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重重壓在父親筆記那頁泛黃的紙面上,紙張粗糙的紋理硌著指腹,墨跡因為年代久遠泛著淡褐,卻依然能看出當年書寫時的力道——“同類相引,以假亂真”八個字幾乎要戳穿紙背。
那股陳舊的油墨味混著潮濕的霉味,從紙頁深處滲出來,鉆進鼻腔。
我喉結動了動,后槽牙咬得發(fā)酸,像是咬著一塊鐵。
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半塊青銅牌此刻正貼著心口發(fā)燙,那上面“司詭”二字的刻痕,在心跳的震動下一下下硌著胸口,和筆記里反復出現的神秘符號重疊在一起,仿佛在回應某種古老的召喚。
“蘇晴,過來。”我攥著筆記的手青筋暴起,另一只手拽過縮在墻角發(fā)抖的姑娘。
她剛從十八樓跳下來被我救下時還穿著病號服,現在膝蓋上還沾著消防通道的灰,指甲幾乎掐進我手腕里:“寧、寧哥,那東西真的會跟紙新娘走?”
“會?!蔽叶⒅謾C屏幕上剛敲完的文檔,光標在“紙新娘”三個字后跳動,映得眼底一片慘白。
這是我第三次檢查措辭——必須精準到每處細節(jié),系統才會認可。
筆尖在手機殼上敲出急促的鼓點,“她的執(zhí)念是完成那場沒走完的婚轎路。紙新娘替她走,她就會跟。”
手機突然震了震,屏幕泛起詭異的紅光。
我瞳孔驟縮——系統響應了!
一道血線從屏幕里竄出來,在半空凝成薄如蟬翼的紙片。
那些紙片像被風吹散的紅喜帖,卻又精準地拼湊成女子身形:猩紅蓋頭垂著金線流蘇,繡著并蒂蓮的裙裾無風自動,連指甲上的丹蔻都泛著紙片特有的脆亮光澤。
空氣中飄來一股淡淡的紙漿味,混合著婚禮用的香粉氣息,甜膩又詭異。
最讓我心跳漏拍的是她開口的瞬間——
“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唱大戲……”
和十八樓走廊里那道滲人的童聲一模一樣!
蘇晴猛地攥緊我的袖子,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是、是剛才那個聲音!”
我喉嚨發(fā)緊,卻強迫自己扯出個笑:“這是紙新娘在模仿。紅衣新娘的怨氣全鎖在‘未完成’上,紙新娘替她完成,她就會跟去?!?/p>
紙新娘轉過蓋頭下的臉——沒有五官,只有一張空白的紙。
那張紙在微光下泛著詭異的反光,仿佛隨時會裂開。
她飄向安全通道時,地面的影子突然扭曲成兩道:一道是紙片人的單薄輪廓,另一道卻裹著濃得化不開的黑霧。
我后背沁出冷汗——紅衣新娘已經上鉤了!
“走。”我拽著蘇晴沖進消防梯,鞋跟磕在臺階上發(fā)出悶響,一聲聲像是敲在心頭。
負二層的空氣里飄著刺鼻的線香,混著某種燒紙灰的味道,讓人鼻腔發(fā)緊。
殯儀館的霓虹燈牌在轉角處忽明忽暗,藍紅交替的光影投在墻上,照得“骨灰寄存處”的銅牌泛著冷光,像是在無聲地笑。
蘇晴的呼吸聲在我耳邊炸開,我能感覺到她的手指在我掌心痙攣:“寧哥,這里……這里有股燒紙的味道?!?/p>
我沒應聲。
詭眼在眼眶里發(fā)燙,視線穿透了貼滿黃符的木門——最里面那排寄存架上,黑色檀木盒正滲出縷縷黑霧,像活物般往門縫里鉆。
那霧氣帶著腐爛的花香,熏得人頭暈。
我踹開虛掩的門,霉味混著檀香撲面而來,像是打開了一口沉睡多年的棺材。
蘇晴突然僵住,指甲掐得我生疼:“那、那個盒子……”
順著她顫抖的手指看過去,編號“壬戌年七月十五”的檀木盒上,有道極淺的刻痕。
我湊近了辨認,喉結猛地滾動——“司詭·外勤·新娘”,七個小字和母親給我的半塊青銅牌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砰!”
門被撞開的巨響震得骨灰盒搖晃,回音在密閉空間中不斷回蕩。
我轉身的瞬間,熱浪已經撲到臉上——紅衣新娘站在門口,蓋頭下的臉爬滿青紫色的血管,眼眶里是兩團跳動的鬼火:“你想毀我?”她的聲音像指甲刮過黑板,“我等這一天等了一百年!”
火焰從她指尖竄出來,瞬間吞沒了門口的花圈,熱浪卷起灰燼,嗆得人睜不開眼。
蘇晴尖叫著要往后退,我死死攥住她手腕:“別怕!這是她的執(zhí)念投影,本體還在盒子里!”
火苗舔到我褲腳,我咬著牙把蘇晴推進寄存架后面,反手摸出父親筆記里夾著的朱砂筆——必須趁她分身時毀掉本體!
“閉眼!”我吼了一嗓子,猛地睜開詭眼。
世界再次化作流動的灰霧。
檀木盒的位置浮起淡藍色殘頁,上面的《紅衣挽歌》正被黑霧蠶食。
而在盒子最深處,半枚青銅牌碎片閃著幽光,上面的篆字我再熟悉不過——“封印咒·紅衣挽歌”!
原來父親當年……
我喉嚨發(fā)緊,指尖的朱砂筆幾乎要被捏碎。
紅衣新娘的尖叫穿透灰霧:“你動它試試!”她的鬼火已經燒到寄存架第二層,木料發(fā)出噼啪的爆裂聲。
蘇晴在我身后抽噎:“寧哥,我們會不會……”
“不會?!蔽掖驍嗨?,掏出手機的手穩(wěn)得反常。
文檔界面的光標在跳動,我盯著那半枚青銅牌碎片,一字一句敲下去:“以詭文為刃,以執(zhí)念為引——”
火焰舔到我后頸的瞬間,屏幕泛起刺目的白光。
我聽見蘇晴倒抽冷氣的聲音,也聽見紅衣新娘的尖叫突然變調。
但我沒抬頭,只是盯著手機屏幕上剛寫完的最后一句,喉嚨里溢出帶著血腥氣的笑:“該結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