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除了刮風(fēng)下雨,夏長君課間十分鐘都到花壇去,有時看書,有時靜靜地曬太陽,或者望著操場上的人群或花壇里的螞蟻。
挽手搭背的女生,成群結(jié)伴的男生。
人人都喜歡合群的,連小螞蟻都喜歡合群。
而她呢?她已經(jīng)孤獨了多久了?
一天下午,她正瞧著手中的書發(fā)呆,一枚紙牌忽然從天而落,在書頁上彈了一下,又飄飄地落在地上。
她抬頭四顧,花壇外站著周敘白。
陽光斜斜地照過來,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白皙的皮膚,英氣的眉眼。
夏長君不知怎地,又想起六歲那年初見他的樣子。
若不跟那群鬧騰的發(fā)小放在一起,單看他此刻安靜的樣子,依舊像一個童話里走出來的王子。
見她站起來,他攤開手一笑:“抱歉,紙牌甩太用力,飛偏了。”
夏長君低頭將牌撿起,隔著花壇扔給他。
他一揚手接住:“謝謝!對了,剛才沒有砸到你吧?”
夏長君搖搖頭,覺得他有點沒話找話。
一張紙牌而已,就算砸到能怎樣。
可是看他站在那里,有要走的意思,她心中一動,忽然叫道:“等一下!”
他一愣回頭:“什么?”
她慢慢走出花壇。
楊欽的狠厲,這些天她終于慢慢見識了,看到他和小弟們動不動拎著棍子打群架,不讓對方掛彩不罷休,又聽說他去年就是因為打架斷了腿才休學(xué)的,她既后怕又慶幸,才知道齊寧的告誡是真的,周敘白那句“怕見血”的話也并非夸張。
這種人果然不是她惹得起的。
她雖然拿蟲子一時“將”住了他,誰知道又“將”多久?
何況還有眼前這個知情者。
于是她心一橫,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知道你見過我怕蟲,但我要告訴你,我那天是因為手上起了疹子才那樣的,我平??梢稽c都不怕!”
周敘白忽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很認(rèn)真地聽她講著。
這種專注反而讓夏長君有些尷尬:“所以,你那天看到的是假象……假象明白嗎?那是個誤會,我連蛇都不怕……區(qū)區(qū)蟲子……區(qū)區(qū)……”
他忽然笑了:“你是怕我告訴楊欽?”
夏長君張著嘴,一下子頓住。
被他這么直白地說出來,她突然有些后悔。
這算不算自曝己短?
說不定他早忘記那天的事了,她這么一說,是不是反而提醒了他?
他還在等她的回答,她卻不知該怎么繼續(xù)了。
“阿敘?你在這里干什么?”
連瑤瑤笑盈盈地跑過來,待看到周敘白是在跟夏長君說話,怔了一怔,沒留神旁邊滾來的一個籃球,一腳踩上去,整個人向前飛趴而下。
夏長君身前的泥地里,有塊突出的磚頭棱角,連瑤瑤的腦袋正對著那里沖去。
周敘白驚呼一聲,已經(jīng)來不及施救,夏長君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就撲了過去,擋在她身前……
一聲悶響,兩人重重摔在地上。連瑤瑤的驚叫和夏長君的悶哼同時炸開,夏長君只覺得胳膊和膝蓋狠狠一痛,隨即劇痛又如電流般又竄上脊背——連瑤瑤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周敘白一個箭步?jīng)_過來,一手拉起一個,周圍玩鬧的學(xué)生也被這動靜驚動,紛紛圍過來,還有人跑去找老師。
女生們七手八腳地去扶連瑤瑤,她癱坐在地上,小臉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闖禍的陳紅星呆立在一旁,臉色比她還難看,只會機械地重復(fù):“對不起……對不起……”
“瑤瑤沒事吧?”
“疼不疼呀?”
“呀!瑤瑤的膝蓋流血了!”一個女生尖聲叫道。
連瑤瑤這才回過神來,低頭看見自己擦破的膝蓋,眼淚瞬間決堤,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嘈雜聲里,周敘白的聲音從人群里傳出來,問向正在嘗試自己站起來的夏長君,問道:“你呢?你摔到了嗎?你沒事吧?”
夏長君咬著牙,冷冷一笑。
怎么會沒事?
連瑤瑤摔在她身上,她的胳膊剛好頂上那塊磚頭,膝蓋也一陣陣地疼。
但眼前的對比多慘烈呢,一面里一層外一層,一面無人問津的。
她越疼,就越覺得悲憤,又嘗試了一下,沒有站起,便干脆坐在地上,不想理任何人。
周敘白卻又瞧著她驚呼一聲:“呀!你流血了!”
夏長君一摸胳膊,果然濕漉漉的,翻過來一看,小臂上擦破了雞蛋大的一塊,已經(jīng)滲出了一片血珠。
“怎么了瑤瑤?摔哪了?”
戴老師在學(xué)生的帶領(lǐng)下驚慌地奔來,連校長和另外幾個老師也過來了,他們圍著連瑤瑤又檢查了好幾遍,終于松口氣:“還好,只是破點皮?!?/p>
周敘白道:“我趕緊去醫(yī)院,去我媽那拿點藥!”
連校長點頭,周敘白立刻飛跑出去。
戴老師看著面如土色的陳紅星,還有坐在一旁的夏長君,簡直氣炸了:“又是你們這些壞胚子!你們怎么作死我不管,能不能別帶累好人?。楷幀幦f一有點事,你們一個個的都給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