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陸臨霜和夏媛并肩站在桅桿前，中間間隔半米位置。
陸臨霜的酒量不差，但鮮少喝酒。
要么一滴不碰，要么爛醉如泥。
這會兒站在圍桿前的她捏著夏媛遞來的酒杯，只反復捻轉著，沒有喝。
酒可以喝，但不該是這個時候。
再過四小時就到沈硯之求婚林夕兮的時間了，要喝也得是順利求婚之后。
畢竟那位沈導不還給她安排了個算不得重要又確實很重要的任務——親手記錄下他和心愛之人此生唯一一次求婚的幸福時刻。
你說它重要，它就只是個拍視頻的活。
要說它不重要，等三十年五十年后，他們再回看當年時，一定會憶往昔歲月昭昭，幸福且又美好。
陸臨霜為了保持清醒的拍攝，不至于十幾年后再看回放時畫面全程顫抖，被一把胡子的沈硯之吐槽，所以一直沒喝酒。
但身邊的夏媛好像并不擔心等到自己上前送求婚戒指時，會一個手抖把戒指丟到海里。
光是站在這的這會兒，她已經喝了大半杯紅酒了。
這會兒兩鬢臉頰紅撲撲的，望向黑夜的眼睛更顯迷離。
她和夏媛交集不多，但陸臨霜知道她是林夕兮從小到大的閨蜜，親如家人。
前幾天特意從帝都去京都陪林夕兮，為的就是今晚的求婚。
一杯酒全部下肚，夏媛迎著海風的臉左右轉了轉，半晌才緩緩看向陸臨霜。
盡管眼神迷離，望向陸臨霜時的眸光仍然堅定且真誠。
“今晚的你，真美。”
“謝謝?！?/p>
陸臨霜不覺得她把自己特意帶到這處來，只是為了單純的夸贊一番。
見人將空了的酒杯又朝嘴前舉了舉，她將手里那杯遞過去，“我沒碰過。”
遲鈍的惺眸緩慢落到那杯子上，女人想了想，搖搖頭。
夏媛轉過身來，后背靠在桅桿上，朝著陸臨霜高挽上紅唇，笑說，“我不能再喝了，不然等到硯之跟小夕求婚的時候，真把戒指丟到海里了可怎么辦。”
與陸臨霜對視的醉眸堅定了幾分，“畢竟，這是他們二人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刻，你說是吧，九月?！?/p>
陸臨霜喜歡九月這個乳名，但又沒那么喜歡。
她喜歡真的親近之人如此喚她，卻不是所有人。
不然就好像她和每個人都很親近，每個人的心情想法她都要去照顧和傾聽。
想到這，陸臨霜收回遞出去的酒，轉手放到甲板的扶手上，在面向徹底隱入黑夜下的廣袤大海。
“有什么話就直說吧，不需要拐彎抹角。”
陸臨霜的直性子在京都是遠近聞名的。
她從不屑搞什么勾心斗角，所以從小到大她身邊的女性朋友并不多。
不是說女生不好，是在她們那個圈子里，同性間要比異性更相斥。
帶有家族使命的她們深覺彼此不是朋友，是競爭對手。
探空的眸子收了收，夏媛緩慢起身走到對面的圍桿前，面向陸臨霜留給她的背影。
迎面的海風吹到臉上，她顯得沒那么醉了。
“我說的是實話，我真覺得你今天的裝扮還有那件紅裙子很美?！?/p>
“……”
夏媛自顧自的將視線從陸臨霜妖嬈的身段挪到白裙本身上。
她撇撇嘴，說的煞有其事，“但這條白裙沒有那條紅裙襯你，這會穿在你身上，甚至透著一種違和感?！?/p>
知她言中有它，陸臨霜卻不為所動，靜靜眺望著遠方的一片黑暗。
“所以說呀，選擇這兩個字真的很關鍵，很多時候我們做了個正確的選擇會比錯誤的選擇事半功倍?！?/p>
說這話時，夏媛已經返回到陸臨霜身邊，學著她的模樣，兩手撐著桅桿，面朝黑海。
借著船艙間縫里的壁燈，夏媛看向陸臨霜的臉。
沒什么情緒波動，仍然是那副不起波瀾的平靜。
她又是輕聲一笑。
那笑，帶了幾分意思。
還真是應了大家伙背地里給她起的綽號——“忍者神鹿（陸）”
半晌。
“那請問夏小姐，什么樣的選擇才算是正確的選擇?！?/p>
一直沉默的陸臨霜淡淡開口，唇角間帶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很簡單呀?！毕逆抡就ι碜樱熬秃帽犬斈甑某淌组L選擇了陸部長，比如你穿了那條紅裙子，亦或是……硯之選擇了小夕?！?/p>
沒有一秒思索的回答，像是隨口一說，又像是早早準備好了話術。
黑夜下，陸臨霜卷密長睫輕輕煽動，將海咸的空氣從眼前驅趕的同時，一并掩下眼底轉瞬掠過的波動。
“夏小姐，你又怎么知道他們的選擇就一定是正確的？”
夏媛聳聳肩，“在我看來顯而易見呀。沒有他們的選擇怎么會有你此刻的存在；沒有那件紅裙子，這船上的人誰又會忽然察覺原來陸家大小姐長得這么美；沒有沈硯之對林夕兮的一心一意窮追猛打，又怎么會有今晚的求婚派對。”
許是體內酒精的作用，這會兒的夏媛說起話來語氣沖了些，也直了很多。
陸臨霜轉身，對上正深深凝探而來的宗眸。
面對夏媛不加掩飾的審視，陸臨霜忽而挽唇一笑。
“夏小姐，你也說了，那只是在你看來?！?/p>
那語氣，仿佛歷經滄海后的看透世事。
淡薄，松弛。
夏媛臉色凝了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是當事人，你也不知道他們內心真正的想法?！?/p>
就好比，陸振安當年確實因為得到了愛人的垂慕，義無反顧的和程琳結婚。
但如果有人現在去問他后不后悔當年的選擇。
他的回答一定是，后悔。
因為沒有他的參與，她就不會在生產時大出血，最后生下孩子血盡而亡。
那現在的程琳，想來已經完成自己拯救世界的夢想，是名留青史的女英雄。
而那件紅裙子，如果再有選擇的機會，陸臨霜一定不會穿。
如此，她就不會想起當年被丟到百人晚宴上，面對一眾意味深長的目光，全程強顏歡笑，直至最后狼狽收場的自己。
以及那個和她只一夜荒唐后，一聲不響跑去國外，至今無歸的狗男人。
“至于沈硯之和林夕兮，他們此刻后不后悔當年的選擇我不知道?！?/p>
說著，陸臨霜轉頭再次對上女人投來的目光，性感的粉唇緩緩上挑，絕美中透著絲絲的撩壞。
“但時間還長著呢，放眼十年二十年后，答案也未嘗可知?！?/p>
在夏媛的詫愣中，陸臨霜瞥了眼腕表上的時間，“這場談話也夠久了夏小姐，早些上去吧，畢竟這是你的好姐妹人生很重要的一刻?！?/p>
話落，陸臨霜就要離開。
剛朝臺階邁上一步，身后聲音響起。
“你到底有多愛沈硯之！”
陸臨霜腳步倏頓，空間狹小的甲板上隨之迎來片刻安寂。
只聽得到身后強烈的喘息聲應和著船甲下時不時拍蕩的水浪。
許久……
“這和你沒有關系?！?/p>
夏媛粗喘一口氣，走上前。
“但這對小夕有關，與她未來能否幸福一生至關重要?！?/p>
陸臨霜再次陷入沉默。
“作為女人，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一場隨時都可能發(fā)生變故的婚姻，對一個女人而言會是伴隨她一生的危險炸彈?！?/p>
“而你，就是這場變故的最大危險分子?！?/p>