的孩子,送來時還有體溫。
"冷藏柜的壓縮機發(fā)出一陣嗡鳴。張醫(yī)生走到冰柜前拿礦泉水,
瓶身的冷凝水在他白大褂上洇出深色的痕。林晚秋想起上個月那個心梗去世的老人,
家屬在便利店哭到天亮,張醫(yī)生也是這樣站在冰柜前,一瓶接一瓶地喝冰水,
說自己明明可以再快一點。穿校服的男生進來買能量飲料,看見張醫(yī)生突然愣?。?張叔叔?
我爸說您救了他的命。"男生脖子上掛著住院手環(huán),"上周您給我做檢查時,
還說要教我打籃球呢。"張醫(yī)生的喉結(jié)滾了滾,從口袋里摸出顆水果糖:"等你出院,
叔叔請你喝熱牛奶。"便利店的門被推開,風卷進來片玉蘭花瓣。張醫(yī)生突然捂住臉,
碎體溫計的玻璃碴扎進掌心也沒察覺。林晚秋遞來創(chuàng)可貼時,
看見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張照片,穿病號服的男孩舉著籃球笑得燦爛,
背后的日期是昨天——正是那個沒能搶救回來的孩子。
第四章:寄存的鑰匙凌晨三點四十二分,老陳把生銹的鑰匙串放在柜臺上,
叮當聲驚飛了窗外的夜鳥。最上面那把黃銅鑰匙磨得發(fā)亮,是302室的房門鑰匙,
他摸了五十年,閉著眼都能摸到齒痕。林晚秋正在數(shù)硬幣,聽見聲音抬頭時,
看見他鬢角的白霜落了層灰。"還是老樣子,存三天。"他把鑰匙推進玻璃柜的寄存格,
編號302。這個格子總被他包著層軟布,說是怕鑰匙刮花——就像當年怕吵醒晚歸的老伴,
總在樓道里踮著腳走路。林晚秋往他保溫杯里續(xù)熱水時,看見杯底沉著片曬干的茉莉。
去年秋天老伴走后,老陳每天凌晨都來寄存鑰匙,說"她總忘帶門鑰匙,
放在你這兒我放心"。有次他醉醺醺地拍著柜臺說,其實是自己不敢回家,
空房子里全是她的影子,連茶杯都擺成雙人份。穿搬家公司制服的男人進來買煙,
看見老陳的鑰匙串笑了:"陳叔又來存鑰匙?。?02那套房子我?guī)湍鷨柫耍?/p>
有人愿意出高價買。"老陳突然紅了眼:"不賣!我老伴還等著回家呢!"男人撇撇嘴走了,
塑料煙盒的響聲在空蕩的店里格外刺耳。凌晨三點五十,老陳取回鑰匙時,
突然從口袋里摸出個布包。打開來是對銀鐲子,磨得發(fā)亮的內(nèi)側(cè)刻著"平安"兩個字。
"這是我跟她定親時買的。"他把鐲子放在柜臺上,"你幫我收著,
等她回來......"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手背上的青筋跳得厲害。
林晚秋看著他佝僂著背走出便利店,鑰匙在褲兜里叮當響,像串沒說出口的囑咐。
玻璃柜里的302號格子空了,軟布上還留著個淺淺的鑰匙印,像塊沒愈合的疤。
她拿起那對銀鐲子,突然想起沈亦舟送她的那只,去年搬家時弄丟了,他說沒關系,
等有錢了買金的,現(xiàn)在他的照片還壓在收銀臺的玻璃下。
第五章:撒在湯里的鹽凌晨三點二十七分,趙鵬把打翻的泡面湯擦干凈時,
看見指縫里還沾著蔥花。這是他跑網(wǎng)約車的第三個通宵,后座的嘔吐物還沒清理干凈,
混著泡面味在空調(diào)里發(fā)酵,像團化不開的膿。林晚秋遞來消毒噴霧時,他正把臉埋在臂彎里,
肩膀抖得像臺壞了的發(fā)動機。"兒子今天化療......"他聲音悶在袖子里,
"我卻在這兒擦別人的嘔吐物。"手機在褲兜里震動,
是醫(yī)院護工發(fā)來的視頻:七歲的兒子舉著空牛奶盒笑,說"爸爸跑單辛苦了,
我把牛奶喝光光了"。林晚秋重新泡了碗面,多加了個溏心蛋。去年冬天有次下暴雪,
趙鵬在便利店門口幫她推車,說兒子最大的愿望是來店里吃關東煮,可化療后嘴太苦,
吃什么都沒味。她當時偷偷在湯里多加了勺糖,沒想到孩子吃得精光,說"比醫(yī)院的藥甜"。
穿護士服的姑娘進來取外賣時,看見趙鵬的手機屏幕嘆了口氣:"小宇今天狀態(tài)特別好,
說等爸爸回來要給他頒獎狀。"她把張畫遞給趙鵬,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最佳爸爸",
旁邊畫著輛笑臉出租車,車輪上還沾著星星。趙鵬捏著畫紙的手突然用力,紙角被攥出褶皺。
林晚秋看見他睫毛上掛著水珠,掉進泡面湯里濺起細小的漣漪,像撒了把沒化開的鹽。
窗外的天開始泛白,第一班公交車駛過,他趕緊抹了把臉,抓起保溫杯往外跑,
說要趕在兒子醒前到醫(yī)院,保溫桶里還溫著昨晚沒喝完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